中國人的德行 (中國人的素質)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中國人的性格》
原名Chinese Characteristics
作者明恩溥
譯者樂愛國/張華玉
類型文學作品[*]
主題國民性
發行資訊
出版時間1894年 編輯維基數據
規範控制
ISBN9787507714265

中國人的性格》(英語:Chinese Characteristics;亦有翻譯為《中國人的臉譜》、《中國人的性情》、《中國人的氣質》或《中國人的素質》,臺灣譯《中國人德行》)一書由美國公理會來華傳教士明恩溥阿瑟·亨德森·史密斯)撰寫,並出版於1890年的清朝,4年後在美國出版。[1]

概述

明恩溥認識到了中國文化的二十五種特徵,他的這本書也包含了這二十五章,每個章的標題都是描述了一個特徵,最後兩章描述了宗教和社會。

目錄篇章

  • 第一章 保全面子
  • 第二章 節儉持家
  • 第三章 勤勞刻苦
  • 第四章 講究禮貌
  • 第五章 漠視時間
  • 第六章 漠視精確
  • 第七章 易於誤解
  • 第八章 拐彎抹角
  • 第九章 順而不從
  • 第十章 思緒含混
  • 第十一章 不緊不慢
  • 第十二章 輕視外族
  • 第十三章 缺乏公心
  • 第十四章 因循守舊
  • 第十五章 隨遇而安
  • 第十六章 頑強生存
  • 第十七章 能忍且韌
  • 第十八章 知足常樂
  • 第十九章 孝悌為先
  • 第二十章 仁愛之心
  • 第二十一章 缺乏同情
  • 第二十二章 社會風波
  • 第二十三章 誅連守法
  • 第二十四章 相互猜疑
  • 第二十五章 誠信匱乏
  • 第二十六章 多元信仰
  • 第二十七章 中國的現實與時務

明恩溥
出生1845年7月18日 編輯維基數據
逝世1932年8月31日 編輯維基數據 (87歲)
母校
職業傳教士 編輯維基數據

明恩溥,原名阿瑟·亨德森·史密斯(英語:Arthur Henderson Smith,1845年7月18日—1932年8月31日),美國公理會來華傳教士。出生於康乃狄克州,1867年畢業於伯洛伊特學院

1872年(同治十一年),明恩溥受美國公理會派遣來華,先後居住於天津山東等地,兼任上海字林西報》通訊員。1880年(光緒六年),明恩溥在山東省西北部的恩縣龐莊建立傳教工作。1905年(光緒三十一年)辭去教職,留居通州寫作。1926年返回美國。他在華生活54年,熟悉下層人民生活,熱愛中國,是最早向美國總統老羅斯福建議退還中國庚子賠款的人之一[1]。著有多部關於中國的書籍,有《中國人的性格》(Chinese Characteristics)(1899年出版)、《中國鄉村生活》(Village Life in China;A Study in Sociology)、《今日的中國和美國》等。《中國人的性格》一書曾被魯迅向國人鄭重推薦。


中國人的德行

譯者前言
序言
死要面子
節儉
辛勤努力
處處守禮
浪費時間
漠視標準
說不明白
委婉的表達方式
柔中帶剛
思維混亂
神經麻木
輕蔑外族
缺乏公德心
因循守舊
隨遇而安
生命力旺盛
忍耐
知足
孝心
仁德
缺乏同情心
好勝
有責任心及遵紀守法
互相猜疑
缺乏誠信
多神論及無神論
現實與需求
同一性與多樣性
裙帶關係
喜歡吃
愛名利
容易輕信
性格溫和
不敢得罪人
寄生性
不注重基礎
不懂保存遺跡
注重中介
缺少利他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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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的德行

本書原著有兩個版本,其中一個版本有所刪節。我們這個中譯本, 遵照的是未刪節的版本,以期完整地展現作者的思想。

序言

對於任何事,人們都希望知情者能夠道出實情。很多人雖然對中國人有所了解,卻很少能說出全部實情。因為,一個人無論有多豐富的學識,都不可能弄清楚中國人的所有情況。也因為如此,本書將面臨三種不同觀點的質疑。 第一種觀點認為,努力向人們展示中國人的性格完全是白費力氣。 庫克先生是倫敦《泰晤士報》的記者,曾於1857-1858年專程採訪中國。他與所有來中國的作家一樣,見到了生存在各種環境下的中國人,並透過一些學識豐富的人了解了中國人。後來,庫克先生在其所寫的書信集的出版前言中描述了中國人的性格。不過,他坦言自己對這番描述並不滿意,並因此深感歉內疚:「說到中國人的性格,有一些與之相關的好文章,可是我在書信中卻沒有採用,真是太疏忽大意了。人,還有很大的伸展空間,能讓人進行巧妙的聯想和深刻的概括,進而做出正確的判斷。 ,他們一定會責備我的。我原本已經寫了中國人的幾個好性格,可是在我寫這些書信時,看到的卻全都是中國人粗暴的言行。有一點我必須說。此事時,表示中國人的性格並不是用一個字就能概括的,他們竟然也同意我的觀點。那些'精明'的作家,他們完全可以繞過主題,用浮華的言辭寫出一些不切實際的論調。說實話,中國人在性格方面的確有相互

矛盾性格這一恆定因素來描述中國人,而避免給中國人下一個確切的定義。地位越來越重要。他們不怕任何壓力,真叫人理解不透。確實,外國人只有在中國,才有可能真正了解中國人。外國人普遍承認自己捉摸不透中國人。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也跟中國人打了幾百年的交道,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研究中國人與探究其他複雜情況是一樣的。 第二種觀點認為,本書作者根本沒有資格寫出這樣一本書。這種反對意見非常強烈。沒錯,我只在中國生活了二十二年,所以要成功地寫出中國人的性格,在能力上確實有所欠缺。我這種情況,就像一位只會埋頭苦幹的礦工。這位礦工雖然在銀礦裡埋頭苦幹了二十二年,卻不見得有能力寫出冶金學或金銀複本位制方面的論文來。中國那麼大,而我只在其中兩個省份居住過,考察過的省份也不足半數,所以當然沒有資格來評論它。這些書信,原本只是給上海《字林西報》的讀者看的, 後來,其中有些話題引起了英國、美國和加拿大等國人的興趣,所以我才應他們的強烈要求將這些書信收集起來並出版。 第三種觀點認為,那些討論中國人性格的觀點具有誤導性且有失公允。有一點人們應該很清楚,那就是印像不可能像統計學那樣分毫不差。印象就像底片,它們顯然不可能完全相同,卻能真實反映不同的現實。照相所用的底片、鏡頭、沖洗方法不同,得到的照片自然也不同。 許多人在中國住了很久,所以對中國的了解也比我多。不過,從實質上來說,他們對中國的看法跟我並沒有什麼差別。還有一些人認為,在

單調的畫面增添一抹亮色,會讓他們的觀點更加真實、更引人注目。考慮到這些中肯的意見,我徹底修訂了原文。由於時間緊迫,我把原文中與中國人性格有關的內容刪掉了三分之一,只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並新增了《知足常樂》這一章。 中國人具有許多好品性,這一點透過他們的言行就能看出來。對於這些好品性,我們自然應該予以讚美。不過,也因為如此,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本書言過其實,認為誇大中國人的好品性,實際上是對中國人的貶損。說到這一點,我不禁想起了英國著名諷刺小說家薩克雷。他筆下的人物,好人一般都很愚蠢,壞人卻聰明透頂。有人問他為什麼這麼寫,他回答:「因為好人總是有眼無心。」有一幅用橡木雕成的木刻畫,雕的是拿破崙低頭、抱臂站在英國聖赫勒拿島上的輪廓。一個人就算久久盯著它看,也不一定能看出什麼。可是,如果事先有人指點,看畫者卻能立刻看出拿破崙的輪廓。這樣的事在中國比比皆是,它們最初並沒有顯現出來,可是一經人指點, 它們就變得令人難以忘懷。不過,有一點必須提醒讀者,就是本書只類似於一個限制性子句,所以不能像具有概括性的主句那樣概括整個中國,也不能代表中國所有民眾的特點,只代表一個外國人對中國人的大致印象,只反映了中國人的一部分性格。它就像一道光線,只有與其他光線匯聚在一起,才能形成一道光。這些文字來自我和其他各種人的個別經驗,其中有許多特別的見解和例證,可以作為了解中國人的初級讀物。 在眾多研究中國及其人民的作家中,英國領事官密迪樂算是最富有的哲學頭腦。在他看來,一個人如果正確地認識了其他民族的人的性格,並希望與人分享這一認識,最好的辦法就是仔細閱讀大量曾經

引人注目的重要事件,並留心當地居民對這些事件的觀點。透過諸多這類事件,可以得出一般性結論。即便結論有可能受到懷疑,也要堅持引用真實的特例。凡是與中國人的性格有關的理論,都應該認真考慮。如果有人試圖進行這方面的研究,那麼他會強烈地感覺到很難將中國人與盎格魯—撒克遜人進行比較,而且會逐漸意識到中國人在性格方面代表了所有的東方人。讀者只要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就可以判斷這句話的真實程度。 據說,外國人可以透過研究中國的小說、民謠和戲劇來了解中國人的社會生活。這三條途徑無疑都是有價值的,不過好像還有一條途徑更能達到目的,那就是親眼見證中國人的家庭生活。不過,並不是所有想寫中國或中國人的作家都有機會走上這條途徑。一個人要弄清楚一個地區的地形,最好去農村而不是去城市。了解人的性格也是一樣-去農村比去城市更容易。一個外國人如果想了解中國人的家庭生活狀況,那麼他可以去中國的農村待上一年,這麼做的效果比他在中國的城市待上十年還好。農村是中國社會生活的基本單元,也是我寫這本書的立足點。這本書體現的並不是一個傳教士的觀點,而是一個觀察者不帶任何主觀情感的見聞。所以,本書沒有說中國人需要基督教,更沒有提倡用基督教來改善中國人的性格。不過,如果書中提到中國人的問題,例如性格上的一些重大缺陷等,那麼我們就有必要研究如何來彌補這些缺陷。 如今,「中國人的問題」不僅是一個國家的問題,更是一個國際問題,而且在二十世紀時會變得更為緊張,這一點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在當今世界,中國人所佔的比重非常大。所以,只要是希望人類能過著美好生活的人,都會關心怎麼樣才能改善中國的問題。如果我們的結論是正確的,那麼即便是那些曾經被忽視的證據,也能進一步證明它;

可是,如果我們的結論錯了,那麼即便有再多的證據來支持它,它也是經不起推敲的。 上海商界曾經就此問題向英國的額爾金勳爵提出疑問,額爾金勳爵做了答案。如今已經好多年過去了,可是他的話還是那麼恰當而又具有說服力。他說:「當這個國家獲得自由時,西方基督教會發現它並不野蠻,反而是一個文明古國,只是存在許多缺陷且正在走向衰敗,所以難免會對它產生一絲同情。可是,這個智謀過人的國家對基督教充滿了

疑慮之心。

共有的身體器官。用它來概括中國人的性格,乍看之下確實非常荒謬。可是,對中國人來說,「面子」一詞不僅指人的臉部,還是一個義項眾多的複合詞,其中所包含的意思甚至比我們所能描述或理解的還要豐富。 在中國,戲劇可謂唯一的全民娛樂方式。中國人對戲劇的痴迷,絲毫不亞於英國人對運動的情感,也不亞於西班牙人對鬥牛的熱愛。中國人只要受到刺激──無論那刺激有多輕微,都會把自己想像成戲劇中的某個角色,進而做出稽首等各種戲劇化動作。中國人在思考問題時, 所用的思考方式是戲劇性的。一個人在需要為自己辯護時,即便聽者只有兩三個人,他也會像對著一群人那樣說話:「既然大家都在,所以我也不怕當著你們的面說……」如果他辯護成功,他就能體面地“下台”, 否則就無法“下台”。而這一切,明顯都與事實無關。對中國人來說,問題的形式永遠比內容重要。如果一個人能夠抓住時機,用恰當的方式說一些漂亮的話,那麼他演戲的慾望就得到了滿足。我們身為觀眾,沒必要跑到幕後去窺探事實真相是什麼,否則的話,我們就會打破所有戲劇給我們留下的美好印象。在面對複雜的現實生活時,人們適當地做一些戲劇性的舉動就算是「有面子」;相反地,如果不會做甚至忽略或阻止這些舉動,就會「丟面子」。如果我的理解沒有偏差,那麼我敢說,一旦你清楚了什麼是“面子”,你就能了解中國人的許多重要性格。 還有一點要補充,那就是中國人獲得「面子」的方式,以及中國人對「面子」的調控原則,往往是西方人無法理解的。西方人在面對中國人

時,經常會忽略這種戲劇化因素,只當這種因素是與南太平洋島民的與塔布1類似的東西,因為它明顯存在卻令人難以捉摸,而且其興衰不受規則約束。說到這一點,中西雙方都必須承認,在面對同一件事時,雙方永遠都不可能達成一致意見。在中國農村,村民之間常發生一些小小的爭執。要是有人想做“和事佬”,那他事先必須好好斟酌一番,以兼顧雙方的“面子”。在歐洲,政客在均衡權力時所費的心思也不過如此。 中國人的調停,並不是為了維持公正,只是為了兼顧各方的「面子」。因為,公正在理論上雖然可行,但對東方人來說卻是不切實際的。在訴訟時,情況也是如此。絕大多數的訴訟,判決的結果都是把當事人各打五十大板。 送一份厚禮給別人,就算是給那個人「面子」。可是,對於收禮者來說,最好的處理方式是既不全收也不拒收,只收其中一部分。以下舉幾個例子來說明怎樣才能保全「面子」。 如果一個人犯了錯並被人揭發,那他就丟了「面子」。這時,即便鐵證如山,他也會矢口否認,因為只有這麼做才能保全「面子」;有人丟了一隻網球,根據種種跡象判斷,這只網球被一個乾粗活的人撿走了。當主人問這個乾粗活的人有沒有撿到球時,這個人生氣地否認了,可是接著他就會跑到那隻網球丟失的地方,然後順利地“找到”球,並說:“你'丟'的那隻球不是在這裡嗎?裡。等客人發現折刀不見了之後,女僕卻當眾宣布她在台佈下面找到了折刀。在這幾種情況之下,當事人都保全了「面子」。 一個傭人不小心弄丟了主人的東西,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要麼掏錢賠償,要麼拿一部分工錢抵償。他會怎麼做呢?他會找到

主人,表示他不想乾了,並驕傲地說:「我也不要那把銀勺子的錢了。」這樣就保全了「面子」;一個債主即便知道欠債人無法還錢,他也會找到欠債人並放出幾句狠話,以表明自己對此事的態度。他這麼做雖然沒有拿到錢,卻告誡了欠債人別想賴賬,還保全了自己的「面子」;一個僕人因為粗心或故意,沒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即將被主人解僱。 他得知主人的想法之後,竟然一再犯同樣的錯誤,只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 為了「面子」不惜丟掉性命的事,根本不足以激發我們的興趣。不過,有一件類似的事卻值得一提。聽說,中國有一位地方官犯了殺頭之罪,卻因為就刑時穿著官服而保全了“面子”,因為穿官服就刑是一種特殊的榮寵。

節儉

「節儉」說的是持家之道,主要指能適當地平衡家庭生活的收支。 從概念來看,節儉的表現方式有以下三種:節制開銷、杜絕浪費、選擇「少投入多產」的資源配置方式。無論用哪一種方式來衡量,中國人都是極為節儉的。 外國人來中國旅行,會對中國人產生多種印象,其中之一就是中國人吃得很簡單。他們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發現大部分中國人都只吃米、小米、豆類、蔬菜和魚,食物品種相當有限。好幾百萬人呢,可是吃的幾乎都是這些東西,最多也就再加一點兒別的食物。至於肉類,只有在逢年過節或是遇上什麼大事時才有機會吃。 如今,西方國家為了實現以低價向窮人提供營養食物的目標,可謂煞費苦心。而中國呢,在一般的年頭,一個成年人每天在飲食上的花銷幾乎只要兩美分就足夠了;遇到了荒年,一個成年人可以連續幾個月過著每天的飲食花銷只要一個半美分的生活。身為一個西方人,在面對這樣的事實時,內心難免會生出許多感慨。因為,這顯示中國人普遍具有精湛的廚藝。在外國人看來,中國人吃的東西低劣得幾乎無法下嚥。但中國人呢,他們擁有精湛的廚藝,能夠用雙手把任何東西都變成可口的飯菜。這一點,是我們不能否認的事實。說到廚藝,溫格羅夫·庫克先生認為中國人的水平高於英國人,而且僅次於法國人。至於美國人的廚藝,庫克先生幾乎沒有明說。說中國人的廚藝低於某些國家的,我們不敢肯定。可是,說到中國人的廚藝高於某些國家的,我們是可以肯定的。我們之前已經說過,中國人的主要食物非常簡單,單是這一點,就

足以證明中國人的眼光簡直堪比生理學家。中國人的廚藝的確很精湛, 以至於即使只有簡單的原料,他們也能做出各種可口的飯菜。這一點, 即便是那些很少關注中國廚藝的人也有所耳聞。 還有一件事也很有趣,而且很容易被證實,只是它還沒有引起我們的注意而已,那就是中國人做飯時會最大限度地利用每一種原料。他們吃飯時也一樣,一餐下來,幾乎不會有食物剩下。這一情況在中國很普遍,所以很容易被證實——只要看看狗和貓的身體狀況就行了。中國人養的狗和貓,主要以主人吃剩的少量飯菜為食,所以生活得很艱難, 隨時面臨死亡的威脅。而在那些新興國家裡,人們的消費普遍沒有節制,這一點幾乎盡人皆知。就拿生活條件優越的美國來說吧,其民眾在一天內浪費的資源足以改善六千萬亞洲人的艱苦生活。在中國,許多人都會把剩餘的飯菜給僕人和孩子吃。有些人喝完茶之後,還會把杯子裡的茶葉渣倒回茶壺,以便多沖泡一些茶葉汁。如果人們都能這樣做, 我們會非常高興的。 能夠引起我們注意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中國人在飲食上沒什麼講究。這一點不同於西方國家,西方人對飲食普遍很講究。在中國,幾乎所有東西都可以吃。在中國北方,人們普遍用馬、牛、驢子和騾子甚至駱駝來工作。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或許會讓許多人覺得中國人的有些看似節儉的做法實在算不上節儉。一般情況下,在這些牲畜死後,中國人會很快將它們吃掉,而不管它們是老死、病死還是意外死亡的。在中國人看來,即便牲畜是因為得肺炎這類傳染病而死的,也照樣能吃,而且不會遭人非議。事實上,他們也知道吃死畜或病畜的肉不好。所以,如果有人賣這種肉,那他會把價錢壓得很低,以便能盡快賣完它們。買肉的人雖然明知這種肉不利於健康,可還是會買來吃。他們心想:這些肉雖然有可能對身體有害,但價格低廉,值得冒一次

險。更何況,即便吃了這種肉,也不一定會生病。在中國,死馬、死驢和死騾子會被吃掉,死狗和死貓也不例外。有幾個村民為了擺脫狗的騷擾,用毒藥毒死了一些狗,然後又把這些死狗吃了。有一次,有幾個謹慎的村民找到洋醫生,想知道這種死狗肉會不會對人的身體有危險。這時候,死狗已經下鍋。這幾個村民最後沒能經得起誘惑,美美地吃了起來。吃完了以後,他們還好好的! 還有一件事也能說明中國人很節儉,就是他們煮飯時會考慮怎樣才能省柴火。中國人所用的燃料一般都是樹葉和農作物根莖,它們很快就能燒完,所以非常緊缺。為了盡快燒熟食物,中國人會盡量把鍋底做得薄薄的。也因為如此,在用這種鍋子煮飯時,必須非常小心。既然燃料不可或缺,所以中國人在收集燃料時也極盡節儉之能事。有些小孩因為力氣小,所以還不能工作,可是撿柴火卻沒得說。每到秋天,漫山遍野都是拾柴火的人,場面真是壯觀。在他們的竹耙所過之地,看不到一根枯草。在大人的命令下,男孩們來到樹林裡,用棍棒把枝頭殘存的枯葉都打了下來。那幅場景,令人想起了收穫栗子時的畫面。田間的稻草也是拾柴人的目標,往往還沒到秋風吹起時,它們就已經被人撿走了。 在中國,任何一位家庭主婦都知道怎樣才能充分利用布料。她們在做衣服時,會選擇既省時又不費工夫、不費布料的方法。做出來的衣服,無論是從花樣或做工來看,都很簡單。相較之下,西方女人的服飾就奢華多了。在中國婦女眼裡,即使是小小的一塊外國布料,也是非常可貴的,她們會把它再次利用起來。當然了,經她們這麼一加工,雖然做出來的衣物不一定好看,但很實用。至於她們所用的方式,即便是那些專門研究「家政學」的女作家也想像不到。一小塊布料,如果在這裡用不了,那就換一個地方,總是可以派上用場。就拿一根碎布條來說吧,

用它做鞋襻不就挺合適?在倫敦或紐約,有些好心人會把多餘的衣服捐給同胞。不過,有一點令他們有些擔心,那就是此舉有可能讓接受者自認是窮人。因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接受者在受到幫助的同時也受到了傷害。可是,如果把這些衣服捐給中國人,那捐贈者就不必擔心這個了。因為,即便這些衣服在材質和款式上都跟中國服飾有很大差異,中國人也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它們。 在送朋友禮物時,中國人常送一些用線簡單地固定在絹帛上的字畫。他們之所以用線而不是用膠來固定字畫,是為了讓受贈者方便地拆下字畫,從而使絹帛派上更大的用場! 商品零售商也非常節儉,他們在做生意時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瑣碎的細節。例如一個雜貨店老闆,他不但知道火柴有多少品種,還知道每盒火柴裡有多少根火柴,以及每盒火柴的利潤。 即便是舊帳本,也能派上用場。中國人會用它們糊窗戶或做燈籠。 中國人為了省錢,甘願忍受飢餓。由此可見他們有多節儉。在他們看來,這麼做是再自然不過的了,根本沒有什麼不妥。這類例子可以在美國傳教士亨利博士所寫的《十字架和龍》一書中找到。亨利博士要到二十三英里外的地方,就叫了三個轎夫抬他去。這三個轎夫空著肚子把他抬到了目的地,然後才趕回廣州的家裡吃早餐。他們來回要走共四十六英哩路,其中有一半的路還抬著人,可是他們竟然都空著肚子,只因為在外面吃早餐需要花費五美分! 還有一次,兩個轎夫早上六點出發,抬著轎子走了三十五英里, 然後就坐上了回家的船。他們寧可空著肚子,也不去吃飯,因為吃兩大碗米飯要花掉三美分。不巧的是,船在途中又擱淺了。等他們回到廣州

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兩點了。到這時,已經三十來個小時過去了, 他們還是沒有吃東西,就這樣空腹抬著一位先生走了三十五英里。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堅持——他們提出要送亨利博士和他的行李去十五英里之外的廣州! 中國人的節儉帶來了一些讓西方人高興的東西。可是,中國人在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天性,也就是所謂的純樸,卻很難讓我們認同。中國有些地區,尤其是中國北方,每年裡總有那麼幾個月,孩子們差不多都光著身子到處亂跑──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這種現象真奇怪。究其原因,有可能是不穿衣服比較舒服,但最大的可能還是節儉。中國是個獨輪車大國。無論你走到哪裡,幾乎都可以聽到獨輪車發出的嘎吱聲,那聲音可真刺耳。其實,只要往獨輪車上滴幾滴油,就能消除這種噪音。 可是,那些「神經麻木」的人卻沒有這麼做,因為它們認為油比噪音貴, 用油來消滅噪音是不划算的。 日本人僑居國外時,會在租屋合約特別註明每天必須要有多少熱水供應,因為日本人習慣了洗熱水澡。中國也有澡堂,可是大部分中國人都沒去過澡堂,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澡堂是什麼樣的。一位中國母親在拿掃帚撣孩子身上的灰時,碰巧有一位外國婦女經過。外國婦女很好奇,就問:“你是不是天天都給孩子洗澡?”那位中國母親生氣地說:“天天給他洗澡?從他出生那天起,我就沒有給他洗過一次澡!”對普通的中國人來說,即便肥皂零售商打出「比污垢還便宜」這樣一句廣告語,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感想。 在義大利人眼裡,英國人是「浪費肥皂的傢伙」。而在中國人眼裡, 可能所有外國人都像英國人一樣浪費肥皂。當然了,中國人也會用肥皂洗衣服。可是,他們很少使用肥皂,而且每次的用量都少得令人無法想 象

,洗好的衣服自然也達不到我們的清潔標準。他們這麼做,並非全是因為節儉。因為,還有些中國人雖然出身貧寒,但也照樣跟我們一樣愛乾淨。 由於節儉是中國人的本能,所以在中國購買工具,通常都買不到成品,只能買到半成品,然後自己動手配把手之類的東西。一般來說,半成品都比成品便宜。也因為如此,所以在中國才很難買到成品。 節儉可以是物質層面的。例如,在許多人家裡,你都有可能在相鄰兩個房間之間的牆壁上看到一個小洞,這個小洞是用來放燈的,這麼一來,昏暗的燈光就能同時照到兩個房間了。這類節儉範例,在中國的編織法、陶藝、金屬加工和牙雕等工藝中也普遍可見。對我們來說,說這些工藝代表節儉比代表精湛的技術更合適。說到這類工作,中國人所採用的方法並不是最好的。我們無疑可以發明很多方法,而且能讓每種方法更有效。可是,如果論及怎樣使材料變得無關緊要,我們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中國人的。中國人好像無所不能,可是同時又好像什麼都不能。他們做出來的東西也一樣,大多都具有這個特點,無論這些東西是簡單還是複雜。例如,中國人可以毫不猶豫地在一個小院子裡建造一個小鑄鐵爐。小鑄鐵爐是用一堆泥磚壘的,一個小時就能壘好,可是從表面上看,它就跟一個既牢固又美觀的灶台差不多,它雖然效率不高, 可是既便宜又好使。 即便是在做大事時,中國人也會考慮到物質上的節儉。要證明這一點,可以看一看運送大批貢糧進京這一典型事例。運貢糧的過程可以說秩序井然,但也可以說毫無頭緒。大批貢糧從天津運到北京通州時,成堆的糧食需要卸載、稱重和搬運,可是負責完成這項任務的卻是一大批苦力。西方的一位穀物交易商見了,我覺得非常驚訝,因為在他看來,這

麼繁重的工作本該由機械完成。也難怪這位商人會如此驚訝,因為苦力們所用的工具只有一雙手,還有形如截頭圓錐、容積大約是一蒲式耳的小箱子,以及數量不一的蘆席。苦力們先把蘆席鋪在地上,然後把糧食倒在蘆席上,再一點一點地稱這些糧食的重量。稱好之後的糧食會被運走,最後是蘆席被撤走。光禿禿的河岸又重新恢復原狀。 在美洲經營菸草種植園,建造菸葉烘乾棚是最大的一項支出,因為要把它建造得又長又精巧。可是,在中國的菸草園,這項支出並不需要多少錢,因為他們的菸葉烘乾棚主要是用茅草搭建的。棚子拆了之後, 建棚子所用的材料還可以當燃料。摘菸葉時,人們會把葉柄也摘下來, 因為葉柄又粗又硬,可以用草繩綁成一排並像衣服一樣掛起來。用這種方法來烘乾菸葉,真是既簡單又有效。 還有其他一些例子也能反映中國的社會現實。只要細心觀察,就很容易發現這些例子。在這些事例當中,以下這件事例最典型:一位中國老婦步履蹣跚地向親戚家走去,只為了節省她死後家人為她抬棺材的錢,因為親戚家離祖墳更近!

辛勤工作

勤奮是指無論做什麼事都非常專心。在當今社會,勤奮是一種值得高度讚揚和推崇的美德。 勤勞整體上是由長度、寬度和厚度這三個特性所構成,其中前兩個特性表示外延,第三個特性表示內涵。長度指的是辛勤工作所持續的時間,寬度指的是辛勤工作者的人數,厚度指的是做事時的專注度。只有把這三個特性綜合考慮,才能衡量一個人是不是勤勞。一個偶爾到中國旅行的人對中國居民的印象,肯定不同於一個久居中國的僑民。不過,他們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都認為中國人很勤奮。一個初到中國的人,會認為中國人就像英國著名的基督教牧師約翰·衛斯理所說的那樣「盡心竭力,持之以恆」。在中國,很少能見到閒人,好像每個人都很忙。當然了,也有許多富人即便不做事也能過得很富裕。不過,這些富人在總人口中所佔的比例很小,而且他們的生活也不像外國人所認為的那麼平庸。他們並非什麼事也不做,而是非常關注自己的事業,就像他們當初白手起家時一樣。 中國人分為以下幾個階層:知識分子、農民、工人和商人等。這些階層都辛苦地勞動在自己的崗位上,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具體的情況。 中國的教育模式有許多嚴重的弊端,所以很難被西方人接受。不過,其中有一點卻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中國人認為「勤勞才有收穫」。 沒錯,中國存在用錢買官的情況,在某種程度上挫傷了讀書人的熱情, 但這並不是賣官鬻爵最主要的結果。各省都在抱怨有待填補的空缺太少,而且遠遠少於合格的候選人。各級考場都擠滿了人,常常是一個職

位就有上萬名考生來競爭。即便如此,中國人依然費盡心力想要進入考場,可見中國人有多勤勞。中國有一本書叫《三字經》,其中提到許多勤奮閱讀的例子。例如,借螢火蟲的光亮讀書,還有把書固定在耕牛角上,一邊耕地一邊讀書的故事。時至今日,這類故事仍是許多華人努力學習的對象。一般來說,許多人在小有所成之後都會有所懈怠,不再像以前一樣勤奮學習。這樣的人,在中國根本不算讀書人。只有那些敢於劈荊斬棘、堅持不懈、最終功成名就的人,才配得上「讀書人」這個代表著榮譽的稱呼。除此之外,祖父、兒子和孫子還有可能出現在同一個考場,只為了爭取同一個頭銜。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付出了艱辛的努力。這種情況,只有在中國才可能出現。 1889年春,《京報》上刊登了幾份奏摺,其中談及了老年考生參加省試的情況。據福州一位官員反映,在福州的秋試中,年過八十的考生有九個,年過九十的考生有兩個。這些老年考生都通過了考試,因為他們的應試文章結構嚴謹、用詞精確、論述有力。這位官員還說,這些老年考生是年過六旬才中的秀才,為了晉級,他們參加了三次會試。如果第四次晉級失敗,朝廷就要授予他們名譽頭銜。河南有一位官員也反映了同一種情況。他說,在河南的秋試中,年過八十的考生有十三位,年過九十的考生有一位,他們也同樣因文章寫得精練而通過了考試。要知道,這類考試為期九天,可是在此期間,他們卻絲毫沒有表現得像個老人。最令人驚訝的是安徽的情況,在安徽的秋試中,年過八十的考生有三十五位,年過九十的考生多達十八位!這種情況在其他國家根本不可能出現。 中國的讀書人過的是持續勤奮的生活,中國的農民更是如此。中國農民的工作就像家務活一樣永遠也乾不完。就拿中國北方來說吧,各省農民只有在寒冬時期才能得到短暫的休息,其他時間都有許多活兒要

幹,根本閒不下來。當然了,其他國家的農民也很有可能面臨同樣的情況。但是,相較之下,還是中國農民最勤奮。 工人的情況還不如農民。工人們長期過著極度貧窮的日子,對他們來說,生活太過艱辛了。農民種下白菜並細心清除害蟲。工人一樣盡心盡力做事,只是為了能夠養活一家人。在某些地方,即便能夠僱上馬車,一些外出辦事的人也不會坐馬車,而是習慣了半夜就動身,一步步走到目的地。無論什麼時候,都能看到一些身形矮小的農民在忙碌著。他們手拿糞叉,身背糞筐,四處尋找糞便。如果沒有其他事可做,他們就去拾糞。時至今日,這件事已經成了一種習俗,而且好像永遠做不完。 有些人為了養活一家人,常常被迫做兩份工作。例如天津的船工, 他們在河流封凍時無法繼續行船,於是他們就想起了拉冰橇,為人們提供一種既快速又低價的運輸方式。有些農村的情況也是如此。為了能夠多賺一些錢,農民會忙著裡偷閒地做帽子或搓草繩,然後拿出去賣。農村婦女幾乎沒有不那鞋底的。她們即便在村口聊天,雙手也在忙著活著。她們還會搓棉花紡紗……反正她們不會閒著。 最勤勞的是商人及其夥計。當然了,西方國家的夥伴也很忙。可是,相較之下,還是中國的伙伴最忙,他們手上的活兒好像永遠乾不完。他們的活兒很重,而且幾乎沒有假日,只有在忙得有些暈頭轉向時才能休息一會兒。 中國的店家總是早早就開門了,卻遲遲不關門。記帳採用的是既細緻又繁瑣的複式記帳法,帳房先生總要忙到深夜才能記錄好銷售額和收入狀況。那傢伙們呢,沒事做時也不能下班,只好從收到的錢幣中挑選出值錢的銅板來解悶。

中國最辛苦的階層是官員,這真是出人意料。同時,這個階層也最令人嫉妒。任何一個有抱負的中國人都樂意當官。身為中國官員, 無論你級別是高是低,都必須忙於公務對其負責到底。公務很繁雜,這也出乎意料。一位駐華大使曾經採訪過中國的一位重要政治人物,以下就是他的採訪報告:「有一次,我聽中國的一位內閣大臣抱怨他們整天疲於應付日常工作。他說,每天凌晨兩點,他都要離開家到皇宮裡值班,直到早上六點才開始以內閣大臣的身份處理公務;九點至十一點,他得以兵部官員的身份掌管兵部;中午十二點至下午兩點,他得在刑部辦公;下午兩點至六點,他要待在衙門裡,因為他是總理各國事務的高級官員。日子一天天重複著。據說,大約半年之後,這位官員就因勞累過度去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的確,中國有許多官員都對政府做出了很大貢獻,但他們最終卻累死在仕途上。 我們之前已經說過,勤奮的外延既包括辛勤勞動所持續的時間,也包括辛勤勞動者的人數。在這兩方面,中國人做得都非常好,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每天天剛亮,中國人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事實上,中國的新一天經常是過完午夜就開始了。中國皇帝上早朝時,歐洲各國的皇帝還沒有從沉睡中醒來。中國皇帝這麼早上早朝,在中國人看來是非常自然的,但西方人卻無法理解。在中國,許多民眾都會效法皇帝的言行。無論是廣​​州銅匠、福州錫匠、寧波木匠、上海磨工,或是北方各省的紡織工,都是起早貪黑的。天還沒亮,菜農就出現在市集上了, 他們是從數里之外的家裡趕來的,只等天亮了好賣菜。西方人吃早餐的時間與中國市集結束的時間差不多。夏日的上海,如果你在早晨五點半以後去主要街道上散步,就能明顯地發現東西方國家的強烈反差。歐洲人在黃浦江邊建了一些高樓,然後在裡面做買賣。每天早上,在歐洲人

還沒有動靜時,亞洲人就已經出現在街上了,而且已經活動了很長時間。幾個小時之後,中國人已經把半天的活兒都忙完了。直到這時,西方人才慢慢來到市場上,與西方人搶生意。 關於中國人的勤勞,英國駐華公使約翰戴維斯曾經做過正確的評價。在他看來,中國人如此勤勞,顯示中國政府成功地令人民自給自足了。勤勞是中國人的特性之一,應該受到重視,並將其長期維持下去。 下面再談一談勤勞的內涵。身為亞洲人的中國人,在工作時也體現了這一點。中國人充滿了活力,如果我們試著用自己的模式改變他們,那一定是白費力氣。另外,我們無論對什麼事都充滿了熱情,並且非常崇尚這種熱情,可是中國人卻不一樣。我們身為盎格魯—撒克遜人, 即便沒有《聖經》的暗示,也知道用心工作很重要。而中國人呢,他們即便有成熟的宗教和哲學的共同影響,也仍然沒什麼變化,因為他們更看重流傳了幾千年的經驗,做什麼事時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有人禁不住要問:假如有那麼一天,白種人和黃種人不可避免地展開了一場激戰,以勤勞和熱情的角度,失敗的會是哪一方?答案不言而喻。 古代以色列王國的第三任國王所羅門認為勤能致富。如果這觀點是正確的,那麼中國無疑應該是地球上最興旺的國家。可惜的是,中國人明顯缺乏一些美德,所以他們才無法做到這一點。如果中國人能平衡發展各種美德,那麼中國完全有可能興旺。中國人所缺乏的美德, 主要是誠信。如果中國人能夠想盡辦法恢復這項美德,那麼用不了多久,他們的勤奮就能為他們帶來巨大的回報。

處處守禮

在禮節方面,中國人與其他東方人之間有兩個很大的不同點,這兩點就是讚美和批評。我們盎格魯—撒克遜人向來認為剛強是最重要的美德,並經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一點。後來,我們來到了東方,發現東方人在處理人際關係時有許多技巧,所以認為中國人很能幹,並且因此對他們充滿了羨慕和敬重之情。就算是一個對中國人有偏見的批評家, 也得承認這樣一點,就是中國人非常注重禮節,並且已經把它昇華到了完美的境界。這種境界,對西方人來說是前所未聞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連想都想不到,更別說去理解它了。 中國典籍記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說的是禮儀準則有三百條,行為準則有三千條。中國人面對如此重大的壓力,也能繁衍生息。 在其他國家的人看來,這幾乎是無法想像的。不過,我們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原來,對中國人來說,學禮儀就像受教育一樣,完全是一種本能,根本不必刻意去學習,只要日常交際時留心一下就行了。而在西方,這種繁文縟節只有在宮廷或外交場合才會使用。當然了,中國人不會時時刻刻使用這些繁文縟節,而是視具體情況而定的,就像每逢節日就穿上盛裝一樣。至於何時使用這些禮節,中國人會用本能來判斷,而且幾乎不會出現失誤。如果一個中國人無法做到這一點,是非常可笑的,就像一個西方人雖然受過教育,卻不知道九乘以九等於多少一樣。 在西方人看來,禮節是用善意表達出來的美好情感。所以,對於中國人的禮節,西方人難以贊同。一種文明的觀點認為,如果一個人覺得幸福,那他就是幸福的。可是,中國人卻不這麼認為。就拿中國的藝術

表演來說吧,中國人對人表示禮貌,不一定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可能只是為了服從某一方面的需要。他們制定禮貌用語,然後在與人交往時使用它們,只是為了維護現有的尊卑關係。在西方人看來,這麼做實在令人大惑不解甚至瘋狂。可是,中國人卻不這麼想,反而以為這麼做既能保障社會秩序又能調節人際關係。上下有序方能萬事通。這就像下棋,先走的一方說:「敝人卑賤的士兵向前走兩步。」對手回答:「敝人卑賤的士兵也向前走兩步。」先走的一方又說:「敝人調動卑賤的馬,吃掉閣下高貴的士兵,進入九宮格中的第三格。下棋時,雙方都不會事先說出自己下一步會怎麼走,不然就會貽笑大方了。中國人在禮節方面也是如此,一個中國人在面對某一禮節時,不知道回禮就會被人笑話。對中國人來說,禮節就像下棋一樣。一個中國人如果不懂得禮節,足以說明他很無知。 距離中心城市遠近的不同,限制中國人恪守禮節時的差異。禮節在中心城市不可或缺,但在鄉村的要求卻不高。鄉下人也知道要有禮節,卻無法像城裡人那樣恪守禮節,因為他們不清楚城裡人在禮節方面的具體要求有哪些。 不過,同時,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就是在禮節方面,最不懂禮貌的中國人也比有教養的外國人做得好。外國人跟中國人一比, 就像嬰兒一樣不懂禮貌。對外國人來說,除非他生活經驗豐富,而且時時牢記禮節代表教養,不然他就不會像中國人那樣講禮貌。外國人曾經向中國人學習最基本的禮節,卻收效甚微。每當提及這一點,受過教育的中國人都面露鄙夷之色,並自然地​​稱外國人為「野蠻人」。 氣墊裡面雖然沒有東西,卻能減輕震盪。禮節就像氣墊一樣。中國

人與同胞交往時非常注重禮節,主要是為了表明自己很懂禮貌,根本不以客人是否舒服為出發點。中國人對外國人講禮貌,原因也一樣。我這麼說,絲毫不覺得有失偏頗。例如,中國人家裡來了客人,主人會不顧客人的意願,固執地生火燒水,沏茶給客人喝。客人就算不喜歡主人這麼做,也拗不過主人,只好忍著被煙燻得流淚的痛苦。主人才不管呢,他們根本不在乎客人高不高興,只會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盡了地主之誼,這樣就夠了。再例如,你在鄉下租了一個勉強能住的房子。屋主認為他有責任把房子打掃乾淨,​​再佈置一番,接著就向你承諾他會這麼做。可是,直到你準備搬進來時,他才開始兌現承諾,就像在敷衍你似的。你被四處飛揚的塵土刺得睜不開眼,懇求主人停下來,可是主人卻置若罔聞。究其原因,也許是《禮記》中有這樣的記載:「無論客人是什麼人,主人都應該為其打掃房間。」中國的宴會常常令人覺得恐怖, 因為宴會一開始,主人就會熱情地為你夾菜,把你的碗裝得滿滿的。至於你是否喜歡吃,能不能吃得了,他們才不關心呢,他們只當你喜歡。 就算你一點也不想吃,主人也不會覺得自己照顧不周,反而會認為是你不對。而其他中國人呢,也不會覺得主人照顧不周。如果哪個外國人不懂這個規矩,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與主人毫不相干。 正是由於這個規矩的指導,一位中國新娘在拜訪一位外國夫人時才會背朝這位夫人行禮。這位夫人非常生氣,同時也充滿了好奇。後來, 她一詢問,才知道新娘為何背對著自己向北行禮。原來,這位新娘只注意到中國皇帝在北方,而沒有註意到這位外國夫人站在房間的南面。由於這位外國夫人不知道這些,而新娘又非常遵守自己國家的禮節,所以這位新娘才會不管不顧地向北方行禮,以表明自己知道應該如何行禮。 中國的禮節經常透過送禮來體現。我在前面已經說過,送禮是給收禮人面子。收禮者在接受禮品時,要遵從一定的習俗。中國人送禮時,

常送一些用紅紙包得既整齊又乾淨的點心盒,其中裝的大多是一些又油又膩的糕點,大部分收禮者都不肯吃。即便如此,收禮者也不會把禮品退回去,寧肯送人。 在帶禮品拜訪時,中國人允許主人發表對禮品的看法。主人常會問客人禮品是多少錢買的。送客時,主人還會這麼說:「讓您破費了, 真是抱歉!」一位外國人應邀去參加一場婚禮。在婚禮上,這位外國人看到了許多糕點,還看到有人端著一個盤子,盤子裡裝著兩三塊正冒著熱氣的糕點。人們見了,都不停地說那盤糕點還在冒熱氣,好像這樣的糕點很美味似的。最後,這盤糕點被送給了這位外國人,因為這位外國人是個貴賓。對於這份好意,這位外國人婉言謝絕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一舉動給這個宴會蒙上了一層陰影。至於那盤糕點,隨後就被撤掉了。原來,中國人有一種風俗,就是參加婚禮時要送禮錢。通常情況下,都是主人趁客人還在吃酒席時就開始收錢。不過,由於直接向客人收禮錢不符合禮節,所以主人就找了一個托辭,那就是送熱糕點給客人,婉轉地請客人掏錢。在這場婚宴上,只有這位外國人不知道這個規矩,並拒絕了主人。他的拒絕影響了其他客人,使得他們也不好當場掏錢給主人了。後來,這家人又舉行了另一場婚禮,並再次邀請了這位外國人。主人在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之後,變得比西方人還直接,他對客人們說:“請大家把禮錢放在這裡!” 在社交方面,中國人雖然非常注重繁文縟節,但是依然有許多地方值得我們學習。我們雖然為人真誠、頑強,卻有行事莽撞的缺點,我們應該拋棄這一缺點,學習東方人懂禮貌的優點,這樣我們才會變得越來越好。

可是,有許多西方人卻不贊同這個觀點。我認識一個人,這個人長期定居巴黎,漸漸地接受了巴黎的風俗習慣,再回倫敦時,他每次看見朋友,都會摘下帽子,同時向朋友鞠躬。有一次,他照例向一位朋友鞠躬。這位朋友見了,嘲笑地說:「朋友,你可瞧好了,這裡不是法國, 你沒必要耍猴!」如果一個人能夠同時吸取東西方人的優點,學會中庸之道,並且能夠自如地應付一切艱難險阻,那該是一件怎樣的人生樂事啊!

浪費時間

在現今世界,所有的已開發國家都信奉「時間就是金錢」這句名言,因為現代生活越來越複雜,而工作量卻越來越大。在工作期間,一個工作者可能會面臨各種工作,而且工作量繁重。如果在上個世紀,完成這些工作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引起這一變化的,無疑是蒸汽機和電力的廣泛應用。當這個改變來臨時,我們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素質已經提高了, 所以絲毫不懼怕它。在此之前,我們的祖先雖然也曾遊手好閒,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要嘛就是打架鬥毆,可是他們的精力卻很旺盛。正是因為他們保持了旺盛的精力,所以他們在做完一件事之後,才得以接著做其他事。 在問候語方面,中國人與盎格魯—撒克遜人迥然不同,而且這種不同是耐人尋味的。比方說,同樣是遇到同伴的場合,中國人會說:「你吃飯了嗎?」盎格魯—撒克遜人則說:「你好,事情怎麼樣了?」也就是說,在日常生活中,英國人注重做事,中國人卻注重吃。由此可見, 英國人視時間為金錢,並將這種意識變成了一種天性。通常來說,英國人會充分利用時間,即使是最後一秒鐘。但中國人呢,他們看起來就像大多數東方人一樣悠閒自在。在中國,一天只分成十二個時辰,也就是說一個時辰只代表一天的十二分之一,所以中國人根本無法清楚地界定時間。例如「晌午」這個詞,它是對上午十一點至下午一點這段時段的總稱,可以指這段時間內的任何時間。中國人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月兒何時掛中天?”這句話多少有些含糊,其實問話人真正想問的是:“當月亮處於子午線上時,是夜裡幾點?”

在日常生活中,中國人所用的計時方法也是不精確的。對中國人來說,「日出」和「日落」就算是最精確的計時概念了。雖然中國是一個緯度和經度都跨度很大的國家,但他們卻把「午夜」和「晌午」視為同一類概念。也就是說,對中國人來說,「午夜」並不特別指某一時段,它通常用「更」來劃分,所以根本不精確。不過,最後一更由於接近天亮,所以相對來說是精確的。說到“更”,它也不那麼精確,即便是在城市裡也不例外。當我們說起便攜計時器時,中國人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有一部分中國人倒是有鐘錶,可是其中的大多數人都不會充分利用鐘錶, 更不用說依賴鐘錶來安排自己的日程了。他們能對鐘錶做的,最多是每隔幾年擦洗一下,免得鐘錶停止運轉了。即便是這一小小的舉動,中國人也很少做。大多數人確定時間,利用的都是太陽高度的改變。天晴時,他們用「日上一竿」「日上兩竿」等計時;天陰時,他們就利用家貓瞳孔的大小變化來計時。這樣的時間概念雖然模糊,但是對於他們的日常生活來說足夠了。 中國人計時的不精確性,影響了他們對時間的有效運用。英國牧師西德尼‧史密斯把世人分為兩種,一是絕世大災難之前的人,二是絕世大災難之後的人。絕世大災難之後的人,在發現人類不可能再活幾百歲甚至上千歲之後,就學會了充分利用時間以適應新環境。而絕世大災難之前的人卻相反,他們沒有意識到長壽者——聖經舊約裡提到的族長瑪士撒拉的時代已經過去,所以依然像以前一樣生活著。中國人無疑是屬於絕世大災難之前的人。茶館老闆為了吸引顧客,常常會僱用一些優秀的說書人。說書人說書的時候,能令人想起英國「桂冠詩人」丁尼生的那些篇幅很長的詩作。客人們換了一批又一批,說書人卻「永遠」在那裡。據去過泰國的人說,泰國有些戲竟然會持續演出兩個月之久。中國人的戲雖然沒有泰國的長,但有時也會持續好幾天。中國有些雜耍是很出色的,它們不但富有智慧,而且能夠令人由衷地發笑。不過,要命的是,

每次開場前都有一大串廢話,這令許多外國觀眾都無法忍受,甚至後悔來看雜耍。更可怕的是中國人的宴席,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似的,菜餚多得出人意料。這對中國人來說,簡直是一種享受,有些人甚至捨不得離開。可是,對任何一個外國人來說,這麼做都叫人心生恐懼。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好像是嫌這樣招待客人的時間太短。像我們這樣的“野蠻人”,卻希望可以早早散播。可是,在這種場合之下,我們這種希望常常會落空。 中國人從出生那天起,做起事來就慢騰騰地,好像他們還活在絕世大災難之前。閱讀時,他們從日出到日落都待在學堂裡,中間只休息一兩次,同時吃一些食物充飢。當有人說起其他的教育體系時,教師和學生都一無所知。科舉考試長達幾天之久,而且要求嚴格,給考生帶來了許多不便。這些聽起來顯得很可笑,也存在著很大的缺陷,可是考生們卻意識不到這些。 由這種教育體制訓練出來的人,創造出來的精神成果會令人聯想到他們的教育經驗。中國的語言與絕世大災難之前的語言基本上沒什麼差異。掌握這種語言所耗費的時間就像《聖經》中活了近一千年的族長瑪土撒拉的一生那樣漫長。換言之,古代中國人和古代羅馬人一樣,已經意識到如果不自覺學習自己的語言,就永遠不可能說出或寫出有價值的東西。中國人的歷史也停留在絕世大災難之前,因為它不僅起源於混沌初開的時代,也摻雜著許多落後的觀念。中國歷史這條長河雖然緩緩地向前流淌著,可是兩岸除了長有高大的喬木之外,還覆蓋著無數的枯草和殘枝。這樣的歷史只有不知珍惜時間的民族才能書寫、閱讀出來。 這一切是那麼龐雜,只有中國人這種大「肚量」的人才能裝得下。 中國人不知珍惜時間這一點,也可以透過他們勤勞的強度體現出

來。我們已經說過,中國人的勤奮強度明顯不同於盎格魯—撒克遜人。 有些外國人在中國蓋過房子,因此有機會接觸中國的包工頭和工人。可是,自此以後,還願意再蓋一次房子的外國人就所剩無幾了。因為,中國的包工頭和工人總是遲到早退,幹活兒時還常停下來喝茶。 他們拿著小布袋去遠處的石灰坑運灰泥,所以每次走了很遠的路卻只運了幾誇脫灰泥。要是改用手推車來運灰泥,至少可以提高三倍的工作效率,可是他們卻根本不在乎這一點。遇上雨天,就算只下了一點小雨,他們都會全體停工。這麼做事,自然是事倍功半了。可是,這樣的情況普遍存在,所以很難估算這群人每天的平均工作量。據說一個外國人雇了木匠給他釘板條,結果他嫌木匠動作太慢,就在木匠吃飯時自己動手乾了起來,竟然把四個木匠半天的活計都乾完了。 對中國工人來說,即便是修工具這類小事也很費力勞神。如果用的是外國人的工具,他們根本不會珍惜。就算這些工具不知何故地壞了, 他們也不會去修一修,因為他們信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句名言。 他們腳手架時,先在牆邊樹起幾根木樁,然後用繩子把細棍綁在木樁上,這樣就算完事了。整個工程期間的每一天都可能出現問題。以前的那些經驗,好像對他們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似的。至於沙子、石灰、泥土等建築材料,沒有一樣是合格的。對這個外國人來說,他簡直是在孤軍奮戰。英國傑出的遊記體小說《格列佛遊記》中的主角格列佛,來到小人國之後被小人們用無數根細繩拉倒在地,根本無計可施。這個外國人的處境就跟格列佛差不多。一位廣東包工頭曾經向人許下諾言,可是後來他卻吸上了鴉片,他的錢財因此被揮霍一空,他的諾言也隨之一起消失在煙霧之中。雇主對這位包工頭一忍再忍,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就找來這位包工頭,向他歷數了他所犯下的所有過失:「你已經知道了玻璃的尺寸,也親自把三扇窗戶都量了好幾遍,可做出來的窗戶還是全都

不能用。還有你做的門,上面沒抹一點兒膠,根本關不起來。鋪地板時偷工減料,用的都是一些又短又有節疤的材料,把地板鋪得一塌糊塗。 「這位性情溫和的包工頭聽到雇主這麼斥責自己,好像很受傷,他看了看雇主,語氣溫和地抗議說:「別這樣,別這樣!身為君子,不該這樣說話。 」 在中國人眼裡,盎格魯—撒克遜人是沒有耐心的,這令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也無法解釋清楚。他們說我們沒有耐心,令我們很不高興,就像我們說他們不講誠信也令他們不高興一樣,我們應該意識到這一點。可是,無論你付出多大努力,都不可能迅速地讓中國人意識到時間的重要性。天的時間,因為他的驢子在途中病倒了,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陣子!中國人登門拜訪時也不注意把握時間。說下去,就算累得筋疲力盡也不會停下來,直到主人說要留他們過夜。根本意識不到時間有多珍貴。 他們到了外國人家裡,一坐至少一個小時,卻談不了幾句話。想見我,我就想見誰」這句話當成座座右銘。掛在房間裡:「願上帝保佑來者好走! 」這句話的意思夠直白了吧,可是由於中國人本性愛誤解人,所以他們根本弄不清主人的意思。來拜訪的人經常沉默不語,而且是長時間的沉默,就算是再有耐心

的歐洲人,恐怕也無法忍受。如果所有外國人都能像已故醫生麥肯錫那樣就好了。給人看病。 面對這一情況,他對他們說:「我還有急事要辦,不能奉陪,望見諒。請自便! 「這位醫生能夠擺脫困境,就是因為他說起話來就像中國學生一樣天真、直率。中國學生往往喜歡在老師跟前賣弄一下自己剛學的英文,所以就在下課時說:「Open door! Go out! (開門!出去!)」結果讓老師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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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視標準

在外國人眼裡,中國人幾乎千人一面,就像是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像一個豆莢裡的兩粒豆仁一樣,沒什麼區別。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也能看出來。越明顯,後來就形成了各種方言。 我們常聽人鄭重地說:「中國人雖然用同樣的文字,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有地域差異,而且有時差異還很大。 「除此之外,中國各地的風俗習慣也存在很大差異,這一點可以用「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這句中國俗語加以證明。此類事例還有很多。計量標準的統一為西方人提供了舒適的生活保障,可是中國的計量標準卻做不到這一點。不算什麼。國,貨幣、衡器、尺度等都存在兩種標準,可是中國人卻覺得很正常,所以也根本不會提出什麼異議。用「要用一百斤麵粉」來回答他,而沒有想過這一答覆與餅的個數的確切關係。骨頭的重量來為自己辯解!人問一位職員有多高,這位職員說出的身高比他的實際身高低了很多,這位職員的解釋是他沒有把頭部算進去。部隊分配的負重任務時只專注於與負重有關的鎖骨高

度,而沒有把頭部算進去,這次也一樣。自己說的不對──他說的是往返一次的距離。計量標準不統一的典型例子要數對銅錢的計量。但事實並非如此。為什麼會這樣,沒有人能解釋清楚。一串錢只有八十三個銅錢,直隸省東部更是少至三十三個!除了巧合之外,任兩個地方的“兩”都是不一樣的。 即便是同一個地方的“兩”,也各有不同。是怎麼一回事。不言自明,不過我們現在只談事實。中國的各種度量標準都很混亂。出現什麼亂子。可是,到了中國,情況就不一樣了,一品脫不再等於一品脫,一磅也不再等於一磅。這種混亂在理論和實務上都普遍存在。除此之外,隨意制定標準的情況也很常見。就拿鹽業專賣來說吧,一斤居然等於十二兩!購買者掏了十六兩的鹽錢,可是得到的鹽卻只有十二兩。這做法不僅是公開的,還成了行

業內預設的做法。據說,這一做法並不算欺詐,而是百姓們都熟知的鹽業買賣的「老規矩」。類似的不精確性在土地測量中也很常見。一畝地, 在一個地區還算一畝地,可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也許就只能算半畝了。假如一個人正好住在田畝制不同的兩個地區的邊界線上,那他為了生存,就得準備兩套測量工具。 一些外國人曾經做過一些關於中國糧棉價格的調查。不過,這些調查並不完全可靠,因為其中的「斤」標準不統一。同樣地,僅憑現有的統計數據也無法準確得知每畝的糧食產量,因為其中的「畝」標準也不統一。類似的問題在計量路程時也普遍存在,這一點對任何一位外國旅行者都不陌生。在陸地旅行時,如果用「裡」來計算路程,得先確定一下「裡」的大小。中國人用「裡」來估算距離,這麼做不無道理,可是它並不精確,標準也不統一。據我們所知,所有外國人都覺得中國的「裡」偏長。一百二十里的公路,與一百里的鄉村小路和八十里的山路竟然是等長的。也就是說,中國人在測算路程時,依據的往往不是實際距離,而是道路的難易度。提起這一點,中國人也不否認。所以,當中國人說到山頂有九十里遠時,可能只代表到山頂還不到四十五里。中國人會這麼說,究其原因是爬上山頂所花費的力氣與在平地上走九十里所花費的力氣一樣多。還有一個特例體現在對直線的測量上,那就是從A點到B 點的距離,不一定就與B點到A點的距離相等。也就是說,古希臘數學家歐幾裡得的「等量之間彼此相等」這一定理到了中國就不適用了。再例如,依據里程碑來推算中國最重要的一條公路上的一段路,發現從北到南有一百八十三里,可是從南到北卻有一百九十里,不管你走多少個來回或是多麼仔細地根據里程碑來計算,結果都是一樣的,真叫人莫名其妙。 類似現像在另一種計算中也有所體現。 「整體等於部分之和」的理

論,到了中國也不再適用,這一點在河上航行時體現得尤其明顯。一位外國旅客問還剩多少哩到達目的地,得到的答覆是四十里。這位旅客仔細分析了一下,才搞清楚這四十里是兩個「十八」加起來的結果,所以他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對方卻回答:「四個'九'是不是等於四十?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三個「十八」豈不是等於六十了?據說,還有這樣一件事,一位郵差沒能在規定時間內跑完六十里路,他為了替自己辯解,就說這六十里路偏長!他的上司認為他的辯解合乎情理,就命人重新測量了這段路,結果發現這段路確實偏長——長達八十三里!從此以後,人們才開始以八十三里來計算這段路的長度。 那些距離城市一至六里的村莊,都會被命名為「三里村」。還有一件事也容易引人注意:一段大概一里長的路,如果兩邊蓋上了房子,那麼這段路馬上就會變得長達五里。如果有人指出質疑,村裡人會向他保證自己說得沒錯。 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制定標準,所以難免會出現這種令人奇怪的現象。做秤的人在街上尋找客戶,然後依照客戶的要求,在秤桿上鑲上不同的秤星。於是,任何一個生意人都至少擁有兩種秤——它們分別是用來買東西和賣東西的。生意人如果買秤,只會買舊秤,不會買新秤,因為新秤的標準並不是唯一的,而是由生意人的特別需求決定的。 中國人普遍漠視精確,這一民族特徵在計算年齡時也有體現。中國人能夠根據屬相輕易地推算出一個人的年齡。人們所說的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去年才滿七十歲。在中國人看來,一個人上了七十歲就是年屆八旬的老人了。如果你想弄清楚一個人的年齡,你必須考慮到一個「常數」。因為,中國人在計算年齡時,往往是從新年開始算起的。中國人

習慣了以「十」為計算單位,以致許多領域的計算都是不精確的。例如, 他們習慣了用「一二十個」來「幾十個」「好幾十個」這類模糊概念來計數。所以,在中國很少能遇到能夠準確計數的情況。在表示約數時,中國人更是用上了「好幾百」「好幾千」「上萬」這類數字,而根本不關心怎樣才能更精確地表示這類數字。 我聽到一個熟人說,有兩個人花了兩百吊錢去看戲。過了一會兒,這位熟人又說:「那兩個人花的是一百七十三吊錢,也就相當於兩百吊錢,你說是不是?」一對夫婦在中國生活了好幾年,準備回國。臨行前,他們的中國朋友送了兩幅畫給他們。這兩幅精美的畫其實不是送給他們夫婦的,而是送給他們的老母親的。夫婦倆的父親都已經過世,只有兩位同歲的母親還健在。其中一幅畫上寫著「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這句祝福語,以及一行小字——註明是送給七十歲老人的。另一幅畫上也寫著同樣的祝福語,但旁邊的小字卻註明受贈者是六十歲的老人。這對夫妻分別代各自的母親收下了禮物,然後把這兩幅畫稱讚了一番。接著,其中一個人終於鼓足勇氣向贈畫者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說:「您明明知道兩位母親的同齡,可是在寫這兩位母親的年齡時,為什麼還能把其中一個寫成七十歲,另一個寫成六十歲?」對方的回答簡直出人意料:「如果把兩幅畫上的年齡都寫成'七十歲',那不是太沒有創意了嗎?有一個希望得到法律幫助的人,對我說他的家在鄉下。透過他的敘述,我可以明顯判斷出他就住在城郊,就再次詢問了他,結果跟我判斷的果然一樣。經過進一步的調查,我發現他們家族早在十九代人之前就已經搬出

鄉下了!於是,我就問他:「你不認為自己是城裡人嗎?」他坦然回答:「我們家如今確實住在城裡,但是我們老家在鄉下,這是沒法改變的事實。」有一個人指著他們村裡的一座古廟得意地對我說:「這座廟是我修建的!」經過一番考察,我發現這座古廟修建於明朝時期,距今已有三百多年了,而他那時還不知道在哪裡。 學習中文時,遇到的障礙之一就是不知該如何區別那麼多相似的東西。中國人已經習慣了假設,而這種思考方式令我們很不習慣。西方人對任何事都力求精確。中國人不但不理解這一點,反而認為這是一種怪癖。一個農村人,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村裡總共有多少戶人家。如果是其他國家的人,可能都有意願弄清楚這一點。可是,對中國人來說, 這一點則像是個謎似的。他們只會說出一個大概的數字,例如“幾百家”“好幾百家”或“不少家”,而不可能說出一個準確的數字。 中國人不僅在計數時不精確,在書寫甚至印刷品中也一樣。翻閱中國出版的任一本廉價圖書,都能發現許多錯字。有時候,濫用一個字會衍生出更複雜的意思。造成這種錯誤的原因,圖省事只是次要的,在日常生活中不注重精確才是最主要的。這種馬虎作派在普通信件往來中就更加明顯了,人們常誤用同音字。之所以會出現這種錯誤,不僅是因為人們沒怎麼受教育,更是因為人們太粗心了。 從信封上的稱謂也能明顯看出中國人不注重精確。中國人在寫信時,通常都會在信封上寫上諸如“父親大人親啟”“母親大人親啟”“叔祖大人親啟”“賢弟親啟”等又大又黑的字樣,至於其中的「大人」究竟姓甚名誰,根本沒有明示。

中國人普遍講求實用,可是對於姓名,他們卻絲毫不在意,說起來真是讓人出人意料。一個人同時擁有兩個相互通用的名字,在中國是普遍存在的現象。更令人不解的是,大部分人都有好幾個名字,其中包括本名、字、學名等。說起學名,它完全不同於其他名字,只在參加科舉考試時使用,真叫人好奇。也因為如此,明明是同一個中國人, 外國人也常常誤以為是兩個人,甚至三個人。村莊的名稱也不確定, 一個村莊通常有兩三個可以互相通用的名稱。即便人們發現村名誤用了,他們也能讓這兩個名稱相互通用,比如在正式場合使用正確的名稱,在平時則使用那個被誤用的名稱,有些地方甚至拿被誤用的名稱來修飾正確名稱。 身為中國人的不幸之一,是缺乏一種只有透過研習化學公式才能獲得的精確性。中國最早的化學家,曾經把幾十格令與好幾十格令的兩種東西混在一起,以致兩種東西發生反應並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只要中國人用心去講求精確,那他們就能像其他民族一樣把事情做好,甚至比其他民族做得更好——他們完全有這個能力,因為他們生來就很有耐心。 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還做不到這一點,因為他們還不知道什麼叫精確,更不用說去追求精確了。由這個判斷可以推出以下兩個結論:一是我們在考查中國歷史時必須考慮到中國人的這個民族特性。也就是說,中國有許多統計數據都是沒有進行過精確計算的,所以我們不能輕信它們,不然我們就會上當;二是我們對中國的「人口調查」結果也不能輕信。一般來說,整體都小於或等於各部分,可是在中國,這一理論卻不成立。對於中國的「人口調查」結果,我們只要進行一番推敲, 就有可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真是一個謎!」這句話最早出自一位精明的蘇格蘭人之口,他在強烈地意識到「法律不可抗拒的不確定性」之後,就是這麼評價美國最高法院的。

說不明白

外國人在學習漢語時,只要學到能夠表達自己思想的程度,就會發現中國人有一個明顯的特點,那就是容易誤解別人。一個外國人在說漢語時,如果不能被理解,那他就會覺得痛苦和驚訝。接下來,他會更努力學習漢語,而且一學就是好幾年,這之後他才能擁有與大眾接觸的信心,進而與別人探討那些複雜的話題。如果對方從未接觸過外國人,那麼他在用漢語與對方交談時會覺得非常痛苦。因為,對方明顯聽不懂也不願意聽懂他的話。在他說話的時候,對方根本不注意也不願意注意他在說什麼,只會用「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句話來打斷他。說這話的時候,對方滿臉都是優越感和笑容,好像他只是個試圖好好說話的聾啞人。除此之外,對方好像還在說:「你的話有誰能夠聽懂呢?你無法生來就會說漢語,雖然有些不幸,但也怪不得你。不過,你還是要接受這一現實,不要再用我們聽不懂的話來難為我們了。不懂。還有一種情況是,中國人即便聽清了外國人所說的漢語,卻因為沒有註意某些細節而無法完全弄清楚外國人的意思。就拿「在中國的外國人」這個詞來說吧,如果有「在這一條件下」「有條件的」「基於這種理解」等大量詞語的支持,它能表示許多義項。可是,這些字詞對中國人來說卻是多餘的,而不像外國人那樣認為它們很有必要用。另外,外國人習慣了使用並重視時態,可是中國人卻不一樣。 中國人最注意的問題是防止在金錢方面產生糾紛。在中國人看來,掏

錢買東西對外國人來說就像軍需物資一樣必不可少,甚至是外國人的主要職責。這種情形,可以用一句將來完成式來概括:「你將在幹完活之後拿到錢。」可是,漢語裡不存在任何時態,又哪來將來完成時呢?中國人說起話來很簡單,那就是「幹活,拿錢」。他們心裡只有錢,沒有時態這個概念。所以,外國人一旦請中國人幫忙做事,中國人就希望立刻拿到錢,好去填飽肚子。言下之意,好像是他們只有幫外國人做事才會有飯吃。所以,我們有必要一再提醒大家,在中國做生意時,一定不要在金錢方面產生糾紛。把錢給誰、給多少、給的是銀錠子還是銅錢等一般不易說明的細節,都要說得一清二楚。如果給的是銀錠子,還要說明成色和重量;如果給的是銅錢,還要說明每串銅錢是由多少個銅錢串成的。在與建築商、經銷商或船主簽合約時,必須事先把對方的職責、雙方要履行的條款等都說得明確而又具體。不然的話,事情會非常麻煩。 在中國,人們對「自作自受」已經習以為常。一個外國人要去某地, 就雇了一位中國車夫,可是後來對方卻拒絕,像事先說好的那樣把雇主送到目的地。這時的車夫,就像他那匹騾子一樣固執。那匹騾子正舒服地躺在泥濘的道路上歇息,任憑車夫怎麼用力拿鞭子抽打它,它也不願意起來。最後,車夫累得精疲力竭,騾子依然沒有起來,好像車夫剛才鞭打它只是在給它撓癢。這一幕讓我們想起了英國批評家德·昆西對中國人的評價——像騾子一樣固執。這評價真是尖刻啊!實際上,中國人並不像騾子,因為騾子會一直固執到底,可是車夫則不然。一路上, 車夫公然反抗雇主。雇主警告他說,如果他再不聽話,那就別想拿到買酒錢。車夫並沒有把雇主的警告放在心上,還說他根本看不上那些錢, 可是到了目的地,他卻拜倒在地,懇求雇主給他錢。所以,旅行者在僱用車夫或船夫時,要慎重地立個字據,免得將來有什麼麻煩。 中國人在處世方面很謹慎,這一點有「有言在先」這句名言為證。可

是,事實並非如此。例如,即便你用心立了字據,將來還是有可能產生糾紛。在發生這種情況時,外國人發現其中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還是錢。目不識丁的苦工能夠透過誤解佔優勢,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也幾乎一樣。對中國人來說,誤解就像風過縫隙和水流進洞一樣迅速又自然。盎格魯—撒克遜人逐漸適應了中國人的這一“天賦”,甚至將其“發揚光大”。古代波斯人學會了拉長弓和講真話,盎格魯—撒克遜人受古代波斯人的影響,對待敵人像對待朋友一樣真誠、公正。對中國人而言,盎格魯—撒克遜人的這項特徵就像猶太人的習慣一樣有利用價值。說到猶太人的習慣,就是在戰事緊張時期,即便麵臨大將軍提多率領的羅馬大軍的侵犯,猶太人也會每隔七天就停止軍事行動。猶太人的這種習慣,給羅馬人的攻擊提供了便利。同樣,盎格魯—撒克遜人如此敵友不分,也讓中國人佔了便宜。 1860年之前的一百年裡,西方人與中國人打過交道,並由此充分認識到了中國人容易誤解別人。 1860年之後,中國人依然會誤解別人。外國人在與中國人交往時,需要面對的主要事情就是試圖為自己辯白,因為中國人經常誤解外國人。雖然說,也有一些例外情況發生,但外國人絕對不會失信的想法還是先入為主地紮根到了中國人的心中。同樣的, 這些中國人也相信外國人會非常公平公正地做事,雖說有些外國人也會不履行諾言,但中國人卻並不在乎。正是由於中國人對外國人有這樣的看法,所以即使是再頑固的外國人,他們也有方法可以應對。讓我們來看看下面的對話,正好反映了上述這種情況。 「你這麼說過了吧?」「不,不, 我並沒有這麼說。」「但你確實說了,我們都可以做證,難道你當我們都是傻瓜麼?不管怎樣,付錢吧,這是你說過的。但事實是,外國人真的已經付了錢。 其實中國人心裡也很清楚,但他們還知道,外國人為了展現自己的誠實和公正,絕對會再一次付錢,所以就有了上面的那些爭論。以下還有

三個例子,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中國人是怎樣為了目的而使用各種手段的,其中還有兩次讓他們成功地達成了目的。 相信有很多經驗豐富的讀者都會發現,自己的身邊幾乎每天都會發生一些關於誤解的例子。比如說,你想要一片漂亮的草地,所以你僱來一個苦力希望他幫你把院子裡的雜草清理乾淨,只留下嫩嫩的草皮。但你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個蠢貨把地上所有的草都給鏟除了,還一本正經地和你說這樣才算清理乾淨。他根本沒理解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再比如說,你想讓你的廚師到遠處的菜市場去買一隻雞和一條魚回來,你坐在家裡等了很久之後,廚師拎著一隻雞和三隻大鵝回來了。你問他為什麼,一定會回答,是你叫他買的。這也說明這個中國人,沒有理解你的話。 再或者,你想要你的僕人在收發室下班之前將一封非常重要的信送到法國領事館。你會發現,只過了一會兒他就帶著信回來了,問他原因時,他會告訴你,人家不收。最後你會發現,之所以對方說不收,是因為他把信件送到了比利時大使館。不但如此,因為他在路上耽誤的時間,使得送信時間遲了,耽誤了事情。這些例子都說明,他沒有理解你的話。 中國人非常容易誤解外國人,關於這點我某位朋友的經驗就是最好的例子。有一次,我的朋友拜訪了一家中國的銀行,他與這家銀行的老闆關係非常不錯,所以我談了很多。當他們談到附近發生的一場火災時, 我的朋友說:「哦,火災沒有蔓延到這裡實在太令人慶幸了,感謝上帝。」老闆聽了後,馬上就生氣地說:「你怎麼能這麼說!這種話即使是用慶祝的口氣

來說,也是非常令中國人忌諱的。 曾經有一個來北京的外國人,他在路上歇息的途中看到了一個駱駝隊,其中有一隻駱駝還處在幼年時期。於是他把車夫叫來說:「如果你再回家時,看到我的小兒子,就讓他過來看看這隻小駱駝,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過了半天,這個車夫也像之前例子中說的銀行行長一樣,考慮了半天后說:“就算你把這隻小駱駝買到手了,你也不會養。 它最後一定會死的。”我曾參加過一次中國的禮拜儀式,我還記得當時佈道者講了納阿曼的故事。他講述的是阿蘭王軍長納阿曼走到以利沙的門口,派人叫門時的情景。這個佈道者為了能夠描繪得詳細一些,加上了很多表情,並努力地模仿那些隨從大叫的樣子:「開門!守門的,阿蘭的軍長到了!」剛說完這句,佈道者驚奇地發現,坐在後排的一個先生突然消失了,就像是中彈了一樣。後來人們才搞清楚,這個人是教堂的門衛,之前的內容他並沒有註意聽,所以突然聽到有人叫他開門時,他很突然地就跑了出去,打算為納阿曼開門。 同上面所講的例子一樣,在中國謀生的一位傳教士也被這樣誤解了。當時他為了讓聽眾記憶深刻一些,用幻燈機放映了一個非常大的寄生蟲。當這個寄生蟲被成功地放大至一條鱷魚那麼長時,一位聽眾悄悄地對一旁的人說:「看,外國的蝨子有這麼大。」

委婉的表達方式

我們盎格魯—撒克遜人說話的時候都是心直口快,我們也為這個習慣感到自豪。當然,在一些正式的外交和社交場合中,我們也會仔細斟酌自己的語言。但簡單直接的說話方式仍然在我們的骨子裡,只是在不同的地點,面對不同的人的時候,會做出相對應的調整。而亞洲人則不同, 隨著與他們接觸時間的增加,漸漸地,我們發現他們的性格及為人處世與我們全然不同,甚至完全對立。 很多亞洲國家的人,對別人的稱呼恭維得過分,而我們很少用這種恭維的稱呼。中國人總是用很多種不同的方法來表達十分簡單的事,我們不這樣。比如說,一個中國人對於死亡的表達就有很多種方式,其中沒有一個是簡單直接的,皇帝也好,乞丐也罷,在提及死亡的時候,都用一些委婉的方式,只是用詞不同。我們並不談言語的準確性,只是就一般的表述來說,若是每個人都這樣直白地表達,也都知道其他人也是如此,那就僅僅只是採用何種方法的問題了。 熟悉中國人的外國人都會有這樣的發現:只聽中國人講話,幾乎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就算這個外國人中文講得再流利,甚至對中國的俗語方言也十分了解,他也未必能明白中國人內心的想法。這是因為中國人習慣說一些與內心想法相關的事,讓對方推敲他想要表達的部分或全部意思。 想與中國人交流,除了要對漢語十分精通外,還要有很強的推理能力。當然無論這個外國人的推理能力多麼突出,他仍然會經常推斷錯誤,因為推斷和理解能力始終是有限的。舉個例子來講講中國人生活中

的這種普遍現象吧,首先說說我們比較熟悉的人——僕人,他們看似不重要,但是對我們來說,他們是中國人的代表。有一天,僕人跑到主人面前說他的阿姨生病了,希望能請幾天假去看她。外國人聽到這樣的話只是會想,也許是他的阿姨真的病了,所以請幾天假而已,一定不會想到有其他的意思。實際上這個孩子可能根本就沒有阿姨,或者說他的阿姨並沒有生病,他只是與廚子鬧了矛盾,而廚子的勢力又大過他,所以找個藉口,實際的目的是暗示自己的主人,他想要遠走高飛。 有這麼一個人,幫助了別人,那個被幫助的人當時身上沒有錢,只能拿一些隨身的物品來贈送。而那個施以援手的人則是有禮貌地拒絕贈送,並且說:「這種小事也要索取報酬,有損'五常'。」如果對方還是堅持要送,那就是貶低他,看不起他。但這只是表面的意思而已,絕對不是他的本意。那他這些話的意思是什麼呢?很可能是被幫助的人給的東西太少他不滿意,希望能多得一些的意思。就像是奧列弗·特維斯特(Oliver Twist)說的那樣,想「得到更多」。或者他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想暗示將來你有能力送他好的東西的時候再接受你的答謝。 中國人之所以會以這種委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利益,大概是怕傷了聽者的感情。在談到別人的時候,中國人會格外小心,唯恐惹來麻煩,得罪別人。中國人喜歡聊天,但是他們清楚在怎樣的場合該說怎樣的話,尤其是有外國人在的情況,他們會特別謹慎。所以這些中國人常常在人多的場合保持沉默,除非他們既不用冒險又能夠得到好處,才會表現得不同一些。 當中國人想把一個壞消息暗示給別人時是很有趣的,他們想找到最佳的方法來準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但總是詞不達意。經常委婉地暗示對方這件事只會。舉個例子,有的人說話時,刻意地壓低聲

音,還要時刻謹慎地看看有沒有人偷聽,然後伸出三隻手指來暗示那個人就是他家老三。然後,他在敘述的過程中指出可疑之處,說著說著可能突然停下不說了,接著,他高深莫測地看著你點點頭,一副「你明白了吧?」的表情。可能這個外國人根本就沒弄清楚他在說什麼。於是這位告密者又會將你拉入黑暗之中,暗示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每個民族的人都希望盡可能隱瞞壞消息,報喜不報憂,這點中國人也不例外。但是中國人的方法在我們看來令人咋舌,毫無用處。據說曾經有位老奶奶的孫子不幸去世,兩位老鄉特意從外地趕來告知這位老奶奶,兩人正在小聲商量如何轉告的時候,三人意外地相遇了。他們一再強調自己是在聊天,半小時之後,才將事情轉告。還有一位正在歸鄉途中的兒子碰上了他的朋友,那人叫他快些回家,不要留在這裡看戲,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去世了!曾經有個離家的中國人,託我替他送了一封信,內容大致是:他在外的這段時間他的老婆死了,鄰居趁著他家沒人,拿走了本來屬於他的全部家當。不過,信封上卻寫了「平安家信」這四個莫名其妙的大字! 中國人在數字上也喜歡繞彎,一套五本的書,按先後順序不用一二三四五等數字,而是用「仁、義、禮、智、信」等所謂的「五常」來表達。 像《康熙字典》這種四十冊以上的書,並非按照我們估計的那樣用一二三四五等數字,或是ABCD等字母,而是用所謂的十二地支來排列。而考試時每位考生的考場次序又參照了《永樂大典》的字目順序。 另外,國人對已婚婦女的稱呼以及已婚婦女對家人的稱呼也都不一樣。中國人稱呼這種已婚婦女並不用原名來稱呼,而是用丈夫的姓和女方娘家的姓來稱呼,或者是“誰誰他媽”,比如你的中國朋友對你說“小黑他媽”病了,可能你不知道他家有個“小黑”,但他認為你知

道。如果沒有孩子的話,可能此女會被稱為“小黑他嬸子”,或者是其他拗口的稱呼。上了年紀的婦女一般稱呼自己的丈夫是“外面的”,這個“外面的”是指在外面賺錢養家的人。如果是年輕的已婚婦女沒有孩子的話,就不用兩家的姓了,只用丈夫的姓。她們會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先生”,或者乾脆直接稱呼其職業。 中國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將軍,在出征的途中,他對著沼澤中的青蛙鞠躬,想要告訴士兵們,要像這些青蛙一樣英勇。對我們這些西方人來說,這位將軍想要表達的意思需要極強的推理能力才能理解,但是比起中國人所希望的那種推理能力來說,也就沒什麼了。比如說中國每到年末,都是算總帳的時候。一位中國的朋友來看我,一句話沒說,而是先指了指天,後指了指地,然後指指我,最後指了指自己。我實在看不懂這些手勢要表達什麼,但他以為我故意不理他。他覺得我透過他的手勢一定會明白他想要藉錢,而且希望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中國人委婉的另一個例子表現在複雜的禮儀規定上,這讓人往往不明不白地就冒犯了他人,而這種委婉的方法又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例如疊信時,沒有將對方的名字另起一行,就是對對方的冒犯,這種行為就像是英國人故意用小寫字母來拼出對方名字一樣。在社交場合,不說話,或是說了不好聽的話,也算是不尊重對方。沒有按照客人的身分而送出不同的距離,或是沒去適合的地點迎接客人,都算是一種失禮。在一些簡單的動作中,就算忽略了其中一絲細節,都可能是一種侮辱, 而且中國人會立刻發現。許多不懂此道理的外國人不但不覺得自己得到了特殊禮遇,還受到了許多傷害。 中國人生氣時,常常惡言相向,但是那些有才學的人,會用很巧妙隱晦的話來侮辱他人。這種隱晦的暗語要一段時間才能理解,就像裹著

糖衣的藥丸一樣,吃的時候是甜的,嚥下去才漸漸覺得噁心。例如「東西」這個詞,用來形容人就是一種辱罵。若是拐個彎來說一個人不是“南北”,那就是說他是“東西”! 中國人,即使是最沒有文化的人,憑空虛構找一些藉口也會讓外人覺得似乎很合理,這種隨機應變的水平實在是我們外國人所不及的。然而除了外國人,沒人會相信這些藉口,除非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就算是最認真的外國人也不會對其窮追不捨,對外國人來說,用最簡單的方式看清真相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如果中國人被逼到理屈詞窮,他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來掩飾他的行為。就像上帝一樣,無知的人是會被寬恕的。 《京報》每天都會刊登很多關於類似的話題。例如古人所說的「指鹿為馬」在當今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事情的外觀與內在的不同是中國人的特質。這種半透明的鏡頭反映了關於中國政府的本質,更是其他所有窗口所不及的。如果中國人的普遍規則是對任何事情都不講實情, 那僅從語言中猜測對方的意思,就成了最高深的技巧。中國朝廷將矯揉造作和局限於形式的生活發揮到了極點。 《京報》刊登的希望辭官的老官員所遭遇的痛苦寫照有哪些意義?將奏摺作為事實材料揭露出來又意味著什麼?官員們的請求被無視於存在,被強制送回崗位這又是為什麼? 一個犯罪的高官被判無罪從輕發落,這是因為起訴人影響力不夠,還是那個官員真的沒有犯罪?沒人能夠說清楚。 就像別人所說的,每個仔細閱讀《京報》的人,在對待每一個事件時,都要看清事件背後的真實情況,這要比閱讀一些名著更能了解中國。但目前為止,每個外來的野蠻民族都無法真正理解中國人,因為他們忽略了很多,僅僅是根據語言的表象來解釋其中的意思而已,這實在

是令人擔心。

柔中帶剛

我們透過僕人,對中國人有了初步的了解。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我們對中國人性格認知的最好的老師。雖然他們有些時候會讓我們不滿意,但他們那些表現無疑是最好的教科書。 每個中國人,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整個民族的縮影。隨著我們與中國人接觸的加深,我們發現,在與僕人交往中所得出的結論,被更廣泛地證實了。此篇要講的是中國人的一種奇異的特性,它們雖然互相矛盾,但卻最適合用來形容中國人,只要稍加說明就會讓人明白。 住在中國的西方人家中的所有僕人中,左右著家中安寧的,只有廚師。當廚師剛進入家中時,對女主人的話言聽計從,對家裡的規矩也誠心誠意地表示遵從。例如,主人說,之前的廚師做麵包時將沒發好的面丟進了烤箱去烤,這讓主人無法接受,而且總是與主人的意見相悖,最後被辭了。新來的廚師立刻會做出表示,雖然自己有很多缺點,但絕對不會忤逆主人的意思。女主人又說,狗和吸煙者以及遊手好閒的人都不能帶進廚房。新廚師回答說,他不會抽煙,也很討厭狗,自己又是個沒有什麼朋友的外地人,朋友中也沒有遊手好閒之徒。於是新廚師得到了自己的工作。過了幾天,主人發現他幾乎和前一個廚師一樣,沒發好麵就把麵包丟進了烤箱。廚房裡煙霧繚繞,一些不知名的人在廚房進進出出,有的人還帶著狗。廚師很坦率地承認自己的麵包做得不是最好的,但是面肯定揉好了;僕人們都不會抽煙,煙都是從鄰居家傳來的, 那一家的僕人都抽煙;至於在廚房裡看到的那些人是他的朋友,其中沒有牽著狗的,而且他們已經走了,不會再來。這個僕人能夠遵守家規,

但其他人卻不能遵守,他無能為力。 這樣的例子很多。有一個割草的僕人,主人給他一把鋒利的國外制鐮刀,要他拿來割草,僕人微笑地收下了鐮刀。但是在工作的時候, 他用的卻是一把中國製的舊鐮刀,似乎是覺得這把舊鐮刀用起來要更順手一些。 洗衣工在洗衣服的時候,主人為了省時省力,又不損害布料,交給他一台外國的洗衣機和絞乾機。結果主人回來時候,發現洗衣機和絞乾機都被束之高閣,洗衣工仍然用手在搓洗和擰乾衣物。主人為了改變這種情況,只能不斷監督他們。 有一個園丁,雇主交給他一些磚塊來修補牆壁。但他卻將小樹枝埋進牆頭處一尺深。雇主奇怪地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說:「這個方法更好些。」有一個腳夫,別人僱他去遠方送一封重要的信,讓他第二天一早就出發。結果第二天下午他仍然在附近,問他原因,他答道:「因為要洗襪子,不得不耽誤一天。」 中國的馬車夫也如此,明明告訴了他路線,他卻走了不同的路,因為他從過路人那聽說那條路不好走,所以走了最熟悉的路。 從以上的這些例子可以看出,廚師、割草工、洗衣工、園丁、腳夫、馬車夫,他們全都堅持自己的意見,對我們的判斷不予理會。 在外國人開的醫院或藥局中也有類似的現像出現。醫生確診病情,為病人開了藥,並悉心地囑咐了他吃藥的時間和數量,病人也仔細 地

詢問了幾次。然而到了家後,病人仍然一次把所有藥,或是兩天的藥給吃了下去,他覺得藥量多,好的就會快一點。還有的病人貼上膏藥後,不管醫生之前如何叮囑,仍然會在回家後揭下膏藥,原因是他不想自己的皮膚變得像龜殼一樣。 還有一些病人,認為藥局的助手和主治醫師的話有同樣的價值。即使這個助手不懂病症和藥名,甚至不識字,而主治醫生卻是學術精通, 經驗豐富。甚至一個僕人的說法都會讓病人完全忽視醫生的囑咐,而採取一些愚蠢得可笑的方法治療,還堅信一定會治好。 如上所述,我們說了很多中國人柔中帶剛的例子,這些例子關係到我們的利益,所以應該要注意。隨著我們對這種性格的了解,會發現在中國人的人際關係中,「口是心非」的狀況到處都是。中國的僕人對自己的主人唯命是從,無論他的主人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但中國的主人知道自己的命令不會讓僕人完全遵從,所以會適當地放寬要求。而外國的雇主卻希望自己的僕人完全遵照命令,否則就會讓僕人難堪。我的一位朋友有很多忠誠且頑固的僕人,朋友在談到他的一位特別的男僕時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辭掉他還是該給他漲工錢!這句話充分錶達了一個外國雇主所面對的兩難。而中國雇主會事先想好辦法,來應付忽視自己命令的僕人,就像有人為了還債而存錢,或是為了避免機械摩擦而留一些空隙。 中國各級的官員,乃至最高層的相互關係上,也一直存在著這種無視命令的現象。他們違反命令的理由很多,例如朋友的情面,個人的懶散,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金錢的誘惑。 有一個地方官,沒辦法喝自己住地的鹹水,就命令自己的僕人去幾英里外的地方挑水來喝。然而僕人卻去了一個有甜水的村莊打了水,雖然

違背了命令,卻節省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而且雙方都十分滿意。這位地方官即使知道僕人並沒有執行自己的命令,但只要水好,他也不會追究。其他人不是不知道,知道內情的有五百人。然而中國人天生怕得罪人,唯恐惹出亂子,所以就算五百人都知道僕人違反命令的內情,也不會有人去報告。 又有一個例子:有個主人命令僕人將水池中的水盛進其他容器中,方便以後使用,結果僕人將水全倒進了井裡。這看似遵循了主人的命令,但實際上結果卻正好相反。 雷尼醫生(Dr.Rennie)曾提到一位廈門的官員在外交的時候將國家的公文剪開,然後顛倒次序,將前半部分貼在後面,後半部分貼在前面,這樣外國人就讀不懂了。中國官員很少讓外國人滿意,在涉外事務中這種做法十分普遍。 在執法過程中,我們也經常可以看到與法律衝突的違法行為。某個罪犯被判帶兩個月的木枷,除夜間外,一律不准取下。可是如果花上一些錢的話,犯人就可以把木枷丟在一邊,在官員進出衙門時帶上木枷裝裝樣子即可。官員雖然知道賄賂會改變他的判決,但是他不會回去抓住違背命令的證據。因為官員自己也是中國人,下判決書時早已經知道命令不會被遵奉了,所以他將刑罰的期限延長了一倍。這只是外國人看到的中國官員之間關係的一個實例,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高官命令下級官員檢查命令的實施情況,而下級官員完全沒有檢查,卻不斷地報告事情進展得如何。一般情況下,事情就結束了,但是如果上層的命令十分緊迫,不斷地給下層施壓,那下層的官員就會將壓力轉接給更低一級的官員,並且大肆批評,直到上層的壓力完全消失才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這種情況可以稱之為“改化”,就像是種植和販賣鴉片的禁

令一樣,忽強忽弱,結果可想而知。 有些人認為用「柔軟」這類的形容詞來形容「頑固」的中國人十分不恰當,他們認為中國人是最「固執」的民族。但我堅信,中國人絕不是最固執的民族,因為比起盎格魯—撒克遜人,在他們騾子一樣的“強硬”性格中,還包含著一種“柔軟”,這正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性格中一直缺乏的屈從。 中國人具有一種「順從」的天性,這種天性使他們能夠從容地接受他人的指責。對盎格魯—撒克遜民族來說,這是一種失落的藝術,一種不具備的藝術。中國人能很坦誠地承認自己的缺點,很有耐心誠懇地聽你指出他們的不足,然後笑著說:「是我不對,是我的錯。」他會感謝你善待他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並且保證會立刻、徹底地改正你所指出的缺點。雖然你知道這些漂亮話只是鏡花水月,但是這種不著邊際的承諾很可能會讓不快的事就此結束。而且,若你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們所做的也正是你所要求的。 中國人就像是柔韌的竹子,他們柔順而中空,無風時挺拔高雅;風起時隨風而彎。竹苗屬草本植物,它雖然柔順,卻不會像草一樣打結。 人的頭髮是世界上最柔軟的東西,頭髮可以拉扯得很長,但拉力消失就會立刻恢復原狀。頭髮可以朝著任意的方向梳理,但髮根總是朝著一個方向不會改變。有一種上翹的頭髮很不易梳理,其他頭髮都得順著它的方向梳理。如果每個民族都是地球這顆腦袋上的頭髮,那中國人就是那片上翹的頭髮,可以修剪,也可以剃掉,但是長出的新發依然會和以前一樣,方向永遠不會改變。

思維混亂

思維混亂並不是中國人特有的,也不是說每個中國人都有這個特點,這只是中國人的特徵之一。與其他民族相比,中國人的智力沒有任何問題,他們完全能夠在世界民族中脫穎而出。但教育在中國並不普及,有很多人沒有受過教育或是受的教育不完全,他們十分喜歡漢語的結構,但這種喜歡就像是律師眼裡犯罪的從犯一樣,只會幫倒忙。這令他們的思維含糊不清,對此他們或許應該感到慚愧。 多數人都知道,漢語的名詞既沒有變化,也沒有「性」「格」的區別。 動詞不受任何時態、語氣、語態、人稱和單複數限制,形容詞也沒有比較級。名詞、動詞、形容詞之間幾乎沒有差別,所有漢字在能用的場合都可以通用,毫無問題。漢語可以將人類的思想表達得很清楚,但漢語的結構讓人感覺到思維混亂,就像是炎熱的夏天讓人感覺昏昏沉沉一樣。 一個沒受過教育的中國人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們很難弄清楚。他說的話就像傳說中的穆罕默德懸棺一樣懸在半空,令人摸不著頭緒。對說話的人來說,完全可以省略主格,因為他清楚自己說的話是什麼。但對於聽話的人來說,主格是個很重要的部分,一旦省略,一般人根本無法弄清楚他在說什麼。當然,對中國人來說,主謂語補充上就可以,豐富的經驗使中國人完全適應了這種脈絡。 總有這樣的情況:一句完整的話,不知道句子中的哪個關鍵字被省略掉了。一般說話者的主詞並沒有明顯的改變,但聽話的人發現說話的人已經在說他道光年間的祖父了,而不是像幾分鐘之前那樣在說自己。

我們很疑惑他說的話是怎麼從這裡跳到那裡的,這種例子幾乎每天都可以遇到。對中國人來說,這種話題的跳躍就像看玻璃窗上的小蟲順便也能望見不遠處的牛群一樣,是很平常的事。 中國人講話時從不交代時間地點的變化,因為漢語的動詞沒有時態。他們常常處於思維混亂的狀態。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外國人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就不得不提出一系列的疑問,比如說,剛剛你說的人是誰?他在哪裡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在做什麼啊?為什麼會這樣呢?結果怎麼了?面對這樣一連串的問題,中國人會無奈地望著你,而且表情困惑,好像是你的五官沒有發生作用一樣。而對我們來說,只有這樣問,才能明白他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中國人,任何想法都讓他感到驚訝,因為他並沒有思想準備。他的腦袋就像是一門滿是鏽跡的砲管,調整了很久,最後依然是啞彈。他不明白,也沒想過要弄清楚。如果問他:「你多大年紀了?」他會盯住你半晌,然後問:「問我嗎?」在得到你的肯定後,他又會問:「多大年紀?」當你再次表示肯定後,他還會問:「我多大年紀?」在你反覆的肯定後,他才會清楚地回答你的問題。終於,他的思維正常運作了。 另一個思維混亂的例子是,中國人總是用事情的本身來說明事情。 當你問一個廚師:「為什麼麵包裡沒有放鹽?」他的回答是:「我們都不在麵包裡放鹽。」如果你問:「你們為什麼不留下一些東西在冬天吃呢?」他肯定會回答:「沒錯,我們不留食物在冬天吃。」如果哪位說出「能夠知悉事情的緣由的人是快樂的」的詩人在中國的話,他一定​​會把這句話改成「試圖知悉事情緣由的人是不快樂的」。 一個人總是將扭曲的話轉達給別人是另一個思維混亂的特徵。在中

國,最愚蠢的行為莫過於叫A去告訴B,讓C來約束自己的行為。這樣做的結果,不是訊息傳到C那就已經扭曲了,就是訊息根本就沒有傳達出去,因為各方根本不明白這是個重要的訊息,最後導致訊息面目全非。 想指望在這樣精密的機器中,協調三個齒輪的契合,這個想法實在是不切實際。對一個理解力強的人來說,不扭曲的轉達想法也十分困難,就像是在水中插入了一根棍子,從外面看這根棍子一定是歪的。 外國人總是能碰到一些奇怪的現象。對一些不正常的行為,你也許會不解地問:「他為什麼這樣做?」得到的回答十分簡潔:「是的。」這種回答十分含糊不清,大部分還帶著一些令人鬱悶的常用語,有表示肯定的“幾個”,也有表示疑問的“多少”。如果你問:「你來這裡多少天了?」得到的答案是:「是的,我來了好些天了。」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回答屢見不鮮。在漢語中最有歧義的字是人稱代名詞“ta”,這個字可以表示男人、女人,也可以表示動物。有時候說話的人只是含糊地指向他所說的人所在的方向,或是指向住所。 「ta」更被認為是一個指定的形容詞,或是關係代名詞、指定代名詞。中國人的對話在這種情形下就像是法庭上證人的證詞:「他拿著一根棍子,他也拿著一根棍子,他打了他,他也打了他,如果他和他一樣狠狠地打他,那就不是他打死他, 而是他打死他。 你突然問一個懶散的僕人:「剛剛叫你,為什麼不來?」他會直接回答你:「不為什麼。」這種混亂思維常常會惹怒做事有條理的西方學者。廚師在煮飯時總是習慣性地想把佐​​料用光。當他做下頓飯時,就會少放一些佐料。若是問他,他會回答說已經沒有了,如果再追問下去:「為什麼不再弄一些?」他會乾脆地解釋說:「我沒有弄。」算帳時,你算好帳後,打開保險箱,將零錢付給他,又雜七雜八地

聊了很多,然後他才說還差了一筆帳沒算。如果你問:「剛剛怎麼不說?我可以一次結清。」你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因為這兩筆帳沒有什麼關係。」還有一位醫生,花了大把的時間給病人看病,但是一會兒的功夫,這個病人又回來了。醫生表示他的病已經看過了,病人會簡單地說:「我還有其他的病要看。」延誤病情治療對我們而言是最愚蠢的事情,而在中國,這種現像很普遍,原因是病人太忙或沒錢。他們覺得,忍受病痛的折磨比花錢買藥便宜很多。其實有很多病,都是因為延誤病情而惡化到無法救治的地步。 有個中國人,他家離醫院非常近,一次外出時他得了眼病,回家後忍了兩個多星期才去治療。結果因為拖得太久,眼病惡化成眼角膜潰瘍,他失去了一隻眼睛;還有個病人,每天都去醫院治療他頸部的潰瘍,到第十八天他又說腿痛得讓他無法入睡,醫生檢查後發現他腿上也有一塊潰瘍,已經惡化到茶碗口那麼大。醫生問他為什麼不早說,他回答:「我想先治好脖子,然後再治腿。」 這些現像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屢見不鮮,就像英國小說家查爾斯‧里德在小說中寫的: 「人並不缺乏智慧,只是有一點兒愚昧。」中國的教育,很難讓人理解與掌握一門學科,更談不上實際應用。 根據一些西方傳教士說,中國的一些學者以「天花」為課題,但說的時候沒有提任何「天花」的字眼。中國的狗從不去追捕狼,當狗遇到狼的時候, 不是往相反的方向跑,就是往直角的方向跑。中國人在討論時,常常是快談到想說的話題時選擇繞開,最後說得非常疲倦,不但沒把話說完,還越說越遠。

中國人的貧富差距很大,智者和愚者的分化也很明顯,他們魚龍混雜地生活在一起。這些貧困無知的人,眼界就像是井底之蛙,只能透過狹窄的井口看到一點光亮,這也注定了他們的思緒必然混亂。這些人幾乎沒見過距離家門十里之外是什麼樣子,他們不清楚外界人怎樣生活, 連人類本能的好奇心,在他們身上也看不見。也許有些人知道有個外國人住在一里之外,對於這個外國人是誰?從哪裡來?要做什麼?他們從來沒有打聽一下的想法。他們除了維持生計的本能外,對其他一無所知。 他們不清楚人是有三個靈魂,還是一個都沒有。在他們眼裡,除了和糧食價格有關的事,其他事情都毫無意義。他們相信壞人死後會變成狗,變成蟲,也相信人死後身體會變成土,靈魂會在空中消散。就像西方人所說的“務實的人”,胃和錢包構築了他們簡單實際的生活。他們無法理解沒看過沒聽過的事,是真正的實際主義者。對他們來說,人生就是一連串不順心的事的組合,除此之外,他都選擇不信,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只要一點點尊敬和食物就能夠得到滿足,這種天性是與他們生活的環境息息相關的。對他們來說,肉體是與精神和心理無關的,是獨立的存在。這樣的人,就像一直沉睡在夜裡。想要喚醒他們,就必須灌輸一種新的思想,向他們展示古代基督教的創始人所講述的真理:「人是有精神的。」只有這樣,「神,才會賜予他們智慧。」

神經麻木

言語所表達的意思,常常會根據時代的變遷而改變,每個國家都是如此。其中「神經質」這個字從古到今的變化尤為明顯。這個字的原意是強壯的、堅韌的、有力的,而現在漸漸演變成了「神經衰弱、有病、易激動、軟弱」等負面的意思。很明顯,隨著現代文明的急速發展,人們的神經越來越緊張,神經疾病也變得更加普遍。 「神經太緊張」幾乎是每個現代人都會出現的狀況。我們所指的是正常的西方人,而不是那些神經疾病患者。前者的身體很健康,也清楚神經系統對人體而言十分重要。 對盎格魯—撒克遜人而言,不同的時代,人們的神經緊張程度是不同的。而在這個連吃飯的空閒都沒有的,一切都急匆匆的時代,人們的神經一直保持高度緊張。這種「神經過於緊張」所導致的結果顯而易見。 每個現代人都急躁地想完成要做的事(不少西方人都是如此),就像是等待決定命運的加急電報一樣,坐立不安,心神不寧。談話時也緊握著鉛筆,生怕錯過了要記錄的東西。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似乎要完成什麼偉大而莊嚴的使命。我們像野獸一樣焦躁不安,左顧右盼, 手裡忙個不停,生怕有危險的事物被忽略。我們無時無刻都想要做事, 想要用最快的時間將要緊的事做完。 神經的過度緊張導致了許多「書寫痙攣」「彈琴痙攣」「按鍵痙攣」等一系列的疾病。在這種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下,我們的睡眠品質越來越差。 鳥的叫聲、風吹動窗戶的聲音、陽光照射進屋子的一絲光線,都會影響

到我們的睡眠。我們一旦被驚醒,就再也無法入睡。我們每天的時間都被工作佔滿,最後發現自己連休息的時間都失去了。 「銀行家不抱著銀行睡覺,銀行就無法運作。」這句格言表達的意思是,股東在獲利的同時,銀行掌櫃正在神經緊繃地支撐著。 對於西方人的生活,我們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與西方人緊張的生活相比,中國人的生活顯得悠閒得多。雖然不能剖開中國人的身體來檢查神經情況,但我們卻清楚知道中國人的神經與西方人相比是大不相同的。 中國人的一個優點是不知疲倦,他們可以在同一個位置待一天而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可以像機器一樣一整天都重複單調的動作。如果他是個手藝師,他會待在同一處,重複同一種如「編織」「製造」這種單調的工作,從早到晚,每日如此。工作一成不變,意識當然也不需要變化, 而中國人可以忍受這種單調。中國的學生也是如此,所學的功課單調重複,受各種各樣的限制,缺乏休息。若是西方的學生,過不了多久就會抓狂,他們無法忍受這種單調。但中國的孩子就像寺廟裡的菩薩一樣安靜,與此相比,西方的孩子則像猴子一樣調皮好動。 中國人不理解外國人為什麼喜歡散步,對他們來說體能活動是多餘的。至於互相追趕的壘球運動,他們更難以理解。廣州有一位教師看到外國婦女們在打球,就問隨從:「她這樣跑,一天要付給她多少錢?」隨從說:「不付錢。」教師根本不相信。對中國人來說,能僱苦力去做的事情,自己盡量不做。即使我們反覆解釋,這樣做對身體有好處,他們也無法理解。 關於睡眠,中國人與西方人也有很大的不同。中國人可以睡在任何地方,用磚塊當枕頭,草當褥子。任何影響西方人睡眠的東西,都不會

影響到中國人。不需要很安靜、也不需要很暗的環境。即使是小孩晝夜啼哭吵鬧,也不會把他吵醒。 中國的一些地方,夏天時有這樣的習慣:午後的兩個小時內,不管是什麼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在做什麼,都會像冬眠的熊一樣找地方睡覺。他們像蜘蛛一樣垂著頭,張著嘴夢囈,周圍有一群蒼蠅。如果徵兵的標準是睡覺,那麼中國的士兵將突破百萬,甚至千萬。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國人不注意空氣的流通。除非是一陣颱風掀掉屋頂,不然他們的房子幾乎沒有地方可以讓空氣流通。中國人常一群人住在狹小的空間裡,他們對此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擁擠。如果他們同盎格魯—撒克遜人那樣容易神經緊繃,那麼,他們也會感到不幸吧! 中國人神經麻木的另一種表現是對疼痛的忍耐。熟悉中國醫院手術的人都知道,中國病人所面對的疼痛連西方的壯漢都會望而生畏。有很多文章都談到這個方面,若是一一舉例,恐怕要浪費太多章節。這裡僅提一下英國小說家喬治·艾略特在一封信中所說的:「中國人的外科手術不給病人服麻藥,但病人坦然自若,實在是令人驚訝。」如果喬治·艾略特說的是正確的,那麼中國人的神經實在麻木而遲鈍。 勃朗寧夫人說:「對於沒同情心的人來說,觀察等於拷問。」這種人無疑就是她這樣的詩人,或是與她個性相近的人。 西方人在工作的時候,尤其是在做一些細緻而困難的工作時,不喜歡被別人盯著,而中國人在別人的觀察下會做得更好。我們每次去一些外國人少的地方,都會引來一大群中國人好奇的圍觀,這讓人很反感。 雖然這些中國人的觀察並不會給我們造成傷害,但是我們仍然覺得不趕

走他們,自己就會「發瘋」。而中國人卻不懂外國人的這種感覺,他們不在乎有人圍觀,看多久都沒關係。如果有人對他的圍觀表示反感,他會覺得那個人一定有毛病。 西方人喜歡安靜,睡覺時需要安靜,生病時更要安靜。即使他是個好動的人,生病時也希望安心靜養,不被打擾。所以朋友、護士、醫生都會互相配合,讓病人可以靜養。病情嚴重的人更需要靜養,而中國人與西方人完全相反。在中國,一旦生病的消息傳出去,探視的人由四面八方接踵而至,病越重,來的人越多。而且對於這些來探視的客人, 我們要熱鬧地迎接、招待。在這些人中,有擔心病人死掉而痛哭流涕的;有和尚尼姑為了驅鬼而弄得烏煙瘴氣的。沒有人想到病人需要安靜。西方人處在這種環境中反而會覺得死是一種解脫。有一位法國的夫人,生病時拒絕探視,她說:「我希望安靜地死去。」對於這位夫人的要求,西方人都抱有同感,而中國則不會有這樣的請求,就算有也沒人會認同。 生活在這樣一個煩人的世界,處處都讓人感到憂慮和不安。中國人也像其他國家的人一樣被這些深深影響著,甚至比其他國家的人更甚。很多生活條件低的地區,人們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雨水多了, 山洪會讓他們無家可歸;雨水減少了,又會有千百人挨餓。這種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所以中國人只能聽天由命。這也是造成他們性格麻木不仁的原因之一。只有那些目睹這些天災的人才能夠明白。親眼去看,才能完全理解。但無論如何,西方人都不能理解,就如同中國人無法理解西方人個人自由和社會自由的概念。 在我們眼中,中國人始終是個謎。比起我們,中國人天生就「麻木不仁」。這樣推測,我們才能逐漸理解他們。也許這個推測會影

響到我們同中國人之間的關係。最適應二十一世紀生存的,是「神經過度緊繃」的西方人,還是「不知疲倦,任勞任怨」的中國人呢?

輕蔑外族

有許多初次去廣州旅行的西方人並不知道,中國與歐洲的貿易往來已經有三百六十多年之久。這其中並沒有什麼值得歐洲人引以為傲的事。無論外國人來中國的目的是什麼,中國人都會像古希臘人對其他民族的人一樣,將對方看成是「野蠻人」。在中國的官方文件中,對外國人的稱呼也都是“蠻夷”,而不是“外國人”。到了1860年,才有條約規定不准再叫外國人為「蠻夷」。 自古以來,中國的鄰國都是一些很差的國家。中國人已經習慣了被奉承,所以才會如此蔑視西方人。中國人發現,只要是威脅,或是稍加哄騙,他們接觸的外國人就會照他們意思去做。在北京被外國人佔領之前,中國人一直覺得自己的地位和優勢是崇高的,並且一直以這種態度對待外國人。但這樣的優勢只維持了一代,最後中國人終於體認到外來的文明,認可了外國人的價值。即使如此,我們還是面臨這樣一個窘境:中國人並不尊敬外國人。無論是平民還是官方,雖然他們已經不再蔑視外國人,但他們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們的服裝令中國人感到十分新奇。我們的服裝短小輕便,這與中國人拖沓的長袍大不相同。我們覺得中國人很適合穿這種東方風格的服裝,但中國人覺得我們的服裝很可笑。他們認為,服裝應該寬鬆地罩住全身的線條。在中國的租界,外國人在外出時總是穿著短小緊身的上衣,這對中國人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他們外出時絕對不會穿成這樣。外國人的短上衣、燕尾禮服都讓中國人無法接受,在他們看來,燕尾服後面的雙扣既難看又沒用。

在中國人眼裡,外國的女裝比男裝更令他們感到驚訝。這種不得體的穿著與他們的文化嚴重衝突。西方人講究男女交往自由,而中國人則極力限制這樣的交往。中國人完全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來行事,對這種外來文化,他們無法理解,甚至排斥也是理所當然的。 聽不懂漢語的外國人,會讓中國人產生一種優越感。就算這個外國人精通所有的歐洲語言,只要他聽不懂中文,就會被中國人瞧不起,即使是一個沒文化的中國苦力。雖然苦力是無知的,但是他卻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優越。一個外國人如果想要適應這種環境,想要學習漢語,那他就必須學會忍受這種蔑視。連他的僕人都會悄悄地說:「呵,他聽不懂!」其實如果中國人說得清楚一些,外國人是可以聽懂的。但是中國人覺得自己講得很清楚了,即使發現自己沒講清楚,這種優越感也不會消失。 不管一個學漢語的外國人懂得多少,總有他不懂的地方。時間長了,外國人就會清楚意識到,自己懂得的東西少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中國人對學漢語的外國人的評價就像約翰遜博士評價婦女們的嘮叨一樣:“狗如用兩條後腿走路看起來雖然可笑,但是很令人驚訝!” 中國人產生優越感的另一個原因是,外國人不知道中國的風俗。他們覺得這些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是不會有人不知道的。 中國人經常怠慢外國人,而外國人對此卻毫不知情,久而久之中國人更加看不起外國人。我們因為忽略了本地人對我們的態度,應該受到懲罰。 很多中國人都會開外國人的玩笑,這種略帶蔑視的玩笑就像利蒂莫看到大衛·科波菲爾似乎若有所思一樣。並不是每個外國人都有這樣的

經驗,只有一部分敏感的外國人經歷過這些。任何人都有他不知道的事,初次聽到的事或某些事情的細節,是無法用知識和經驗來了解的。 有很多事情,對中國人來說輕而易舉,我們卻做不到。這讓我們被中國人看不起。例如我們無法忍受在吵雜的地方睡覺,吞不下中國人吃的東西,受不了太陽的曝曬。我們不會用船槳划船,不會使喚騾子。有這樣一個例子:1860年,英國砲兵在去往北京時,被馬車夫扔在了天津河西務鎮的路邊,結果英國人十分慌亂,因為英國軍人無法使喚中國的馬匹,哪怕是讓它前進一步都做不到。 中國人覺得我們十分沒有禮貌,因為他們的觀念我們無法理解,規矩和禮節我們也完全不懂,這讓他們更加看不起我們。外國人也會鞠躬,但中國人鞠躬的方式非常困難,這讓外國人無論在身體或心理上都無法接受。外國人野蠻,舉止輕佻,從來都不浪費很多時間閒聊,即使是時間充裕,也不會慢悠悠地散步。對一個外國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這讓中國人無法理解,雖然他們有些人並沒有錢,但他們的時間有很多。中國人意識不到時間的寶貴性,他們也意識不到,浪費的不是別人的時間,而是自己的時間。 中國人繁瑣的禮節令外國人感到厭惡,因為這些時間可以用來做很多事。其實外國人自己也清楚自己是多麼缺乏禮儀。比起中國官員優雅的風度,外國人顯得十分生硬、蠢笨。在這種場合下,中國人儘管對外國人十分輕視,但出於禮貌,中國人也不會表現出分毫。中國人十分重視禮儀,所以他們看不起不懂禮貌的外國人。若是他們見到格蘭特總司令身著便服,叼著煙走在大街上,或是看到“來自美國的皇帝”,他們會怎麼想呢?試想一下,一位高級外國領事,為了解決國際糾紛而去拜

見中國的巡撫大人,數以百計的中國百姓爬上城牆,卻只看到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在這種情況下,輕蔑很快就會代替好奇,浮上眾圍觀者的心頭。 我們覺得有些地方,西方人比中國人優秀得多,但卻無法讓中國人重視。他們對西方發明的機械評價並不高,認為這些東西不實用,是儒家學者所不予理會的魔術戲法。很多外國商人對中國人的這種冷漠態度感到失望。中國人不認同外國的科學模式,對生理、衛生設備、 通風設備絲毫不感興趣。他們更樂意享受成果,不想採納方法。如果非要他們學習這些方法的話,他們連成果都會放棄。他們渴望“強國”, 卻無法忍受改革。一些中國學者很清楚中國比起西方是多麼落後,但他們認為,西方所謂的科學和數學,是老祖宗早就留下的東西,只不過被西方人盜用發展了而已。 外國人的務實精神並沒有引起中國人的重視。盎格魯—撒克遜人欣賞有實力的人,卡​​萊爾喜歡將這些有實力的人稱之為「王」。中國人覺得外國人的技藝很有趣,有些還令人十分驚訝。若是用得上,中國人會一直記得這些技藝,但他們絕對不會模仿這些技藝。對中國人來說,見多識廣、出口成章、頭銜高貴,除了廢寢忘食的學習外,他們不會去做任何事,這才是學者的最高境界。 中國人並不認為自己的國家比西方國家差。前任駐英國公使郭大人在談話時的反映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理雅各博士說:「英國人比中國人更有修養。」郭大人想了一下,淡淡地回答說:「這真讓我震驚。」這種膚淺比較對兩國的外交是十分不利的。它涉及了太多東西,例如對對方國家生活的深入了解,以及經驗的交流分析。所以我們目前並不做這樣的比較。我們很清楚,中國的學者們是抵制西方文化最強大的力 量

。即使外國人的機械技術再偉大,也無法理解中國所謂的「道德」。這些學者雖然是現代人,卻有著宋朝人的思想。他們既嫉妒外國人的發展,也對外國人的科技表現出不屑一顧。他們懷著這樣糾結的心情,寫下了大量排斥外國人的文章,而這些文章迅速地鋪滿了中國大地。 有人認為,中國漸漸地會被歐洲同化,隨著英國的刀、叉、長襪和鋼琴運往中國,西方的發明必將攻佔中國。雖然中國曾經被這樣的方式侵略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像那樣的侵略,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中國不會任人宰割,中華民族不會被任何民族同化。只有用事實證明基督教文明比中國文明更優越,令現在的中國文明無法企及, 我們才會被中國人尊敬。否則,我們仍然要忍受這種輕蔑的態度。

缺乏公德心

中國的《詩經》上有一句話: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大致的意思是,農夫希望雨水先滋潤公共的田地,然後滋潤自己的田地。也許周朝興盛的時代會有這樣的祈禱,但這樣的祈禱絕對不會出現在現代。 中國的政府實行的是家長式的統治,統治者希望臣民們像子女對待家長一樣對自己唯命是從。一個在種植園工作的奴隸將「人人為自己,上帝為大家」改成了「人人為自己,上帝為自己」。這位奴隸不經意地道出了普通中國人的心聲:我只能顧得上自己。對普通的中國人來說,政府的事情完全輪不到自己擔心,因為政府是很強大的。而對於身為家長的政府人員來說,家庭成員應該自己照顧自己,我要維繫的是這個家。 總而言之,在災難來臨之前,政府是不會做什麼事情的。人們都很清楚,政府之所以治理各種災害,是為了不影響稅收。百姓也會本能地做一些避難防護措施,因為他們不希望政府以此理由增加他們的苛捐雜稅。 從中國的道路狀況完全可以看出政府對公務及百姓的關心程度。在中國,每個城市都有石頭鋪成的公路,道路四通八達,連結很多城市。 保養道路並不用花很多錢,但政府和百姓卻從來不去維護保養。最後導致許多城市的道路早已經損壞,這些破敗的道路不但沒有為大家提供便利,反而成了出門時的障礙。就算這些道路是毀壞在明末清初的戰爭中,戰爭過後也有兩百多年的時間可以修復。但是這些道路從來沒有修復過,也沒人想過要修,最後就變成了今天看到的這種破敗的樣子。 政府與國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自私,百姓覺得沒有必要更沒義務

去關心所謂的“公共財產”,只要守好自己的財產就夠了。民眾總是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樣的想法,整個國家都是皇帝的,道路當然也是,所以皇上的事用不著我們操心。但是田地旁的道路就不一樣了, 農民們認為自己繳了稅,田地旁的道路和田地就都是自己的。於是農民充分利用田邊的道路擴展面積、挖溝渠,最後可以供人行走的道路越來越窄。一旦農田反覆被暴雨沖垮,田間的道路就會完全無法行走,而變成一條水溝。西方人所說的「道路權」中國人完全不懂。 有些航行在北京至天津的乘客偶爾會發現,北運河上的一些地方總是豎起一些小旗。打聽後才明白,原來水的底下有水雷,而旗子是提醒船隻繞行的標誌!還有一支部隊在訓練時將大砲架到了交通幹線上,使周邊村莊的牲口受到了驚嚇,造成交通阻塞,引起了嚴重的交通意外。 有些商人把馬車停到路的中間裝卸貨物,有些農夫將砍倒的樹直接橫在道路上。他們完全不管其他行人,只顧自己。 城市的生活是愜意舒適的,但城市道路卻因為街邊雜七雜八的貨攤而變得十分擁擠。除非皇帝駕臨,否則小販們不會將貨攤移開。而在皇帝離開後,小販們又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吆喝叫賣。中國的許多城市街道兩旁都擺滿了東西,各種手工藝人都在路邊支起臨時店鋪,殺豬的、理髮的、做木工的、賣小吃的、箍水桶的,甚至有些女人因為自家院子太小把被褥掛到大街上晾曬。在中國,似乎什麼東西都可以擺在街上。 阻礙交通的不只那些流動小販,木工們在自己的攤位前擺放一堆木頭,開染布坊的在店舖前晾著五顏六色的布料,做麵條的將拉好的麵條掛在貨攤前…對這些攤主而言,攤舖前面的空地是屬於自己的,他們可以隨意擺放任何東西。

中國人從不承認「既然佔有,就應該負起修補的責任」這樣的觀念。 而且每個中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沒錢又沒時間,怎麼修?至於一群人合作修路更不可能,每個人都想出最少的力,得到最多的好處。 人們都抱持著自私的想法,道路也變得越來越破敗。連中國的縣官也從來沒想過要保持轄區範圍內道路的暢通,更別提普通百姓了。 中國人對公共財產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卻總是想著將那些公共財產據為己有。城牆上的青磚被偷走了,鋪路的石頭也拿回家墊院子了。最誇張的是有一個港口城市,一座外國人墓園圍牆上的磚塊被全部扒走。幾年前,京城的皇宮裡發生了一件竊盜案:紫禁城某宮殿上的銅瓦大量被盜,這宗竊案曾轟動一時。很多中國人覺得,在十八個省份中,皇上的東西是最容易被偷的。 總是有人問,中國人是否愛國?這個問題無法用一句話來回答清楚。中國人的民族感情非常強烈,特別是知識份子。他們敵視外國人, 認為西方的發明來自中國。最近幾年,湖南省出現了許多誹謗外國人的文章,這些作者希望可以藉著混亂將「洋鬼子」趕出中國。就像西方人對無政府主義的抵抗一樣,發表這樣排外的文章很值得稱頌。對西方國家的憎恨以及誤解,導致了這種過激的排外事件的發生。有人認為這場運動是中國人愛國精神的體現。但是引起這場運動的中國人的目的又是什麼?是出於「愛國精神」還是為了譁眾取寵而獲得金錢?這些問題若沒有證據,任何人都說不清楚。並不是說一個中國人不關心王朝的命運,就是不愛國的表現。我們完全可以說,無論在什麼朝代,中國人的民族感情都不會改變,就是極度冷漠。 孔子的《論語》中有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很符合中國人對公眾事務所的態度。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我們看來,這句話充 分

說明了中國人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漠不關心的原因。 對於中國人的冷漠,號稱法國「西天喇嘛」的古伯察先生談到了他的經歷:「道光皇帝駕崩那年,我正在四處旅行。在一個茶館喝茶時,我看到了一些正在聊天的中國人。當時的官員分為兩派,皇子會依附哪派?不舒服。了,該離開了。還記得1860年英法聯軍進攻北京時,天津和北京通州為了各自的利益答應英法聯軍,只要不騷擾他們的城市,聯軍所有需要的東西他們都會提供。於是,英國軍隊就有了在山東買來的騾子。外國人從香港僱來很多中國人來做苦力,這些中國人曾經作為俘虜被剪掉了辮子。我們可以看出,中國人的愛國精神和公德心,與我們盎格魯—撒克遜人完全不同。 有些地方為了反抗統治者的壓迫和繁重的苛捐雜稅,組織起了武裝起義。在頭領的帶領下,政府很快就會妥協。但事情平息後,這些帶頭起義的人都會被迫害致死。他們為了公眾的利益而付出了生命,這才是真正大公無私的公共精神。 在中國歷史上,特別是改朝換代時,也會有一些為國家獻身的勇士。他們為了理想,為了國家的利益,英勇地奮鬥。他們是真正的英雄,只有在這樣擁有大無畏精神的英雄的帶領下,中國人才能成為真正的愛國者,激發出隱藏在他們冷漠背後的一腔熱血。

因循守舊

中華民族認為,古代是中國最輝煌的時代。中國人將古代人稱為“聖人”,而“聖人”們對比他們還要古老的人十分尊崇,談到這些人時,“聖人”表現出無比的崇敬。孔子曾說:「我不是開創者,而是一個繼承者,我只是將人們所知道卻被忽略和遺忘的知識歸納起來。」孔子以優秀的才能和鍥而不捨的精神完成了這項偉大的任務,成就了非凡的事業,成為整個中華民族所敬仰的「聖人」。 儒家對古代的思想十分推崇。儒家學者認為,君主是百姓的表率,君主怎樣,百姓就會怎樣;君主和百姓就像是盤子和盤子中的水, 盤子變化形狀,盤子裡的水也會跟著變化形狀。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只有君主謙和賢明,社會的風氣才會好。在中國,即使是不認識字的粗人也會說堯舜時期,人們可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對他們而言,堯舜時期是個完美的時代,因為沒有賊,人們可以開著門戶睡覺。不用擔心丟東西,因為發現失物的人會輪流等到失主回來。 現代人總是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今不如昔」。不只是中國人, 全世界的人對古代人都十分敬仰。但只有中國人對古代人的做法最為推崇。現代人一般透過古代的文獻來了解古代的美德,並且會模仿古人的做法。這些記錄了古代美德的文獻被視為經典。例如中國的四書五經, 基督徒的《聖經》。這些古代的經典是古代人智慧和美德的結晶。即使幾百年後的今天,它們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仍然沒有絲毫改變。儒家學者和基督徒認為,他們所奉的經典再也不需要增加新的內容,因為這些經典已經是最完美的存在。

《聖經》因為時代的限制,有很多事情當時的作者並沒有想到。而基督徒會在《聖經》中尋章摘句來解釋為什麼會有那些東西。中國的儒家學者也認為,統治者的思想、古代數學甚至是現代科學,都來自古代那些「聖賢」的名著。 中華民族的文化是古代經典的傳承與發展,中國的政治體系的理論基礎也來自古代聖賢的結晶。不管這種政體的本質怎樣,它都是牢不可破的。民族及個人的第一準則是自我保護。若是一種統治方式恆久不變,能夠適應時代的發展,那麼這種統治就會被後世尊為經典。至今沒有人能夠解釋中國政治體制是如何形成的,即使是對中國歷史研究得非常透徹的學者也無法做到。中華民族經歷了數千年,幾乎從來沒有實行過政體改革。 有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工匠砌了一堵厚六尺、高四尺的石牆,別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砌。他回答說,一旦有風將這面牆吹倒,那麼它將變得更高。中國政府就是這樣一堵無法吹倒的牆,因為它是一個立方體, 無論怎麼翻倒,也只是換了一個側面而已,其內涵始終不變。就像是從高處摔下來的貓依然可以走路一樣,政府的變化只是表面上的,是可以預測的。對後人來說,先人的智慧是永遠無法企及的,對於先人智慧的結晶,任何改動都是歪理邪說,後人永遠無法趕上古人。 明白了這些,我們就明白了中國人因循守舊的根本原因。中國人和羅馬人都認為行為與道德是相通的,本質是一致的。對中國人而言,風俗習慣就是最神聖的領域,不容許他人侵犯。我們沒有必要對這些風俗打破砂鍋問到底,中國人像母熊保衛自己的幼崽一樣守護著自己的風俗。 這是一種本能,一種全人類都具有的本能。所以漸漸地出現了這種現象:很多人都時時刻刻準備著為某一種信仰而獻身,也許這其中有很大

一部分人並不理解這種信仰,也從沒有人按照這種信仰規範的方式生活。 中國的風俗習慣和漢語一樣,都是一個謎,沒有人清楚它們是怎麼形成的。風俗習慣形成之後便很難再改變,這一點和人的語言是一樣的。 但漢語和中國的風俗的形成條件卻不盡相同。有一句話剛好說明了中國風俗的發展情況,叫作「十里不同俗」。理論上說,風俗與方言一旦形成,就像石膏一樣,即使打碎也不會再改變。但實際上沒有任何一種風俗習慣是一成不變的,在某些條件下,也會改變。 有一個例子:清軍入關後,在全國推行了一種全新的髮型。起初,許多中國人寧死不從,但清政府仍堅持這種剃髮政策。後來,這種「辮子」髮型卻漸漸成了中國人的驕傲。只有廣東和福建用頭巾遮蓋前額,意圖掩飾清政府帶來的國家恥辱。 佛教在傳入中國時遭到了中華民族的強烈反對,但後來仍然成功地在中國紮根,像道教一樣深入到中國人心中,得到了發展。 中國的風俗習慣從形成開始就沒有改變,因為中國人民一直都相信「老祖宗留下的經驗」是絕對正確的。從來沒有人問過這些風俗習慣始於何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慣。大多數人只是盲目地遵循而已。對他們來說,只要遵循祖宗留下來的風俗習慣就夠了,沒有必要了解那麼多。在中國,很多民族對宗教的信仰是不同的。三大宗教的儀式有很多人參加,但其實他們不懂什麼是宗教信仰。就像他們不懂什麼是埃及的象形文字。如果問他們為什麼保持這種宗教的習俗,他們會回答,這種與天神溝通的方法是古人傳下來的,當然要遵循。要嘛就是回答,其他人都這樣做,所以我也應該這麼做。大家都遵循這些習俗,跟著大家一起就不會錯。風俗就像是一部機器,而遵循這些風俗的人是機器上的齒輪。中國永遠是機器帶動齒輪轉動,而不是齒輪推動機器運轉

行。 蒙古人有個有趣的習俗:吸鼻煙的人碰到朋友,要把自己的鼻煙壺掏出來給對方吸一吸。就算是鼻煙壺的盒子裡沒有菸絲,也要將空的鼻煙壺傳遞一圈,客人會象徵性地捏一捏才將煙壺遞回去。在很多事情上,中國人為了不失「體統」保全對方的面子,常常會按照一些約定俗成的習慣去做。就像是船夫即使知道珊瑚蟲已經死了,只剩下珊瑚礁,為防止翻船,還是會墨守成規地走原來的航線。 做事死板不知變通的不光是中國人。印度人搬東西時習慣用頭頂著,修鐵路時老闆為了快捷省力,為他們提供了手推車來運送土料,結果這群印度人將手推車也一起頂在了頭上。巴西人和印度人搬運東西的風俗一樣。有這麼一個巴西傭人,老闆叫他去郵局寄一封信,結果老闆驚訝地看到用人將信放在頭上,又壓了塊石頭走了出去。中國人的思維總是不知變通,所以做起事來特別死板。有許多思維僵化做事死板的例子:一個廚師在做布丁時總是先打開一個雞蛋然後扔掉,因為他第一次看到別人做布丁時,第一隻雞蛋是壞的;裁縫在新衣服上補了一塊補丁,因為做樣子的那件衣服有塊補丁。雖然這些例子有些誇張,但卻說明了中國人墨守成規的做事風格。 了解中國人習慣的人幾乎都能舉出一些中國人墨守成規的例子。外人無法理解中國人因循守舊的性格,他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中國是一個橫跨地球三十五緯度的大國,南方和北方溫差很大,但是南北兩地的人們卻在同樣的時間統一脫下皮衣,帶上草帽;還有些地方,只有冬天才會燒炕取暖,有些趕上寒流的旅人想要客棧老闆將炕燒熱,得到的回答卻是,還不到燒炕的季節。這種死板的例子在中國屢見不鮮。 一般人都知道,中國的工匠總是按照傳統的工藝去做事,其中最為

守舊的是一位幫助外國人燒磚窯的工頭。有一次老闆叫他做一個大一點的模具,燒製一些比平常尺寸大一些的方磚。結果幾天過去了,磚頭仍然沒燒出來。問工頭原因時,工頭底氣十足地說,他絕對不會燒這種磚,因為天下根本沒有這樣的模具! 即使對中國的未來絲毫不感興趣的人也總有一天會看到,中國人的這種因循守舊會嚴重製約他們的發展,最終影響到中國人同他人之間的關係,不管對方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十九世紀最後的二十五年對中國來說非常關鍵。由於中國人的因循守舊,他們仍然用很舊的酒囊來裝酒,而國外已經發明了新的盛酒容器,中國人卻不接受。即使接受了外國人的新酒,守舊的中國人也要用自己準備的容器。 對於外國的新文化,中國人所採取的態度是拖延。他們不想捨棄舊的習俗,也不是很願意接受新的文化。就像是那些年代久遠的土屋一樣,雖然有柱子在支撐,但遲早會倒塌。那些舊的風俗習慣和古老的信仰已經過時,正如一句俗語所說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只有拋卻那些陳腐的舊物,才能取得新的發展,雖然變化的過程會受到很大的阻礙,但衝破阻礙後將是一個嶄新的局面。 電報剛引進中國的時候,某省水師提督奏明皇帝說,當地人對這種西洋玩意兒十分敵視,連電線都​​無法架起。但與法國開戰後,中國不但順利地將電線架了起來,也設立了幾處電報站,曾經對電報敵視的人們也開始漸漸轉變了自己的態度。 幾年前,很多人很迷信「風水」學說,這讓鐵路在中國的興建十分困難。最早的鐵路是建立在開平煤礦的出口處,只有很短的一段。為了建造鐵路,許多中國人都將墳墓遷到了別的地方,這種事情在英國法國是很平常的事。每次看到被分開的墓地時人們就會覺得,與火車相比,

風水簡直不堪一擊。雖然最終這條鐵路的擴展進度十分緩慢,但與風水無關,完全是財政的原因。 雖然中國人非常墨守成規,但在處理重大的事務時,也會打破慣例,突破創新。在中國,守孝是最令人重視的習俗,幾乎是一成不變的規矩。就算是大臣的父母過世,他也必須回家守孝。但宰相卻不行,皇帝要求宰相即使是父母過世,也要盡心為國家做事,就算宰相含淚申辯也沒有用。中國有句古話,叫作「父為子綱,君為臣綱。」這是中國人遵循的最嚴苛的原則。在中國,皇位的變更有兩種情況:一是老皇帝去世,二是老皇帝不再參與朝政。但近幾年有一次皇位的更迭卻出現了這樣的狀況:皇位由旁系的親屬所繼承,而小皇帝的父親還活著。也就是說,小皇帝的父親要不是自殺,就是辭官。光緒皇帝繼承皇位之後, 他的父親醇親王辭去了官職。醇親王病重期間,光緒皇帝去探望自己的父親,還要以「探望下臣」的名義。因為醇親王一直到去世,都是光緒皇帝的大臣。 正如本章所說,因循守舊的中國人總是固執地堅持自己祖宗所留下的習慣和規矩。對於這個特質如果能正確認識並加以利用的話,與這些守舊的中國打交道將不再困難。這些規矩將成為外國人的保護傘,只要學習中國人因循守舊的性格,像那些住在北京的外國人一樣模仿中國人堅持規矩的態度,一切就會非常順利。對船來說,暗礁是十分恐怖的存在,但是一旦穿過礁群,就會風平浪靜,再也不會出現狂風和巨浪。

隨遇而安

在開始這一章的時候,首先要明白一件事情:本章所提出的中國人「隨遇而安」的性格是按照西方的標準來說的,本章的目的就是展示東方與西方兩種標準的不同之處。 首先是服裝方面。在輕蔑外族章節時,我們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 中國人無法接受西方人的服裝款式。其實反過來也一樣,中國人的服裝風格我們也無法接受,但最令人驚訝的還是中國人的頭髮。這個國家的人將頭前半部的頭髮全部剃光,並將脆弱的腦殼暴露在外面。這實在是個反常的習慣。但這個習慣是被刀子逼迫而不得不遵循的,它是一種臣服的表現,是一種對皇室忠誠的標誌。究竟怎樣,我們就不去追根究底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中國人自己的態度,他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適,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想恢復明朝的蓄發製。 中國人一年四季都光著腦袋,他們從不考慮自己舒不舒服,夏季最熱的幾個月,每個人只拿著扇子在太陽下行走。雖然有些人也用遮陽傘,但是人數很少。據觀察,中國的男人有的時候會戴著帽子,而中國的女人卻只有頭巾,雖然在外國人眼裡這些頭巾連裝飾都算不上。中國人覺得夏天只帶一把扇子就夠了,夏天時總是看到光著上身的苦力邊搖扇子邊拉著沉重的鹽船逆流而上,連中國的乞丐有時都會打著破扇子。 中國文明有很多面向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理解。據說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展畜牧業的,在這方面他們一定程度非常高。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中國人仍然沒有一件羊毛紡織的衣服,只有在中國的西部地區才

能看到為數不多的紡織店。雖然在中國可以看到很多羊群,但是紡織業在中國並沒有發展,這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我們都知道,古代人的衣服是用一種植物纖維製成的,因為那時還沒有棉花,而現在所有的衣服製作都要靠棉花。在中國,有些地方的冬天十分寒冷,人們都要穿幾件衣服來禦寒。小孩子在穿太多衣服的情況下,只要跌倒就會很難爬起來。即使這樣,也從來沒有人埋怨衣服的蠢笨。但盎格魯—撒克遜人絕對無法忍受這樣的纏縛,他們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穿得舒服一點。 在西方人看來,如果不常換襯衣,會覺得很不舒服。而中國人卻沒有襯衣,他們從不覺得這樣有多不方便。他們穿著幾層棉衣, 就像在身上掛了個棉布口袋。冷風灌進棉衣,直接刺進皮膚。雖然中國人也會覺得不舒服,但他們並不是特別在意。有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說自己快要被凍僵了,善良的人送給老人一件西方人穿的襯衣,囑咐他說每天穿著它可以避免被凍僵。結果只過了兩三天,老頭子就將襯衫脫下不穿了,他覺得穿襯衫「太悶熱了」。 中國人穿的布鞋只要沾到一點兒水就會變得很潮濕。每到天冷時, 他們都會覺得腳底冰冷冰涼的。於是中國人發明了一種塗油的防潮靴子,但很少人買,因為價錢太昂貴了。在中國,雨傘被當成裝飾用的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即使被雨淋,中國人也很少換下自己的衣服,因為他們覺得用體溫烘乾也很好。中國人覺得西方人的手套很漂亮,但他們自己卻不做,只有北方地區為了禦寒做過一些笨拙的連指手套。 在西方人眼中,最讓人鬱悶的是中國的服裝都沒有口袋。這對西方人來說十分不方便,因為他們有很多東西要裝。手帕、記事本、鉛筆、 牙籤、懷錶等等都需要口袋來裝,剩餘的口袋還要裝小刀、錢包、鑰匙

等等,有些外國人還會帶一些梳子、捲尺、鑷子、指南針等特殊的東西。對外國人來說,這些東西是經常使用的必需品。而中國人卻覺得這些東西沒什麼用處,當然他們也沒有口袋來裝這些東西。中國人會將手帕隨手塞進懷裡,他旁邊的小孩也是一樣。如果中國人要帶一份重要的文件,他會將文件塞到綁腿裡紮緊,或者乾脆將文件別進褲腰裡。 如果皮帶或綁腿繩鬆了,文件就會隨之遺失,中國常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如果一個中國人身上要帶的東西很多,那麼他會把東西塞進袖子裡捲好,或者是掖到帽子裡。中國人有很多便利的訣竅,例如他們會把煙袋和煙桿捲在腰帶上;將錢捲起來夾在耳朵上;將鑰匙、錢串繞在外衣的釦子上。為了防止物品的流失,他們在脫衣服時非常小心,也要不時看看自己的腰帶是否鬆動。 西方人對中國人的常服評價非常低,對中國人的睡衣,我個人認為連評價的必要都沒有。因為中國人是沒有睡衣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睡覺時都脫光衣服鑽進被子就睡。雖然孔聖人很早就說過:「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但中國人卻認為,這只是孔聖人齋戒時的禮服, 不是睡衣。現在的中國人並沒有效仿孔子而穿上“寢衣”,也幾乎不齋戒,這是顯而易見的。嬰兒對溫度的變化十分敏感,這點中國人並不知道。他們常常為了炫耀自己的孩子而掀開嬰兒的被子,也從不在意嬰兒的被子是否蓋好。所以中國的嬰兒常常因為受寒而引發驚厥症,滿月之前夭折的非常多。在中國,有些地區用「土褲子」來取代尿布,這種裝滿沙土的口袋讓孩子們看起來像是抱著鉛球的青蛙一樣。這種恐怖的做法無疑會讓寵愛自己孩子的西方母親不寒而慄。在有這種風俗的地區,人們用還沒脫掉「土褲子」來嘲笑一個人的孤陋寡聞。 中國人在住房上也和他們的衣服一樣,不講求舒適。那些因為沒錢而住不起房子的人我們就不去說了,我們來談談那些家境不錯的人。

中國人會在院子裡種植很多裝飾性灌木,而不會在房子的周圍種植遮蔭的樹木。天熱時,他們會支起一個「席棚」來遮蔭。如果酷暑難耐,席棚裡也熱得不得了的時候,他們會坐在街上乘涼。如果還是熱得受不了, 他們就會回到房間去。中國人的房子一般都沒有北門,這種只有南門的房子無法形成空氣對流,非常悶熱。如果問屋主為什麼房間都沒有北門,屋主會回答:「我們這沒有開北門的習慣!」北緯三十七度以北的地區,中國人都在磚壘的「炕」上睡覺,這種「炕」連接爐灶,燒飯時就會自然加熱。所以「炕」的溫度無法自由地調整,不管是沒有生火的冰涼的土炕,還是火大得令人無法入睡的發燙的火炕,對一個西方人來說都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但中國人坦然地睡在這種冷熱不均的炕上。因為「炕」是土和磚頭壘砌的,所以有很多小蟲在裡面築窩,即使每年都換磚,也無法將這些蟲子徹底清除乾淨。 雖然許多中國人都知道害蟲對健康的危害有多大,但很少有人去驅蟲防病,即使是城裡人也很少清掃牆上掛著的蛛網。對西方人來說, 蒼蠅和蚊子是非常討厭的害蟲。而中國人卻對他們並不是特別的反感, 只是偶爾會燒一些帶有香味的草來趕走它們。 對西方人來說,睡覺時的枕頭一定要柔軟,這樣才能舒服地享受睡眠。西方人用袋子填滿羽毛來做枕頭,而中國人則不然。對中國人而言,枕頭能支撐住頸部就行了,一隻小竹凳、一段木頭,最常用的是一塊方磚都能被當作枕頭來用。如果一個西方人枕上這種東西,估計會難受得整夜失眠。而中國人也同樣無法忍受西方人的這種「羽毛袋子」。 之前曾經提到中國的毛紡技術十分落後。與之相同的是他們對羽絨也完全不了解,他們不知道羽絨可以做成被褥,只知道家禽的羽毛可以紮起來做雞毛撣子。在中國人眼中,羽絨一文不值。所以他們經常廉價

地將羽絨廉價地賣給外國人,或者是將羽毛灑在田地周圍來防止動物啃食莊稼。 在西方人眼中,結實、柔軟、有彈性的床才是完美的床。近年來, 符合這種條件的鋼絲床已普及到千家萬戶。而在中國,這種床似乎不太受歡迎。據說中國最好的一家醫院曾經在換了這種高檔的床之後,有幾位病人居然寧可躺在地板上,還說這樣像是躺在家裡的感覺, 這實在讓購置這些物品的醫生們感到不愉快。 在中國,到了夜裡是用油燈來照明的。一般地方用的都是菜油、豆油、花生油、棉籽油來做油燈,這種油燈燃燒時不時不但有股怪味,而且不是十分明亮,僅僅能維持看到東西而已。雖然中國人知道用煤油來點燈比較好,但卻很少人使用。對他們來說,看得見東西就夠了,用不著看得那麼清楚。所以每到夜裡,中國的屋子都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對西方人來說,中國的家具非常蠢笨,使用起來也十分不舒服。例如,中國人坐的是非常窄的長凳,和西方人可以靠坐的寬椅子相比顯得十分簡陋。如果坐在另一邊的人突然站起身來,或是凳腿鬆動的話, 另一邊的人會突然坐倒在地上。對西方人來說,中國的椅子實在和「舒服」這兩個字掛不上鉤。除了前面所說的長凳外,中國也有一些樣式相對華麗的椅子,這些椅子的樣式和英國伊麗莎白時代流行的樣式十分相像——高座位、直靠背,看起來十分呆板。還有一種樣式比較普通的椅子承重能力很強,可以承受一個二百五十磅的人坐在上面,可是這種椅子的承重不均勻,過不了多久就會散架。 中國的房屋地基打得都很隨便,所以房子有時會顯得潮濕。而房屋的潮濕陰冷是西方人最無法忍受的,西方人認為,用沒燒好的劣質磚頭

舖的地面,或者乾脆什麼也不舖的泥土地面對身體的健康十分不利。鬆垮垮的房門也同樣令人討厭,這種關不嚴的門四周都透著風,即使用結實的紙將門縫糊嚴,還是會有風灌進屋子。因為無論怎樣耐心地說教, 中國人學不會隨手關門。曾經有一位外國商人在門外貼了一條「隨手關門」的告示,中國人根本就視而不見,更沒有人去照做。在中國,不管是房門還是院門,門框都做得很低,進出時不低頭就會直接撞到門框。 中國的紙窗根本無法抵禦陽光、熱氣、灰塵以及風雨的侵襲。百葉窗在中國不普及,即使有的地方有,也常常沒人使用。 有很多中國家庭,廚房裡只有一口容量很大的鐵鍋。這種鐵鍋每次只能煮一種東西,要嘛燒水,要嘛燒飯。煮東西的時候還要有人在灶膛前守著,不停地添柴加草。廚房裡滿是煙或水汽,外國人如果身處在這樣一個環境裡,要嘛會被嗆得淚流滿面,要嘛會呼吸困難。而中國人卻並不在意,雖然他們明白長期被煙熏會導致眼病,但仍然毫不在乎。 中國的房屋內並沒有暖氣。在中國的許多地區,只是靠煮飯的爐灶和炕來取暖,這對西方人來說是最難適應的。中國人認為「炕」十分便利舒適,有些女人將炕稱之為「親娘」。但對西方人來說,中國人的「炕」遠遠不如西方的壁爐或火爐舒適。因為「炕」所發出的熱量並不適宜人體恆溫。 在中國,有煤的地區非常少,所以一般的人冬天都靠燒木炭取暖。 燒炭也和燒煤一樣需要小心,不然會導致中毒。由於他們燒炭十分節省,所以屋子裡並不暖。於是他們將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來保持溫度,到了出門時,他們已經沒有其他衣服添了。一旦問他們「冷嗎?」他們都會回答「當然!」以我們西方人的標準來看,這些中國人一生都沒有

暖和過。在寒冷的冬季,他們的血就像是凍住的河水,雖然在冰下仍然有水在流動,但流動的水已冰涼徹骨。曾經有位去國外訪問過的道台打趣地說:「我的衙門還沒有美國的監獄暖和。」之前的章節我們說過,中國並不在意擁擠和噪音。這點在寒冷的冬天表現得特別明顯。一旦天氣轉冷,中國人就會三、五個人聚集在一起取暖聊天。即使在炎熱的夏天,也總是會看到,一艘船上的一間船艙裡擠滿了中國人,任何西方人都無法忍受如此擁擠在一起,而中國人卻不在乎。他們不管房間內通不通風,也不管做事會不會受到干擾。就算他們有條件可以不被打擾,獨自在通風的房間,他們也不清楚好在哪裡。在中國,有許多城市的周圍都有很多村莊,這些村莊的房子就像是七拼八湊硬擠在一起的一樣,雜亂不堪。這並不是地價太高的緣故,在城裡也是如此,各種狹窄的院子、房屋亂糟糟地擠成一堆。大家擠在一起,連活動的空間都沒有。 當中國人和外國人一起出門時,中國人可以在客棧裡幾口吞下晚餐後立刻回房睡覺,無視來往馬車和其他人喝酒聊天的吵鬧。但外國人卻因為各種聲音而無法安睡,甚至分辨出騾馬吃東西時的咀嚼聲和不安的嘶鳴聲。中國的客棧是十分吵鬧的,夜裡經常有吱嘎吱嘎的木頭響聲,汪汪的狗叫聲,以及驢子的叫聲。這些響聲在寂靜的夜裡令人發狂。就像法國傳教士古伯察先生所說的:「中國人清楚,只要在驢尾巴上拴一塊磚驢就不叫了。但是他們卻不會這樣做,因為幾十頭驢叫和他們並沒有關係。下面的例子正好能說明這個問題:一個中國大官的太太在家裡一次養了一百多隻貓。她不會想到這群貓叫起來會怎樣,也不在乎。中國的每座城市裡都穿梭著大量的野狗。但是中國人並沒有消滅它們,也許這種行為受到

了佛教「不殺生」教義的影響吧。曾擔任美國駐華公使的羅斯布朗先生寫過一本帶有插畫的東方遊記,這本遊記上有很多反映中國現狀的插圖,其中有一幅名叫《君士坦丁堡總覽》的插畫,上面畫了許多聚在一起開會的流浪狗。中國人並不感覺到一大群狗的亂吠有多不舒服,他們也從不擔心被這群瘋狗咬傷。由於中國人經常面對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中國人被瘋狗咬傷後,只是在傷口處胡亂地敷一些狗毛,他們的做法很符合我們的諺語「狗毛治狗傷」。目前看來,中國人仍然沒有消滅這群野狗的計畫。 之前所舉的例子都是關於中國人忽略舒適感的。下面再說講中國人對便利的漠視吧。中國人以自己民族的深厚文化底蘊而自豪,中國也確實是一個文學大國,每個中國人都清楚,筆、墨、紙、硯是中華民族的“文房四寶”,只有一間書房具備這四種,才可以稱為「文房」。這裡我想說的是,這些重要的東西都無法隨身攜帶。沒有水來磨墨,即使四種東西齊備了也白搭,不將毛筆的筆毛浸軟,毛筆也不能使用。除了毛筆外,中國沒有其他可以寫字的筆來替代,譬如說鉛筆。但實際上即使他們有了鉛筆也沒辦法使用,因為中國沒有鉛筆刀。更何況中國人的服裝也沒有口袋來裝這些東西。 前面關於節儉的章節中我們已經談到,中國人很善於用很差的材料做出好東西,這種技術令人欽佩,但是中國人也確實不像西方人一樣懂得享受便利。在西方,住在賓館的旅客只要按下一個按鍵就可以得到需要的服務。而在中國,即使是全中國最好的旅店,需要什麼服務也要站在走廊高聲叫服務員,聲音低了服務員還未必會被聽到,和下等旅店沒什麼區別。 中國的賣貨郎總是穿梭在各個城市中間,沒有規律,所以很多想要

買的日常用品都無法及時地買到,就像是被遺棄在了蘇丹一樣。在中國走夜路是要提著燈籠的,而在有些城市,燈籠只有在固定的時間,在特定的小販那裡才能買到。就像是西方人買鮮奶和酵母一樣,是定期購買的。中國城市的人口一定沒有農村人口多,因為在城市買東西太不方便。例如有些地方的人習慣二月出去賣造房用的木材,賣木材的會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走,直到賣掉木材為止,如果沒有賣掉,就拖回木廠。如果一個剛來中國的外國人一定要在五月買木材,那他一定會失敗,正如東方的一位智者說的:“世上的機會只有一次。” 之前的章節我們說過,中國的工具大多數都是顧客買回零件自行組裝的。在西方人看來,這實在非常麻煩。有一次我叫我的僕人去買一柄斧子,他沒買到。結果他買回了十四個馬蹄鐵請鐵匠打了一個像尖嘴鋤一樣的斧頭,又請木匠安了個把兒上去,這些所花的錢比買一把外國斧子還要貴很多。 外國人認為,在中國最不方便的就是缺乏「衛生設備」。無論在什麼時候,下水道總是越修越壞。就算在首都北京也是一樣。常常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中國哪座城市最髒?這個問題即使是長期住在北京的人也無法回答清楚。有位來自北方的旅行者對一個住在廈門的人說,提到髒亂,南方的城市沒有一個能和北方相比的。為了證明他的判斷,兩人一起參觀了廈門,結果發現非常乾淨(對當時的中國而言)。出於嫉妒, 這位廈門居民說,這判斷不是很準確,因為廈門最近下了一場雨,街道剛好被沖洗乾淨!這個旅人又到了福州,他發現原來福州才是中國最髒的城市,然後又先後去了寧波、天津,他更認為自己的結論是正確的。最後,他回到了北京,在他思考北京衛生水平狀況時,收回了他當年武斷的判斷。

在談到中國生活時的不便利,每個外國人都會抱怨:郵局少,道路阻塞,貨幣流通不通暢等等。雖然中國也有私人郵局,但是,這種私營郵局的業務覆蓋實在是太小了。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們曾經說過中國的道路狀況惡劣。山東有一條十分狹窄的穿山公路,道路兩旁有士兵把守, 只能按照規定的時間由規定的方向從這條路通過。我們曾經說過中國人的鞋子和中國的路況,結合二者的情況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在下雨天,中國人就只能待在家裡不出門。在西方,我們常說一個人笨得連回家躲雨都不懂;而在中國,我們要將這句話改為「連雨天應該躲在家裡不出門都不懂」。 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話是:「等雨停了再說。」除了政府部門,許多中國人的活動都要隨著天氣的變化而改變。即使是執行公務也會如此。 中國有一個非常有實力的駐兵要塞,擁有精良的武器和久經訓練的士兵。但每到下雨天,崗哨上的士兵都會放棄站崗回到室內。他們嚴格地遵守了「等雨停了再說」這句俗語。 1870年時,天津發生了一場慘案, 但一場及時的暴雨阻止了悲劇的蔓延,否則死亡人數將要再翻四倍之多。有位外國人曾親眼看到,從高壓水槍中噴出的水柱,五分鐘就能鎮壓住兇殘的暴徒。這種水槍比橡膠子彈管用得多,因為對於水,中國人從漢朝開始就抱持著強烈的反感。對中國人來說,噴射到身上的冷水是致命的。 想要將中國的貨幣制度說清楚,一段文字,甚至是一篇論文都是遠遠不夠的,最起碼要一本書才能夠講得明白。中國的貨幣制度混亂到能讓一個西方人發瘋的地步。也許這種弊病會漸漸地消失。這種關於「精確度」的問題,實在讓人搞不明白狀況。中國的一百文錢不是一百枚銅錢,一千文也不是一千枚銅錢,具體是多少枚只能靠經驗來判斷。在中國的許多地區,一個銅錢算兩文,二十個銅錢以上也是這樣換算。所

以當你得到五百文時,很可能你只獲得了二百五十個銅錢。這些還要根據不同地方的規矩而有所改變。 在中國,總是有很多假幣流入市場和社會,引起各行業商人之間的爭吵。地方官員不時頒佈告示來制止這種情況。結果又導致了錢莊稅收的增加,對貨幣的流通造成了很大的危害,物價也隨之上漲,最後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即使是貨幣重新流通物價也不會立刻回落。針對這種狀況,漸漸形成了一條很有作用的規律:劣幣驅逐良幣。貨幣的狀況越來越壞,最後導致河南某些地區的人們去市場時都帶兩套錢:一套假錢,一套新舊摻雜的真錢。有些商品只用假錢付賬,而有些商品則要付兩倍的價錢。 中國的錢幣大多都很髒。因為穿錢的繩子很容易斷掉,尤其是五百文錢或一千文錢這種很多銅錢的錢串子。散開的銅錢又要重新數數、重新穿,實在是很麻煩。每枚銅錢的重量也不一樣,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串錢都又笨又重,如果用中國的銅錢去換一元墨西哥幣的話,銅錢的重量在八磅左右,掛在腰上的錢袋裡能裝幾百個銅錢。如果一次性消費幾吊錢的話,連錢幣的攜帶都很有問題。為了解決銅錢攜帶不便的問題,中國人用銀錠和銀票代替高額銅錢。但是使用銀錠交易時很容易上當受騙,造成很大的損失。使用銀票雖然是個不錯的方法,但又會面臨新的問題,比如區域問題,本地錢莊開出的銀票到了異地完全無法使用,就算可以使用也要被貶值很多。用銀票去錢莊兌換銀兩又會同錢莊老闆產生或大或小的矛盾。令我們覺得驚訝的是,即使有這麼多難以解決的問題,中國人依然有條不紊地四處做著生意,絲毫毫不去在意。就如之前章節所講的,中國人從不覺得這些事情值得煩惱,而外國人則對此十分抱怨。

細心的外國旅行者會發現,在中國村莊總能看到這樣的情況:一根木樁上拴著一頭四蹄伸展躺在地上的驢子,繩子環著驢脖子掛在木樁上。而驢子總是把繩子繞到最短的限度,驢頭已經斜扭到四十五度, 而始終沒有調整自己的身體來適應繩子長短,我們實在是擔心再這樣繞下去這頭驢子會頸椎脫臼。中國的驢子很聽話,沒有反抗掙扎的舉動,所以不會把自己的脖子弄傷。這跟西方驢子的脾氣相差甚遠。雖然這個例子放在這裡不是很合適,但相信讀者應該已經明白,雖然在我們眼中,中國人的生活十分窘迫,但他們依然滿不在乎。這充分說明了華人和西方人對舒適、便利衡量標準的差異。中國人懂得適應環境, 在面臨不可逆轉的窘境時,他們會表現出極大的耐心,默默忍受一切。 有很多熟悉中國人和他們生活方式的外國人總是說,中國人是沒有開竅的愚民。很顯然,這種沒有依據的判斷錯得離譜,而且極為膚淺。 比起三個世紀以前,中國人的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這與西方所經歷的變化過程是一樣的。明白這些,才能公平地下結論。我們會將彌爾頓、伊莉莎白和莎士比亞時期的英國視為不文明的國家麼?雖然很多現代人無法忍受那個時期的英國式生活。 去追溯三個世紀以來英國改變的原因毫無任何意義。值得說的是,近五十年來,人們對舒適和便利的生活要求越來越高。如果時光倒流,我們回到自己的祖父甚至是曾祖父的時代,我們也許就會考慮自己活著是否有價值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而中國人則不會,同樣的時代, 同樣的人,他們對關於舒適、便利的標準也完全沒有改變。除非有新情況出現,這些標準才會無法避免地發生一些改變。但無論如何,這些標準都不是現代西方人所能習慣的。

生命力旺盛

中國人的生命力十分頑強,這是中國人其他特質的基礎,這個特質本身也十分值得外國人深思。中國人的生命力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繁衍能力、對陌生環境的適應能力、長壽以及復原能力。 談到中國,大多數外來旅行者首先會想到這個國家「人口過剩」。好像中國的每個角落都有人。雖說日本的人口也不少,但和中國相比, 日本的人口密度還差得遠。就人口的絕對密度和相對密度而言,只有印度可以和中國類似。但印度擁有許多民族,語言也是五花八門,而中國人大多都是漢族,其他民族的影響力微乎其微。 中國的土地上生活著大量的居民,這些密密麻麻的人群更加鞏固了外來旅行者對中國「人口過剩」的第一印象。雖然有些地方人口十分稀少,但這種情況是有原因的:太平天國的襲擊、回族的暴亂,然後是1877年到1878年那場覆蓋五省的飢荒,這些災難令中國的人口減少了幾百萬。中國人不喜歡遷徙,對自己的故鄉十分眷戀。所以戰爭給中國帶來的傷害並不像西方那麼容易修復。但破壞力再怎麼大,也抵不過修復能力。中國只要連續幾十年的安定和豐收,就能夠從一連串的打擊中迅速地恢復過來。我們無法否認,中國具備一切恢復元氣的條件。 在中國,不管是鄉村還是城市,最醒目的是一群群嬉鬧的孩子們, 就像英國作家查爾斯·蘭姆諷刺那些驕傲母親時所說的一樣:“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每一條死胡同。”對我們來說,拿什麼來養活這些小孩子是個永遠的謎團。但實際上,中國有許多孩子連最起碼的「吃穿」都無法解決。當然,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了貧窮並不可能令中國的人口有所減

少。 想要阻止中國人口的成長,只能採取一些極端的手段,譬如鴉片、 戰爭、飢餓、瘟疫等等。這些直接導致死亡的手段無疑是有效且持久的方法。中國人的繁衍能力遠遠超過其他國家,所以人口數量也是所有國家中最多的。保守估計,中國的現有人口大概在兩億五千萬左右。 人口的數量並不是問題,恐怖的是成長速度之快。雖然我們並無法精確地算出中國的人口數量,但得到的結果卻是非常接近準確的。傳宗接代是中國人心中最根深蒂固的觀念,這種觀念更甚於對錢財的喜愛,所以為了能夠早一些繁衍後代,中國人結婚都很早。 與中國人相比,法國的人口狀況就不是那麼樂觀了,法國的人口成長率是歐洲最低的。而且根據最新的報告,法國的人口數量還在下降。這個報告引起了許多人對這個國家的擔憂。而中國人則截然相反,同盎格魯—撒克遜人一樣,絲毫沒有什麼衰退的勢頭。聖經中說,上帝要人們「生養眾多,在地上昌盛繁茂」。曾經有位學者說過:「這個命令,已被人類所遵從,並且這是人們唯一遵從的上帝的指令。」對於這個命令,中國人明顯是執行的最好的國家。 如同之前所說,中國地大物博,資源豐富。幾乎擁有全世界所有的土質及氣候。無論中國的哪個區域的人民,看起來都十分興旺。即使是有些差別,也不是環境適應的能力有所不同,而是該地區人民所特有的特徵。中國的廣東人和福建人,不管移民到印度、緬甸、暹羅,還是太平洋群島、澳洲、墨西哥、南美洲,他們都能很好地適應新的環境,而且比本地人還要勤勞節儉。而中國人本身又非常團結,以至於這些國家的當地人為了民族的安全,集體驅趕中國人。正因為如此,中國人不再大規模地向外國移民,這對其他民族來說無疑是個令他們安心

的消息。如果東亞現在都是些野心勃勃的人,像中世紀的中亞一樣渴望征服侵略,那我們將無法預測「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由於沒有精確的統計資料,所以我們也只能籠統地講一講中國人的長壽問題。很多人會發現,中國每個地區都有許多的老年人。這些老年人非常受尊敬,對中國人來說,「壽」是「五福」之首,所以在中國「高壽」是一種榮耀。所以中國人對出生日期的記載十分看重,甚至連出生時辰都會記錄下來。雖然中國計算日期的方法並不精確。中國人在墓碑上總是習慣刻上死者的年齡,但除了石頭的產地外,其他地區的墓地並不用石碑。所以只靠墓碑來推斷死者的年齡是遠遠不夠的。 雖然沒聽說中國有什麼人活了百歲以上,但如果仔細尋找,會發現中國接近百歲的老人到處都是。其實中國大部分人口都是窮人,這些窮人極度缺乏營養。我們實在不理解,在這樣的環境下,這些人是如何活到這麼高齡的。如今西方人的平均壽命提高和生活方式的改善密不可分,人們不斷地改進醫療手段。而中國的生活條件與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相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若是中國的社會科學和醫療科學能夠像英國一樣的發達,那麼中國長壽者的數量將會越來越多。 每個中國人似乎都不太講究衛生,即使他們已經明白“這樣做是不講衛生的”,但是仍然會這樣做。這些事情,只要是住在中國的外國人都知道。這些外國人一直都有這樣的疑問,為什麼對自然法則的無知和輕視所導致的疾病沒有讓中國人滅絕呢?實際上中國每年有很多人死於這些明明可以預防的疾病,但是染上疾病的人的數量遠遠不止這些, 這充分證明了中國人令人佩服的抗病和康復能力。中國人氣憤時常會

豁出自己的性命,同時他們對自己的生命又十分珍惜,這種矛盾的性格是中國人顯著的民族特徵之一。 我們在本章已經一再提到,我們沒有詳細的統計資料,只能依靠外國觀察者的記錄。所幸的是外國的醫院數量不斷增加,記錄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準確,也越來越有價值。 為了弄清楚中國人的抗病和復原能力,必須定期整理和分析每年的醫學報告,我們相信一定能獲得我們想要的訊息,得到令人意外的結果。在這裡,我們舉幾個例子,並稍加說明,前兩件事情我比較熟悉, 而另外一件則是取自天津一家醫院的報告。這幾件事範例與多數讀者所了解的事實一樣,非常特別,而且互相也有一定的聯繫。 前幾年,我和一個中國家庭住在同一個院子裡。有一天下午,突然聽到有人在窗戶下面慘叫,原來那個碎磚砌成的窗台下面的洞裡有個大馬蜂窩,一個十四個月大的小孩以為這個洞是個好玩的地方,就爬了進去,結果光頭上被蜜蜂蟄了三十幾個包。孩子只是哭了一會兒就躺在炕上睡著了,既沒有塗藥,也沒有敷什麼東西。奇怪的是,一個晚上孩子都沒有哭鬧,第二天孩子頭上的包包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1878年,世界上有許多人死於流行性斑疹傷寒,而一位在京的外國人僱的馬車夫也患上了這種病。第十三天的時候,車夫的病已經非常嚴重了,幾個人聯手都無法制服變得狂暴的車夫。當天晚上車夫被綁在了床上,結果當看守的人熟睡時,他偷偷解繩子逃了出去。凌晨三點左右的時候,看守的人醒了過來,發現車夫失蹤了便開始四處尋找,後來在一座大約十尺高的牆邊發現了他。他是先爬上一棵樹,然後翻過高牆沿著皇宮城牆的護城河逃走的。當人們發現他時,他的頭伸到了城牆涵洞的鐵柵欄裡,估計是頭熱的無法忍受想涼快涼快。在這個狀態下他已經待

很久了。在帶他回去的路上,看守的人驚訝地發現,車夫除了腿上還有一些風濕痛外,熱病的症狀竟然完全消失了。實在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天津人,以在中國軍隊的訓練場附近撿廢彈殼為生。有一次他在拆解撿到的砲彈時,左腿被炸掉。醫院為他做了截肢手術,左腿膝蓋以下全部被截掉了。出院後他很快重操舊業,繼續了撿彈殼的生活。半年之後,悲劇再次發生,他的左手腕連同手腕以上兩英寸胳膊被完全炸飛,右臂上半部也被火藥嚴重灼傷,鼻樑和上嘴唇,連同右臉頰、右眼的上眼瞼以及額骨的後側都被爆開的彈片不同程度地劃傷,右小腿被切開,連骨頭都露了出來。他被炸得昏了過去,被太陽曝曬了四個多小時才被路過的官員看見,並且命人將他抬到醫院去。抬他的人趁官員一走,就把它丟進溝裡不管了。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非常虛弱,但是他還是爬出了溝,單腳跳了很遠,在一家店吃了些東西。店主為了不讓他在這裡繼續妨礙生意,就用籃框把他抬到了醫院門口,任他自生自滅。雖然他因為失血過多而非常虛弱,但他神智十分清楚,甚至還能清楚地說話。他曾經吸過一段時間鴉片,這對他的身體康復非常不利。但是,治療的這幾天,他只有在第五天和第六天有些輕微的腹瀉和瘧疾,其他任何不好的症狀都沒有。最終,在四個星期後他帶著假腿出了院。 要是一個民族的人民能有像中國人一樣的身體素質,那麼這個民族將能夠在各種不利的條件下生存下來,戰爭、鴉片、飢荒、瘟疫都不再恐怖。若是能再稍微注意一些生理和衛生法則,有充足的食物和營養, 那麼這樣的民族,將站在世界民族的頂端,佔據世界的大部分地區。

忍耐

「忍耐」這個字有三種完全不同的意思:第一,它表示的是一種持之以恆的品質;第二,它表示一種默默承受苦難的堅強的行為;最後,它表示的是一種持之以恆的品質;第二,它表示一種默默承受苦難的堅強的行為;最後,它表示的是如竹子一般的韌性。很明顯,上述這些特質對一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中國人有很多特性,我們不能分開來單一隻看某一種特性,不然便無法弄清楚。中國人的忍耐性與他們的吃苦耐勞特性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與他們的麻木不仁和漠視時間也有一定的關聯。中國人的忍耐性,透過吃苦耐勞的特性而得到了完美的詮釋。在之前的章節,我們也或多或少地談到過中國人的忍耐特性,但都是一帶而過,表述不清,所以應該著重的說明一下中國人的這個特性。 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人民的生活水準普遍很低,每個人都在「為生存而奮鬥」。想要生存,就要有物質基礎。所以,每個中國人都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努力奮鬥。這些為生存而努力的中國人把貧窮變成了一門學問。貧窮和艱苦的生活不會讓人變得勤奮,但如果一個民族或是一個人有吃苦耐勞的天性,那麼貧窮和艱苦的生活將是對這種天性最好的鍛鍊。同時,貧窮和艱苦的生活會讓人變得節儉,這種生活也會磨練人的忍耐力,漸漸地讓人變得更堅強。 獵人和漁夫的生活處處都要保持著小心謹慎,為了生存必須有等待時機的耐心。不管是文明人還是野蠻人,都一樣小心謹慎。中國自古以來的生活條件都非常惡劣,所以,他們既要像文明社會一樣勤奮刻苦,又要像印第安人一樣需要隱忍低調。

中國人常常為了很少的報酬而做很多事情,因為對他們來說,報酬再少也比沒有強。長久以來累積的經驗讓中國人懂得,勤奮懇懇並不能換來更多的機會。但是西方人則認為只要努力,就會有機會。只是這種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要滿足適當的條件,機會才會跟著來。當然,在每平方英里居住五百人這樣的環境下,「勤勞和節儉是能帶來財富的雙手」這句格言是無法被證實的。但是,中國人為了很少的報酬而勤奮工作,卻絲毫沒有怨言,正體現了他們堅忍不拔的優秀品質。 已故的格蘭特將軍說,在他的環球旅行要結束的時候,有人問他旅途中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麼,他回答說,最難忘的事情就是看到一個中國小販憑著他的精明,在競爭中戰勝了一個猶太人。這實在是令人難忘。 每個人都知道猶太人是多麼聰明,聰明的猶太人在世界上取得了一個又一個成就。但猶太人只佔了人類的一小部分,而中國人卻將近世界人口的一半。那個競爭失敗的猶太人的才智並不比其他猶太人差,而獲勝的中國小販也不比其他中國人聰明。所以即使換一對競爭對手,競爭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中國人的韌性絕對是世界第一。以下的例子可以證明這一點:曾經有一位中國學生每年都堅持參加考試,直到九十歲才考試合格,他這樣堅持不懈的努力並不是為了能得到報酬,只是為了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這種韌性是每個中國人都擁有的天性,就像鹿天生就有奔跑的能力,鷹擁有廣闊的視野一樣,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就算是每日乞討的乞丐也具有這樣的韌性。雖然他一次又一次地被趕走,但是他還是會反覆地出現,直到討到錢為止。 曾經聽過一個阿拉伯人的故事:有一個阿拉伯人,頭巾被小偷偷走了,但他並沒有去抓小偷,而是回到了部落的墓地並坐在了入口處。

別人問他為什麼不去抓小偷而坐在這裡,他回答說:「他遲早要回到這裡的。」故事中所講的這種消極等待的情況不但在中國的百姓中普遍存在,在政府的行為上也有類似的情況。康熙皇帝是亞洲最被人稱道的帝王,他的統治從1662年一直到1723年,在他漫長的執政過程中,成就了許多令後人敬仰的輝煌事蹟。但在他統治的時期,一位號稱「國姓爺」的前朝愛國將領不斷在廣東、福建等地區組織破壞,連清政府的戰船也被他打敗。針對這種情況,康熙皇帝想出了一個緩和的方法:命令這條海岸線上的居民全部向內地退回三十里,讓這位前朝將領無法繼續騷擾。 百姓們執行命令後,果然「國姓爺」沒有再繼續推進騷擾,而是轉頭去台灣驅趕荷蘭人。最後這位「國姓爺」被康熙皇帝招安,封為「海澄公」。外國人每次讀到這段歷史都會想到《中國總論》作者的評論:既然政府有能力使這麼多沿海居民不惜代價地撤回內地,那應該也有能力組織一支裝備精良的戰隊去打敗那些破壞家園的敵人。 還有一個例子也讓外國人至今印象深刻。 1873年,駐巴里坤和哈密的將軍左宗棠奉旨平息回民暴動。這次暴動起初並不算嚴重,但後來整個中國西部,甚至是中亞都受到了暴動的波及。當時左宗棠所面對的困難幾乎難以克服。各種在華的外國報社都在各自的報紙上發表嘲笑左宗棠無能和清政府昏庸的文章。結果左宗棠的表現讓所有外國報社都為之震驚,他的軍隊到達暴亂區不到一年,就進入了天山,平息回民的暴動。每走過一個地方,若是糧草不足,就停軍種糧,以蓄輜重。最後他以這種且戰且蓄的方法平息了暴亂,完成了使命,外國人認為左宗棠的功績「在現代國家的歷史記載中是最值得一提的」。 在西方人看來,中國人關於忍耐力主要表現在毫不抱怨的等待和沈著冷靜的忍受兩方面。曾有人說,想要測試一個人的品性,最好的方法就是研究他在飢寒交迫又全身濕透時的行為。如果他表現得令人滿

意就「烘乾他的身體,讓他溫暖,給他吃的東西,讓他像天使一樣幸福」。當代文學作品總是出現這樣的說法:一個被剝奪了晚餐的英國人和一頭被搶走幼崽的母熊一樣危險。這句話不但適用於英國人,同樣也適用於盎格魯—撒克遜人。因為不管我們的文明多麼令人自豪,也始終要受制於自己的胃。 我曾經看到大約一百多個中國人去參加宴會,其中還有很多人趕了幾里路專程去參加,結果卻碰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原本宴會是十點開始,所以很多人沒有吃早餐就來赴宴,但宴會卻延後了一段時間才開始。於是先到的人像是侍從一樣站在一旁,看著後來的人慢條斯理地吃喝,這種從容的態度也是中國人的特性之一,比西方人要優雅紳士得多。這些沒吃東西的人經過了長時間的等待,剛要落座開飯時,又來了一群人,於是他們又默默地開始等待。如果最後他們被怠慢了會有怎樣的反映呢?如果是英國人或其他崇尚基督教的國家的話,他們一定會滿臉憤怒的表情,然後一直抱怨、怒罵到他們坐下來為止。甚至他們會給倫敦的《泰晤士報》寫一封充滿激憤之詞的信。而這一百五十個中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憤怒的表情,一直禮貌地告訴主人:「等等沒關係,晚點吃也可以。」而哪個西方人能夠承受這樣的壓力呢? 我們說中國人的神經與西方人的完全不同,並不是說「神經麻木的圖蘭人」和忍受痛苦而不發出抱怨的北美印第安人是一樣類型的人。中國人靠毅力和耐心來忍受生活中的苦難,比起毅力,對一件事情,特別是令自己難受的事情保持耐心要不容易得多。 一位中國盲人問外國醫生自己還能不能復明,馬上又接著說,如果不能復明也沒關係,這樣以後就不用再操心自​​己的眼睛了。醫生很無奈地告訴他,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復明的可能,這個盲人說:「我可以

心安了。」這並不是放棄的表現,也不是絕望和冷漠,這只是一種「忍受病痛」的能力。西方人認為焦慮是侵入現代生活的禍患,就像是刀刃上的鐵鏽。對於中國這種讓人擔心的民族來說,中國人的這種不緊不慢的天性實在是件好事。中國自古以來就總是遭受各種災難,而這種災難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連續幾年的飢荒、百姓流離失所,而當這種像打官司一樣麻煩的事情臨到中國人頭上時,我卻並沒有發現這些中國人有什麼消沉或是抱怨的舉動,實在是令人意外。我們曾經很多次問這些失去土地、房屋的中國人今後要如何生活,這些中國人總是回答:「誰知道?」「那就沒太平日子了。」或是「既然躲不掉,就這樣吧。 中國人面對各種接連不斷的災難所展現的忍耐力令外國人印象深刻。據外國人所知,中國很少城市不會發生水災、乾旱和飢荒這些災難。 1877年至1878年,中國陷入了一次讓人恐懼的大饑荒之中,這場飢荒導致了幾百萬人背井離鄉、失去生命,十分淒慘。那些目睹了這場災難的人即使現在也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況。黃河的氾濫對沿岸各大地區造成了難以估量的災難。有很多省份的種植地區遭到嚴重破壞,千里沃土被黃沙所覆蓋。幾千座村莊毀於一旦,災民無家可歸,只能絕望地四處流浪。對任何政府來說,這種情況都非常難辦。自我保護是自然界的第一法則,就算那些因為飢荒而流浪的人們聯合起來,逼迫有糧食的人將糧食分給他們一些,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雖然有些大城市也適當地進行了一些救濟,但那裡有太多貧困的人,救濟的數量又不多,時間也很短,這種救濟對緩解災情並不起什麼作用。政府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難民今後的生活。土地的開墾,在新的環境下重造房屋,開始新的生活,這些只能災民自己來完成,政府無法

提供任何幫助。若是政府能免去賦稅的話,這些受災的人民能活得更好一些,這也是百姓們所期望的。但政府卻不常免稅,於是發生了這樣的情況:地方官收不到稅。對一個經常喊著「沒有麵包就要流血!」革命口號的西方人來說,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多無家可歸的中國難民都絕望地在其他受災地區流浪,而不團結起來求助於他們的地方官。雖然就算求助,這些地方官也沒有安撫災民的能力,但只要不斷施加壓力,這些官員多少會做些事。若是他沒有安撫百姓的能力,就將他革職,由別的官員接替。我們曾問過這些災民,為何不團結起來向官員施壓,他們的回答一律是「不敢」。即使你不斷地說“餓也是死,造反也是死,但後者最起碼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他們還是會回答“不敢”。 中國的災民不會暴動,應該有兩個原因。首先,中國人是最講求實際的民族,他們覺得即使聯合起來暴動,也不會得到救濟,所以他們不會聯合。就因為中國人的忍耐,所以常常會釀成這樣的悲劇:許多人完全可以搶到維持生計的糧食,但他們並不會那樣做,最後自己被餓死。 而其他中國人的心腸已經變硬,就像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一樣,對死人已經熟視無睹。第二個原因是,中國的災民面對災難只懂得默默承受, 這種消極的態度注定了他們要一輩子被苦難所籠罩,在死亡線上垂死掙扎。只要這些災民還能拖家帶口地去乞討,他們就不會放棄這種生活方式。若是家庭不幸分開,他們就會分開乞討,直到災難結束。若是附近已經沒有了乞討之處,他們就會在冬天去其他地區乞討。並且暗自祈禱自己能找到一個糧食收成好,生存空間大的地方。等到洪災過去,這些在外乞討的災民們會回到自己的家鄉,在已經變成爛泥的土地上挖出一道道小溝,灑下麥種,然後繼續進行乞討的生活直到收割的季節。若是上帝會眷顧他們,他們就不用再去乞討,但是他們知道,災難與飢荒時刻都可能再次讓他們流離失所,這些災難永遠都不會過去。

有些崇尚靈魂學說的人,相信人的靈魂是不會被毀滅的。他們認為,人的才華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施展。如果這個說法是正確的,那麼中國人這種堅韌不拔的精神不應該只是用來忍耐災難和困苦,而是有更偉大的目標等著他們。如果說,歷史上的種種災難是在提示「適者生存」這個法則,那擁有堅忍不拔的性格和強大旺盛的生命力的中國人, 未來一定是一片光明。

知足

在前一章我們了解到,中國人對病痛和災難的忍耐力非常強,這種能力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心理矛盾,這種心理實在令我們難以理解。面對絕望的境地,中國人並沒有什麼失望的表情,也沒有表現出絲毫掙扎的樣子,可以說他們一直沒抱有什麼希望。中國人並沒有什麼急躁或不安的情緒,而世界上很多民族的人都有這種情緒。尤其在十九世紀末,人們將這種情緒表現得分外明顯。中國人沒有迎接「一個美好年代的到來」的覺悟,甚至他們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忍耐」和「堅韌」只是中國人眾多美德中的兩種。中國人經常可以在逆境中保持平和的心態以及舒暢的心情,這種精神用東方的俗語來說是「知足者長樂」。此章的主要目的是讓人們注意這種美德,更希望人們能最終理解這種美德。 我們說中國人「知足」並不是說他們對現在的一切都很滿足,不想改變。就像我們之前所說的中國人因循守舊,他們的「知足」也僅限於中國現在的體制。很多中國人並不想打破這個體制,並沒有改善它的想法。 整體來說,因循守舊並不是中國人所特有的,很多民族都有這種情結, 只是中國人在這方面表現得比較突出。因循守舊的觀念紮根在中國人的頭腦中,左右著中國人的思想,讓他們安於現狀。正因為這種守舊的觀念已經在中國人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所以沒有人會想去建立新的體制, 因為每個中國人的壓力也都很大。在中國,知識界主導人們的思想和行動,這是別的國家所沒有的情況,即使有,也不像中國人表現得那麼突出。中國的知識界向每一個中國人灌輸這樣一個思想,即如今的體制

已經是最完美的體制,不需要做任何改變。並且引經據典以為證據,這就漸漸地讓中國人變得守舊、頑固,相信這種體制真的是最好的。 中國人非常相信命運,有很多人不了解這一點。在中國的古籍裡,關於「天命」的說法有很多。百姓也常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種說法和西方的上帝論非常相像,但是在核心思想上,卻存在著很大的差別。對西方人來說,上帝是具體的存在,世間萬物都是上帝創造的, 所有事情都是上帝安排的。而中國人所謂的「天」指的是一種朦朧模糊的東西,它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什麼神仙之類的,可以說中國人眼中的「天」所指的是人的命運。西方童話書中的「善良的精靈」和「邪惡的精靈」到了中國人的嘴裡就是「命好」或「命不好」。在中國人眼中,似乎命運是無所不能的。 占卜在中國被稱為“算命”,這是一種很深奧玄奧的理論,有很多中國人對此深信不疑,並按照算命先生的指示來生活。這種迷信活動在不同地區的影響也不同,但是不可否認每個中國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響。於是總是有些倒楣的中國人垂頭喪氣地說:「這是我的命。」以這樣消極的情緒對待生活,最後的結果肯定更加令人失望。期待著自己的命運能夠轉好的人,尤其是抱持這種想法的中國人,就像是個垂死的病人一樣,只是盲目地等待死亡,自己就解脫了。可能中國人所說的“命”與土耳其人所說的“天命”並不相同,中國人也不會像土耳其人那樣堅信所謂的“宿命”,但是,中國人仍然不會想著改變自己的命運,不會同命運的安排鬥爭,因為中國人認為人的命運是早就被安排好的。 古希臘人有這樣一個說法:「歷史用實事來教導世人。」之前我們曾說過,中國人因循守舊正是因為他們過於尊崇古代人,對中國人來說,

中國的歷史就是教導他們成長的恩師。其他國家的人並不是靠了解本國的歷史來接受教育,對這些國家的人來說,歷史和系統的教育是兩回事,就像是一個人只了解自己經歷的事,並不能說他已經什麼都懂了。 中國人在這方面的缺陷十分明顯。除了自己國家,中國人對其他國家的歷史完全不關心,西方的文藝復興、歐洲的基督教改革、發現新大陸、 科學的誕生等等世界性重大事件,中國人更是一概不知。世界各國因為這些事件的發生而互相了解、進步,並開始漸漸強調「人權」的重要性。而中國人還在墨守成規,固步自封。 中國人總是抱持著一些前朝的思想,和他們談改善生存的環境,無疑是對牛彈琴。政治經濟學的理論應用,為各國都帶來了極大的利益。但對中國人來說,這些東西毫無意義。他們對政治經濟學的認知程度甚至不如西方十字軍東徵時代的古人。當然,就算了解,他們也沒有興趣。只有當他們看到別人卓越的生活條件時,才會想著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中國百姓對其他國家完全不了解,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其他國家的生活條件比他們優越多少。也有一些人稍微了解一些外國人的生活, 但墨守成規的天性令他們沒有再去進行深入的了解。在中國,只有大規模的改善,才能讓百姓生活得更好,但有實力做這些大事的人卻不想這麼做。雖然百姓也會不滿,但這種不滿不會流露到表面上。所以就整體而言,中國人的知足,阻礙了他們的發展。之前講過,中國人之所以不想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是因為他們的經驗。熟知中國歷史的外國人知道,遷移可以減輕中國人不幸的遭遇。雖然我們知道,一旦中國人接受了這個方法,就一定會獲得成功,但是中國人絕對不會為了減輕自身的壓力而拋棄祖先,遠走他鄉。按照儒家思想的理論,人應該在自己的家鄉守護祖宗的墳墓。除非是被逼無奈,否則中國人不喜歡為了賺錢而遠走他鄉。中國人的理想生活是:像植物一樣生長在土中,開花,結果,最後凋零在這片土地上。

離開故土的中國人都渴望最後能夠落葉歸根。從離開家的那一刻,衣錦還鄉的想法就始終在中國人的腦海裡,每個中國人都希望死去的時候能夠葬進祖墳,同列祖列宗在一起。 「埋骨於子孫腳下」這種想法支配著中國人的情感和行為,它會讓中國人放棄那些有效減輕痛苦的方法,成為中國人改善生活品質的阻力。除非是「天命」使然,不然中國人不會為了改善生活而移居到其他地方。雖然他們也會不滿於現狀,但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們將不滿的情緒藏在心裡。 西方人並不具備與「知足」相對應的特性,所以對於中國人的這個特性並沒有解釋得那麼詳盡。中國人知足的個性就像魚長鰭是為了游得更快,鳥長出翅膀是為了飛翔一樣,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中國人天生就懂得吃苦耐勞,相安無事,遵守社會秩序。除此之外,中國人還有前所未有的毅力和堅韌的耐性。他們清楚自己所面臨的苦難是自己無法抗拒的,所以中國人非常樂觀,也不會像外國人一樣精神緊張。當中國人面對苦難時,會像鴕鳥一樣保護自己得很好。對於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中國人會毫無怨言地選擇順從,就像中國人知道「用腦袋撞牆,牆也不會移開」一樣。中國有一句俗話:不能治的病,只能挺著。中國人知道怎麼實現理想,也知道怎樣賺錢改變自己的生活,而最可貴的是, 中國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懂得「知足」。 中國人非常樂觀,這也算是他們的特性之一,其實,知足和樂觀這兩個特質緊密地連結在一起。中國人總是得到超過自己期待的幸福,因為他們很容易滿足,也總是最大限度地讓自己保持快樂,這與西方人是不同的。中國的百姓從不挑剔什麼,他們在哪吃飯,吃的什麼, 他們都不在意,他們絕對是好客人的典型。最令西方人驚訝的是,即使是那些貧窮的中國人,也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中國人樂觀的個性和他們喜歡交朋好友的個性是密不可分的。而盎格魯—撒克遜人正好相反,他們憂鬱而孤傲。中國人非常喜歡聊天,不管是朋友還是陌生人,他們都能聊得來。中國人透過聊天可以緩解許多生活中的壓力和受到的痛苦。 有件事情值得說:很多中國人喜歡種一些花或一些樹來裝飾他們的住所。中國有一句含義模糊的話非常有道理:我們的東西很少, 但我們可以做到物盡其用。 儘管曾經我們或多或少批評過自己的中國僕人,但他們幾乎從沒有抱怨過,就算安排給他們一些工作以外的活,他們也不會不滿,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抱怨的。 中國的僕人不會抱怨自己的命苦,因為那樣會被同伴嘲笑,還會被當成話柄來調侃。之前的章節我們有提過中國人非常吃苦耐勞,有些做紡織的工人常常從早上一直紡線到深夜,而且他們並不點油燈,就為了省一點油錢而在黑暗中工作。他們不辭辛勞地工作,從不抱怨,而且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還有一些諸如苦力、車夫一樣從事體力勞動的人, 他們經常佔用休息的時間幹活,也從沒有發過什麼牢騷,一頓飯就能讓他們感到非常滿足。常常有一些善於觀察的外國人發現中國勞動者這個特質。英國領事謝立山先生曾在《華西三年》中這樣描繪長江上游的景象:「纖夫們非常值得關注,除了樂師和潛水員,幾乎所有身強力壯的小伙子都在江岸上拉纖,他們要在一刻鐘內把飯吃完,但從來沒看他們鬧過情緒。江三峽》一書中有過類似的描寫:「五個纖夫,將手腳按在崎嶇不平的石頭上,一點一點地拖著船逆流而上。這些可憐的苦力的毅力和忍耐性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們每個月只有一元錢的收入,每天只靠糙米飯和一點點炒高麗菜來維持體內的營

養,為了生活,他們從黎明一直工作到天黑。一年四季,不管是什麼氣候,他都早早出發,光著腳翻山越嶺地運送貨物,一直走到很晚才休息。到了驛站他還要幫主人準備食宿。他的這些勞動只能換取很少的報酬,但是他從不抱怨。他的主人說,乾了幾年的他也從來沒鬧過彆發過脾氣。我想有過這樣經驗的讀者,都會講很多類似的故事。 中國人樂觀的天性,在他們生病時表現得尤其明顯。中國人面對所有事情都能保持樂觀的態度,他也希望別人對自己的處境保持樂觀。我們都知道,很多特別貧窮的中國人,在患病時都得不到適當的營養,身邊也沒有什麼親人,即使有親戚,也會冷淡地疏遠他們。對於未來可以說一絲希望都沒有。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能保持樂觀的態度。而如果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會表現得特別焦躁不安。 我相信大多數中國人都有樂觀的性格,每個在中國旅行的人都會碰到具有這種特質的中國人。如果「適者生存」這句歷史教導是正確可信的,那中華民族的未來一定一片光明。

孝心

說到中國人的特點,就不能不說他們的「孝心」。但是,想把中國人的「孝心」講清楚卻十分困難。如同先前章節所講的,中國人所謂的「孝心」與我們西方人所理解的大不相同。其中還有很多意思是漢語所特有的,譯成英文的話,怎樣翻譯都沒法表述得很準確。其中最典型的字是“禮”,它和之前所說的“孝”有著緊密的聯繫。為了說明「禮」的重要性,也為了提供一個能夠解釋中國人「孝心」的背景,我們先引用伽略利先生的一段話(轉引自《中國總論》):禮是中國人所有心理的集中表現,我認為,《禮記》是中國人向其他國家展示的關於中華民族最準確、最完整的記錄。中國人的感情,由禮來豐富滿足;中國人的義務和責任,也由禮來完成;中國人的善惡,由禮來衡量;中國人的人際關係,也由禮來維繫。簡言之,中國人如何對待家庭,對待社會和宗教,都由禮來掌控和約束。美國漢學家衛三畏博士對這段話的評論十分正確,他說:「把中國的『禮』翻譯成『ceremony』是不準確的,因為中國人所謂的禮,除了外在表現的行動之外,還包括一些抽象的,規範人們行動的一些行為準則。重視程度。到目前為止,我們只注意到中國人在生活中表現出的孝順,但中國人自己對「孝」是如何理解的? 「孝」為什麼會成為中國人所特有的特質?這就不是容易搞清楚的問題了。我們必須要了解的是,中國人所謂的「孝」包含了很多方面,並不是簡單字面上的孝順。

美國傳教士晏馬太博士在1877年的傳道會上讀了一篇有關「先祖崇拜」的論文。這篇文章囊括了他在中國三十多年的所見所聞。在文章的開始處,他表示,先祖崇拜僅僅是孝的一種表現方式而已,隨後他說:「『孝』是個誤導性非常強的詞,很容易讓人誤解。據我所知,中國的子女是所有民族中最不孝順父母的,他們不聽父母的話,從懂事起就開始我行我素,不聽父母的勸告。在中國生活三十餘年的所見所聞和晏馬太所說的完全不一樣。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現象,是因為人們的意見常常會出現分歧,就像是不同的溫度計所顯示的溫度刻度也有差別一樣,想要得到正確答案,就要綜合來自各處的看法和意見,雖然這些意見不盡相同,但這些意見非常全面,會讓人了解得更透徹。 西方人把服從父母的命令當成孩子行動的準則,但中國人完全不懂,因為中國的孩子並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教育。但是當這些孩子長大後,卻不像西方人想像得那樣不堪。中國有句俗語“樹大自然直”,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小孩子在長大後,自然就會明白怎麼做才是對的。雖然這個俗語可能還有其他的意思,但它也說明了中國人所謂的「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因為中國人的教育方式和對「孝」的理解與西方人不同, 所以才會形成與西方人截然不同的典型。 《孝經》中有一段話:「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在所有中華傳統美德之中,「孝」是最被中國人所重視的,應該發自內心地「敬「自己的父母,「順」自己的父母,這才是「孝敬」「孝順」。如果只是在行動上“孝”,而心不“孝”,那就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孝子。中國人認為,不管怎樣的道德缺陷,都是因為孝心不夠。因為缺乏孝心,所以悖逆禮節;因為缺少孝心,所以對國不忠;因為缺少孝心,所以徇私舞

弊;因為缺少孝心,所以在戰場上臨陣脫逃。依照中國人的理解,「孝」的內涵不止西方人所理解的那些,它超越了行為的範圍,涵蓋了許多道德內容。 一般人都認為,孝順的基礎是感恩。關於這一點,《孝經·聖治章》中有專門的描述。中國人所提倡的「守孝三年」是很有道理的,孔夫子曾經說過:「子生三年,然後娩於父母之懷。」在中國,孩子對父母恩情的報答方式之一就是「守孝三年」。孝道中最典型的莫過於「羊羔跪乳」。中國人強調“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是最基礎的孝心。父母在世時,要服侍好父母的衣食住行;父母離世後,要常去掃墓祭奠。 「子循父道」是孝心最基本的要求。關於這一點,孔子曾說:「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衛三畏博士在《禮記》裡摘錄了一段話:「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悅則復諫。得罪於鄉黨州闥,寧孰諫。適當地給予提示,使父母改正,但不可以過激頂撞。如果是在西方國家,子女是絕不會對父母的過失予以勸誡的,即使勸誡,父母也未必聽得進去。而在中國,這種情況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孔子在《論語》的第二章中對「孝」提出了幾種不同的說法。關於“孝”,孔子在不同的環境下,解釋也會做出相應的改變。首先是孔子回答魯國孟懿時的說法。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意思是說,「孝」就是不違背父母。孔子並沒有對孟懿解釋「無違」的含義,後來他的弟子樊遲送他時,他又提起這件事情,樊遲不懂,於是問孔子:「無違,何謂也?」孔子解釋說:「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 祭之以禮。」顯然,孔子希望樊遲能將「無違」真正的意思轉達給孟懿。 還有一次是孔子回答子遊時的說法。子遊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

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意思是說,如果孝只是贍養父母,提供衣食給他們,和飼養馬和狗沒什麼兩樣。 「孝」一定要對父母順從和恭敬才行。 總的來說,孔子的話就是要說「孝」不但要滿足父母的需要,還要順從父母的意願,要恭恭敬敬地對待父母。這在中國是個古老的觀念。孔子之所以說“今之孝者,是謂能養”,是因為他感到如今的“孝”已經和古代所強調的“孝”完全不同了。而孔子則希望能恢復古代時的做法。雖然孔子的話距現代已經很久遠了,但他的思想已經在中國人的腦中根深蒂固,融進每個中國人的血液之中。如果孔子活在這個時代,他會更強調「今之孝者,是謂能養」這句話。 到這裡,我們已經大致了解了中國人所謂的“孝”與其他禮儀、責任之間的關係,但是現在的中國人如何理解“孝”,我們還不清楚。如果找十個沒讀過書的中國人,問他們「孝」是什麼,他們可能會有一大部分人會說:「不惹父母生氣就是孝順吧!」也許他們會引用孔子說過的,孝就是“無違”,不違背父母的意思,父母就不生氣,這樣就是孝順。但孔子所謂「無違」的特殊意義,恐怕是他們想不到的。 關於中國的孝,如果有人想了解更多的話,可以去讀《二十四孝》當中的故事,這些故事在中國民間廣為流傳。其中有一個故事,講的是東漢末年有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在去拜見某位官員的時候,官員用橘子招待了他。這個小男孩想讓母親嚐嚐橘子的味道,就在袖子裡藏了兩個橘子。結果在告退時,橘子從袖筒裡滾到了地上,場面變得十分尷尬。而小男孩卻面不改色地跪在了官員面前說:「吾母性之所愛,欲歸以遺母。」這句話和這個小男孩的名字,被後世傳頌了兩千年之久。在西方人眼中,這個小男孩懂得利用機會滿足母親的願望,非常聰

明。而對中國人來說,這個男孩是「孝」的典型,因為他從小就知道孝順自己的母親,懂得為自己的母親著想。還有一個故事講的是晉朝的一個八歲的男孩,因為家境貧寒,他的父母並沒有蚊帳,於是他想出了一個能讓父母不被蚊子侵擾的方法:早早地躺倒床上,然後一動也不動,連扇子也不搖,於是蚊子只去咬他一個人,父母就能安穩地睡了。晉朝還有個男孩,和他的繼母一起生活,繼母非常喜歡吃鯉魚,但是冬天並沒有辦法釣到鯉魚,於是這個男孩脫下自己的衣服,躺在冰面上求魚, 最後水里的鯉魚撞破冰面跳到他的懷裡,感念他的孝心。 在中國,溺愛自己的妻子和兒女是一種不孝的表現。 《孝經》甚至將它和賭博劃分在一個行列中。 《二十四孝》中曾有一個「為母埋兒」的故事,故事大致是說,漢代有一戶人家非常的窮,家中的糧食不夠這一家人生活的,於是這家的主人和自己的妻子說: 「我們太窮了,糧食根本不夠,把孩子埋掉,就能省出一些吃的給母親吃了。挖出了一壇金子,金壇上刻著「天賜孝子」四個字。我們可以想像得到,若是當時沒有挖出這壇金子,這個三歲的孩子就要被活埋在地下。我們西方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對中國人來說,「孝」是第一位的。對妻兒的感情不能超過對母親的感情,不能因為妻兒而拖累母親的生命。所以在中國人眼裡,這種做法是正確的。 中國人之中還流傳著這樣的迷信:父母如果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吃下兒女的肉就有痊癒的可能。要在父母不知情的時候將肉做好,然後讓父母吃下。雖然不會百分之百地治好頑疾,但總有一線希望,《京報》中就出現過類似的報道。我認識的一個年輕中國人就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為了治好父母的病,他在自己腿上割下了一塊肉。每次提到腿上的傷疤時,他都像個老兵一樣感到驕傲。雖然這在中國並不是什麼

常見的事情,但也絕對不少見。 孟子曾經提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個理論是中國人關於「孝」最重要的理論之一。中國人非常重視傳宗接代、繼承香火這件事情,因為只有留後,才能有人拜祭祖先,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所以比起西方,中國男孩結婚非常早,有的人三十多歲已經當爺爺了。我的一位朋友在死前懺悔自己有兩不孝:第一件事是沒法為母親親手養老送終,第二件事是還沒給十歲的兒子討老婆。我想大多數中國人面對這樣的事情時,都會有同樣的感嘆吧! 中國的男人有七種理由可以休掉自己的結髮妻子,其中最沒有迴旋餘地的就是妻子不生男孩。因為中國人重男輕女的觀念,導致了一夫多妻制度的產生,而隨之而來的就是家庭內部的勾心鬥角及各種家庭悲劇,也正是因為中國人重男輕女的觀念,導致了大量的溺嬰事件的發生。這種溺嬰事件,南方出現的次數較多。有很多北方人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因為沒有人會談這類的事。中國男人的私生子數量也很多,而這些私生子經常長大就被殺死了。雖然很少有證據證明殺害女嬰這件事,但從道德的角度來看,既然有為母埋兒這樣的事件發生,那溺死女嬰的事件也極有可能是真實的。 關於「守孝三年」這個觀念前文已經解釋過了,其實現在這種行為已經被縮短到了二十七個月。孔子其中的一個弟子認為,守孝一年就夠了,沒有必要守孝三年。孔子說,君子守孝的時候,三年都不會有快樂的情緒。如果你認為父母新亡一年後就能感到安心快樂的話,那你就那樣做吧。雖然孔子這樣說,但孔子卻明確地表示這種做法「不仁」。 有很多人拆房賣地籌錢為父母舉辦葬禮,在中國,這是很常見的事。其實這種做法非常不合理,但中國人卻不懂。只要這樣做符合中

國人所謂的“禮”,也符合中國人的性格,中國人就會不假思索地去做。 古伯察傳教士的經驗中有一個證明中國人重視「禮」和「孝」的例子非常好,十分準確。當時,古伯察傳教士剛來到中國不到一年,住在南方,有一天,他想找人往北京帶封信,於是想到了他僱用的教書先生。 這個教書先生是北京人,已經四年沒回家了,他的母親也不知道兒子在哪裡謀生。在信差就要離開的時候,這個教書先生叫來他的一個學生說:「來,替我寫封信給我母親,信差就要走了。」這件事情讓古伯察感到十分驚奇,於是他問那個代寫書信的小孩是否認得先生的母親,結果這個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先生的母親是誰。於是古伯察問這位先生:「這個小孩子都不知道你的母親是誰,怎麼寫信?」結果這位先生淡然地說:「他學寫作文已經一年多了,已經懂得很多修辭,難道連寫封信都不會麼? 」不一會兒孩子就把信寫好封口了。而這位先生只是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已。這封信無論寄給中國的哪個母親,收到信的母親都會非常開心的。 在中國,不同地區的孩子對父母的孝敬程度都不一樣。當然,非常孝順的和極不孝順的這兩個極端也比比皆是。偶爾也會出現殺死自己父母的瘋子,但是對他們的刑罰與普通殺人犯沒什麼兩樣。一個人如果太窮了,也有可能虐待自己的父母。兒子甘願替父親頂罪的情況也有。這充分說明了「孝」在中國的力量。 在基督教盛行的西方國家,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十分淡薄,中國的孝行對於剛脫離家庭的西方人十分有吸引力。對盎格魯—撒克遜人來說,尊敬長者就是一種特別好的特質。西方家庭的孩子長大後就意味著自由自在,想去哪裡,做什麼,都沒有人去管。而西方家庭的這種做法在中國人眼裡和動物沒有什麼差別,因為只有動物才會這樣無拘無束。如

果站在中國人的角度去想,西方人的許多行為都需要改正,就像是生活在玻璃建造的房子當中,無論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才行,即使是一塊小石子也不能亂丟。研究中國人的「孝」就不能只看到這種性格的優點,當中的缺點也一定要指出來,這樣才能更透徹地了解這種性格。 中國人關於「孝」的觀念有五種錯誤。這其中有三種錯誤是積極性錯誤,兩種是消極性錯誤。在中國與「孝」相關的古籍中,只講了孩子對父母應該有怎樣的責任,履行怎樣的義務,而父母對孩子有什麼義務呢?書中一個字沒有提過。中國人認為這種事沒有提的必要,而在西方國家,父母對孩子應負的責任是不得不提的。保羅傳教士蒙神的指引,在歌羅西的教會中提出了理想家庭應具備的四大支柱:「身為丈夫,要疼愛自己的妻子,不可苦待他們;身為妻子,應順從自己的丈夫,就像順從主人一樣;身為兒女,要聽從父母的話,這樣才能蒙主喜愛;身為父母,不可惹兒女的氣。深刻意義的準則是無法相提並論的。中國人的理論和觀念,都有著深厚的重男輕女色彩。多年來,一直以男人為核心,而女人始終是附庸,中國的女孩在男人面前始終抬不起頭,她們始終被遺棄的存在著。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種對人性的摧殘。 中國人覺得,與男人相比,女人的地位是低的。關於夫妻間相互的責任,孔子隻字不提。基督教主張男人應該離開父母陪在妻子身邊, 而儒家卻要妻子隨著自己的丈夫守著男人的父母。若是男人的父母與妻子發生矛盾,身為低賤的妻子必須認錯、屈從。中國的這種家長制度將人的一些善良的天性壓抑至極端,相對應的,也肆無忌憚地發展了人的另一些天性。最後年輕人的思想被壓抑、封閉,而老年人成為社會的主導力量。這種囚禁人類思想、壓抑人性的製度,嚴重限制了社會的發展與進步。

中國的孝道告訴人們,「孝」最起碼的要求就是要傳宗接代,這就引出了一系列的問題。首先,它造成了中國人口的嚴重氾濫,貧窮的人越來越多。這些遵守孝道的人,不管家庭生活條件多惡劣,都要生養孩子,而且不只一個。其次,這種「孝道」成了中國一夫多妻制最大的藉口。我們完全可以想到中國達官貴人家中妻妾成群的樣子。中華民族的信仰主要體現在先祖崇拜上,我們可以將這種祖先崇拜看作一個銬在中華民族精神上的枷鎖。晏馬太博士曾在他的文章中說:「中國有幾億人口,這些活著的人都被他們早已經成為枯骨的祖先禁錮著思想。古代人的觀念像繩索一樣捆住了現代人的手腳。如果不能打破這種迂腐的保守觀念,中國人就始終無法進步,更無法適應世紀末最後二十五年的環境。 如果中國人仍然沉迷於對過去陳舊觀念的崇拜中,那麼,他們將無法進步,中國也無法發展。 西方人認為,中國人過度的自愛和恐懼心理逐漸演變成了今天的孝心。正因為這兩種情緒不斷影響他們的內心,才使他們如此尊崇孝道。就像孔子說的:「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人們對鬼神之所以又崇拜又恐懼,是因為他們有能力行惡。忤逆了神的思想,神就會發怒, 就會毀滅,所以人們尊崇神的意見。同樣的道理,中國人之所以如此尊崇孝道,是因為他們明白,他們也有老去的一天,所以中國人有很多這類的俗語,譬如“種樹遮蔭,養兒防老”“尿床的孩子上墳的紙」。對中國人來說,兒女生下來就欠父母,所以要窮極一生還父母的養育債。而當他們成了父母,也要求自己的子女這樣做。久而久之,這種孝行被傳承了下來。 中國人所謂的孝道,和西方人所說的「上帝的指示」沒有任何關係, 中國人也不清楚上帝究竟存不存在。孝道說穿了,就是「先祖崇拜」的一

種趨於完美的表現形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對祖先的崇拜和無神論、多神論、不可知論是相同的。只不過「神靈」被替換成了「已故的先人」。中國人的愛和感恩之心,只是相對於自己的父母而已。中國人不知道上帝是什麼,究竟存在不存在,他們對此也沒有興趣知道。基督教和先祖崇拜在中國是無法共存的,二者只能存在其一。在它們漫長的爭鬥過程中,只有適者才能站穩腳跟,最終存活,得到長遠地發展。

仁德

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有五德之說,而「仁」則是五德之首。這個漢字由「人」和「二」兩部分構成,按照字面上的意思,似乎「仁」這個字是應用在兩個人的交往之中的。 如上所述,人們推測「仁」也許是促進二人之間交往的橋樑,但實際上在中國人的生活當中,並沒有體現出「仁」的意義。其實有很多細心的人已經明白,所以我們不去深究這個問題。但還有很多人武斷地說, 中國人沒有「仁德」的存在,這種觀點是完全錯誤的。孟子曾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對中國人思想產生最大影響的一個是佛教的思想,另一個是儒家思想。佛家思想導人向善,儒家思想教人謙和。 中國人的天性是講求實際,所以中國人常常抓住很多行善的機會,做出很多善事。 中國的慈善機構很多,像是保育堂、痲瘋病院、養老院、免費學堂等等。我們無法真切地了解到這些善堂究竟做了哪些善舉,因為中國從來就沒有進行過一次像樣的人口普查。英國的李修善教士曾經對中國的慈善機構做過詳細的調查,他說,目前湖北省漢口市有三十個不同規模的慈善機構,這些機構每年要投資八千多英鎊來做善事。但是,中國的人口實在太多了,這些慈善機構根本不夠,特別是在大城市,需要很多這樣的機構。 每次災難降臨,百姓鬧饑荒的時候,就會有一些地方設立粥棚,為百姓施粥贈衣。不只官府,許多百姓中的富貴人家也會做這樣的善舉,這些中國慈善家為了這樣的活動,耗費了大量家資,這種行為非常

值得讚揚,實在令人感動。當然,有些地方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這樣的善舉的,因為只有最大程度地安撫慌亂的災民,他們才不會採取過激的行為,做出類似搶糧、偷竊這樣的事情。 除了上述提到的慈善機構外,中國的各個省份都有設立「同鄉會」這樣一個組織,這個組織的目的是照顧遠離家鄉的人們,主要是幫助一些背井離鄉的人回到家鄉,或是將客死異鄉人的屍體運回家鄉安葬,這個組織帶有一定的保障性質,中國人也覺得設立這種保障機構非常好。 中國導人向善的書非常多,這些書都教導著人們,要對自己所行的善事和惡事負責,不管是善事還是惡事都要大膽地說出來。因為中國人認為,這些事情到了人死後,都會記載在陰間的「生死簿」上,他生前的所作所為,會報應到他來世的人生中。中國人執著地為了來世而努力修行著,因為他們認為來世是今生的擴展與延伸。就像之前章節所講的,中國人非常講究實際,所以他們不斷行善積德,目的就是為了來時能夠得到好報。當然,帶著明確動機來做善事,往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以下的例子正好可以說明這一點:1889年4月,杭州的地方官為了救濟遭受水災的災民,試圖在茶館的茶水中增收一些稅。這種行為對這些杭州古城的人來說,就像是1773年波士頓人徵收茶葉稅一樣, 並不是什麼善舉。這些官員也發布一些公告,試圖誘導民眾:「倘若行善,必有好報。」官府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獲得民眾們的支持。結果,城中的百姓和茶館商人聯合起來,集體抵制這種強加在他們身上的「善行」。全城人同仇敵愾抵制「好報」的情況,在中國實在十分少見。 在中國人的慈善行為中,有幾種是非常常見的。比如說,將野外的棄屍埋葬,幫窮人家去世的人買棺木,買一些鳥和魚來放生,為窮人

免費種疫苗,免費送人一些勸人做善事的書籍,免費贈送給病人膏藥等等。但是,在我看來,真正出於善意而做的善舉卻是少之又少。有些人站在河邊,將漁夫打的魚全部買下然後放生,類似這種做法可以看到很多,每個人都在模仿做這些「善事」。因為這種善事本身對自身並沒有什麼影響,要比幫助那些上門求助的人解決問題容易得多。 對凡事都看重實際的中國人來說,放生的鳥和魚只要重獲自由,他們的善舉也就完成了,別人再去捕撈也和他們無關。因為他們的善事已經做完,這些「積德」的活動並不包括給這些放生的生物良好的生活空間、保證他們生存的義務。 中國有句俗話,叫作「開仁德之門,難;關仁德之門,更難。」這些善行的結果怎樣,以及這些善行會給自己惹來什麼樣的麻煩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預料,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小心地做一些不會惹麻煩的善事。曾經有個住在中國的傳教士,答應了當地鄉紳為一個瞎乞丐治療白內障。而當乞丐重獲光明的時候,那些鄉紳反倒說,這個傳教士因為治好了這個瞎乞丐,讓他無法再博人同情去討飯了,所以應該僱用這個乞丐去看教堂的大門。還有,一個很少與人交流的善良老婆婆招待了一些她覺得不錯的老婦人,結果很可能會被這些人欺騙,這樣的例子在中國還有很多。我們不得不說,並不是所有中國人做善事都是發自內心的。 中國總是會有類似河壩決堤或是飢荒等等災難的發生。災難發生的時候,政府的官員總是快速趕到災區去,想要幫助受難的百姓。但他們並不會採取什麼長遠的措施來防止災難的再度發生,只是採取一些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來解決眼下的問題而已。不僅如此,他們對災民的救助也十分不徹底,常常在關鍵的時候停止救助。例如,春季來臨的時

候,因為長時間地奔波和貧困的生活,這些災民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一定程度,非常容易生病。這種時候,政府並不是採取什麼治病措施,而是給這些災民一點錢財,讓他們回鄉去像以前一樣生活。政府這樣做的理由是贛災的資金已經分發完畢,如果這些災民能夠回鄉繼續做農活, 豐收時就不會再為吃飯而犯愁。但如果災民們在天氣變暖時還四處流浪的話,就很可能死於瘟疫。對政府來說,小部分的災難總比死去一大群人好一些。 中國還有一個典型的慈善活動,叫做「臘八施粥」。和其他慈善活動一樣,這種施粥活動也只是表面上過得去而已。農曆十二月初八的時候,有很多平常沒有機會做善事的人,就會準備一些粥來施捨。他們在一天內,會將準備好的臘八粥施捨給那些來討粥的人。但這些粥十分便宜,也十分難喝。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對施粥的人來說,這種活動只是自己行善積德的方法而已。碰到豐年的話,連鄉下的窮苦人家吃的都比這些粥好,這些粥也就沒人來喝了。不過這些「善人」並沒有換更好的粥的意圖,一整天沒人來喝粥的話,他們就會將這些粥倒進破罐子裡去餵豬。對這些「善人」來說,不管有沒有人來吃,自己也做完善了,足以證明他是個仁德寬厚的人。如果趕上災年,糧食產量下跌的時候,這些「善人」反倒沒有這種善舉了,問起原因,他們會回答說:「施捨不起了。」 之前的章節我們說過,中國的乞丐幾乎隨處可見。有些人對這些乞丐施捨,單純是為了能夠「保險」一些。這些乞丐在城市裡組織起了“徠幫”,這個幫會比其他爭鬥勢力更加強大,因為他們沒錢,甚至隨時連命都會沒有,所以他們沒有畏懼。如果一個乞丐,像日內瓦仲裁人一樣帶有“應有的勤奮”,總是像一個店主乞討,而店主沒有施捨的話,這個店主就將面臨一大群災民和乞丐的騷擾。而乞丐們也會不斷提高自己

的要求,如果不滿足,店主就無法做生意。這些生意人知道拒絕乞丐的結果是什麼,所以總是不間斷的有人對這些乞丐進行施捨。 災民們同樣也常受到人們的施捨。在先前提到的例子中,我們應該可以發現,中國人行善布施的目的並不是真心想幫助別人,而是布施人自己得到回報。這些行善的人所做的事只是為了將來能過得更好而已。 談到中國人慈善活動的缺陷事,我們也不得不注意,不管事情多麼緊急,不管有多大的災難,賑災的物資都要受到日漸衰落的中國政府的盤剝和壓榨。這些盤剝的部門都有著周密的計劃,所以這些私吞災款的證據很難被找到。即使情況十分危急,例如大規模的飢荒,這些政府部門也會無視受苦難的百姓,將贛災的錢財收入自己的錢袋中。而人們的注意力都被災情和災民所吸引,根本不會去注意賑災物資的狀況。百姓們根本不知道救災款項的多少,也不知道究竟使用在了哪裡,在這種情況下,結果顯而易見。 中國人對西方文明的了解,基本上都是壞的方面,好的方面了解得非常少。對中國人來說,基督教中的慈善機構遍佈全世界,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也許很多中國人都會猜測這些慈善機構背後的目的是什麼。也許中國人最終會注意到,「仁」字並不像其他表示情感的字一樣用「心」來做偏旁,它既沒有「豎心旁」又沒有「心字底」。所以,中國人的「仁德」並不是發自內心的,這樣做的結果我們已經看到。 中國人不了解,慈善應該是一種“本能”,一種發自內心的活動,而不是為了某種目的才做一些善事。中國人只有經過長時間潛移默化的過程,才會真正懂得“仁德”,才會做出真正的“善事”。

缺乏同情心

在前一章節,我們大致談了一下中國人的慈善活動,並明白了「仁德」是中國人的善良特質之一。而本章所要討論的,正是建立在「仁德」基礎上的「同情心」。仁是指美好的仁愛之心,它表達了一種祝福的願望,而同情心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善良,是一種相互之間的感情。本章所要說的,是關於中國人缺乏同情心的問題,即使中國人做了很多善事,可在單純善念驅使下做的卻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說,中國人非常缺乏同情心。 大家應該都記得之前所講的,中國是個人口大國,同時中國也常被各種飢荒災害所侵擾。在其他國家,每次受到災害都會減少大部分人口,而在中國,顯然沒有太大的效果。因為中國人傳宗接代的思想十分強烈,即使是窮人,也要想方設法地給自己的兒子早早娶個老婆, 然後生幾個孩子,即使無力撫養,他們也要這樣做。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中國人為了養家,過了短工一樣的生活。每天的生活就是工作和吃飯的反覆。在與中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細心的外國人會發現,差不多每個中國人都沒有現錢。中國人總是在工作之前先要工錢,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有錢吃飯。在中國,即使是過得很好的人家在急用錢的時候也會很難把需要的錢籌得夠多。中國有句俗話叫作“度糧荒”,意思是為了辦喪事、打官司之類的事而四處借錢,就像是鬧了飢荒四處流竄的災民一樣。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面對這種事情時才不會手忙腳亂。在中國,最明顯的事實就是貧窮,而貧窮的生活嚴重影響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中國人長期受到這種壓力的影響,已經形成了許多無法改變的習慣。就算是生活已經改善,他們也已經習慣過苦日子了。糧食和錢財,

已經成為中國人生活的軸心,中國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在這個軸心的牽引下而進行的活動。 中國人常常為了維持最起碼的生計而奔波勞碌,整個中華民族都被貧窮所籠罩。如果碰到了災年,情況會更糟。中國人民早已經習慣了各種災難,對於災難他們已經麻木了。不管處於何種目的,中國的那些行善的人們也只是為了能減輕壓力,為了能從苦難中解脫出來而已。 中國人應該明白這樣的道理:不管是個人的行善者,還是政府的救援, 都只是飲鴯止渴而已,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根本就無法解決問題。中國人的做法就像是給傷寒的病人每人一個小冰袋敷住發熱的頭,而沒有治療的醫生,也沒有藥品和食物。所以說,中國人沒有更好的方法行善這一點也奇怪,因為他們缺乏大型慈善機構的製度規範,無法長時間維持行善的習慣。就算是個很有教養的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會束手無策。近幾年的戰爭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人在初次看見血噴出時精神會十分緊張,印像也會特別清晰,但這種情況很快會消失不見,人也會漸漸變得麻木。常見血的人都知道,對血的恐懼,只會有一次。中國常發生戰事,所以人們對於戰爭帶來的結果早就習慣了。 中國人缺乏同情心也體現在對殘疾人的態度上。中國人都會刻意地避開一些殘疾人,例如盲人和智力障礙者之類,如果是聾人、禿頭和鬥雞眼的話可能會躲得更遠。可能在這些中國人眼中,身體上的缺陷和道德是相關聯的。據我所知,中國人雖然不會對這些人冷漠苛刻,但也沒什麼同情的心理。就像古猶太人的說法:他們一定是暗自犯下了罪過, 才會被神懲罰。西方人與中國人不同,他們會發自內心地同情這些殘障人士。 這些殘障人士只有忍住屈辱才能活下去。中國人有時也會用各種語

言來刺激這些可憐的殘疾人。相對來說用一種不那麼過分的嘲笑方式描繪缺陷,吸引周遭人的注意。例如,藥舖夥伴對一個病人說:「麻子哥,你哪村兒的?」稍稍過分一點的,就像是一個人嘲笑一個斜眼人的這個:「眼睛斜,心也是歪的。」還有一些揭短的玩笑,例如:「十個禿子九個詐,還有一個是啞巴。」這些人的身體缺陷會被人開各種各樣無聊的玩笑,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所以這些可憐的殘障者只能忽略他們說的,如果想過得快樂些,就要無視那些無聊的嘲笑。 對於一些精神有問題的人,中國人更是對其缺陷直言不諱。例如, 對一個孩子說:「這孩子是個傻蛋。」也許這個孩子並不笨,但是如果總是這樣說,那這個孩子尚未發育起來的智力很可能會被損壞,中國人這樣對待精神病患者是非常常見的。有很多時候,正是因為這種態度, 才導致了他人的精神病,並讓病情惡化。這些精神患者的病變成了中國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而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只能被人叫作“瘋子”“傻子”“白痴”等等。 中國人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嚴重,所以一旦哪個家裡沒有男孩出生,就會被人不斷嘲笑甚至辱罵。就像《聖經》中撒母耳的母親哈拿所遭遇的一樣:「毘尼那大大的激怒她,使她生氣。」無論什麼原因,一個母親悶死自己的女兒也不會令人在意,因為悶死的不是男孩。 中國人缺乏同情心的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婚禮上新娘的遭遇。因為中國人傳宗接代的念頭非常強烈,所以中國的新娘大多都很年幼,她們非常羞澀,對四面八方的賓客,她們顯得非常恐懼。雖然中國的風俗很多,但不管是哪個地區,新娘都要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去管她們的心情。在某些地方,人們甚至可以掀開轎簾看新娘的臉。還有一些地方,沒有出閣的姑娘們會拿新娘取樂,她們會站在路邊把草籽撒到

新娘頭上。當新娘走出轎門到公婆家時,公婆們會像去馬厩買馬一樣對新娘品評一番,恐怕這種感覺換作是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好受。 中國的禮節非常繁雜,這在之前也提到過,但是中國人在說話時卻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我的一個中國朋友就常說讓人很尷尬的話,但他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有一次他說:「第一次看到滿臉鬍鬚的外國人時,以為看到了猴子。」然後又說:「不過現在看習慣了。」還有個人曾經當著學生的面希望一位老師評論一下自己的學生,這個老師說:「門旁邊的那個最聰明,二十歲左右就能大展才華,而旁邊桌子那兩個是我見過的孩子中最笨的。能產生什麼影響,他們也都沒有想過。 在中國人的家庭生活中,也能體現出中國人缺乏同情心這個特質。 雖然每個家庭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但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的家庭生活都不幸福。因為他們缺乏西方人所一直看重的「感情上的結合。」中國家庭更像是聯合在一起的個體,而不是一個整體。這些個體有同樣的利益,也有不同的利益。所以對西方人而言,中國人的家庭生活非常糟糕,因為彼此之間沒有同情心。 中國的女孩一直不被家人所看好,從她們出生到成長都充滿了坎坷,而這種影響將伴隨她們的一生。中國女孩的遭遇也算是中國人缺乏同情心的一個有力的例子吧! 在中國人的家庭中,母女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難免會有意見不同的情況,於是經常發生口角,時間一長,就養成了隨口亂罵的壞習慣。 中國有一句俗話,非常發人深省:「再罵也是親閨女。」女兒一旦嫁人, 名字就會在家譜中抹掉,與娘家的關係也隨之抹去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與娘家人相融的血脈。對家庭來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對女兒的母親來說,她已經是別人的媳婦了,不再是我的女兒了。而身為出嫁的女兒,總是會回到娘家去看親戚。這也是根據各地風俗而有差異的。例如有些地方,女兒總是回娘家,而且可以常住。而還有些地方,女兒則是越少回娘家越好,若是娘家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乾脆再也不回去了。雖然各個地方的風俗略有不同,但在中國,媳婦兒始終是屬於婆家一方的人。女兒回娘家時,娘家人要幫忙出嫁的女兒做一些活,女兒回娘家時還要把孩子帶回娘家,這樣孩子就有人照顧了,而且,回娘家期間,孩子的花銷都是娘家人負責。有些家庭的女兒比較多,回娘家的探親活動甚至比地主的剝削還要可怕。所以女兒的父親和兄弟總是想辦法阻止女兒回娘家。但是到了節日,女兒們回娘家就不會被阻止了。 中國有句形容小偷的諺語叫作“賊不走空”,這句話用來形容媳婦回婆家再合適不過了。這些媳婦兒會給婆婆帶很多家鄉的禮物(通常都是吃的),如果媳婦忘了帶禮物,就免不了被婆婆發一頓脾氣。 如果女兒當時嫁的家庭並不富裕,那女兒回娘家時就會變得像醫生說的一樣「禁忌」。如果她有兄弟而且已經成了家,那女兒回娘家時就會發生一場「陣地保衛戰」。就像非利士人和以色列人一樣,雙方都會將家看成自己的領土,並將對方視為侵略者。如果最後女兒獲勝,她就會像非利士人一樣向自己的敵人索取「貢品」。媳婦就是婆婆家的廉價僕人, 這麼形容這些媳婦一點都不過分。既然是找僕人,當然會選一些正值壯年的,而且懂得很多生活技巧的人,而不會選那些瘦小年幼的。有這樣一個例子,正說明了「僕人」一樣的媳婦悲劇的一生:一個二十歲的美麗年輕的姑娘,嫁給了一個只有十多歲的男孩當老婆。他們結婚後的前幾年,她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顧自己那得了天花病的丈夫。

中國的女孩是悲劇的,她們嫁人後所受的苦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每個中國女孩很年輕的時候就要嫁到別人家去當媳婦,人生大部分的時間都被婆婆牢牢地控制著。相信每個人都能夠想到她們可能受到的那些痛苦。而女孩的親生父母無法幫助這些可憐的女孩,只能適當地勸解,或是等到女兒忍受不了虐待而尋短見後要一些下葬費。丈夫若是將自己的妻子打傷,甚至是將她殺死,只要以對公婆「不孝」為藉口,就可以逃脫法律的製裁。在中國,婚後忍受不了虐待而自殺的女孩非常多,甚至有些地方會接連不斷地發生這類事情。一個母親在訓斥自己自殺失敗的女兒時說:「你明明有機會,為什麼沒死成?」這句話實在是太令人心寒了。 幾年前,《京報》刊載了河南巡撫的一本奏摺,揭露了當時出現的一些不人道的情況:父母殺死自己的孩子是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的,而婆婆殺死自己的兒媳婦需要交一些罰款就沒事了。其中,奏摺上的案例有一個婆婆,先用香去燙她的童養媳,然後用燒紅的鐵鉗燙兒媳婦的臉,最後將這個可憐的女孩丟到沸水中活活煮死。類似這樣的案例奏摺上還有很多,因為奏摺要呈給皇帝看,所以訊息應該是準確的。這種令人髮指的行為也許並不多見,但媳婦因為這種虐待而自殺的事情卻屢見不鮮,當地人已經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我熟識的家庭有很多都發生過類似的狀況。 在中國,還有一些女人連做妻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給別人做「妾」。 她們的地位更加低下,全無幸福可言,爭吵、打鬥,幾乎每天都發生在她們的生活當中。一位在中國生活了很久的外國人寫道:「我所在的城市裡的市長非常有錢,他是個大學者、大詩人,非常有才華,但是他總是欺騙百姓,還總是剝削和體罰這些善良的人們,以滿足自己邪惡的心理

。婦女和兒童的病從來都不被人放在心上,最後直到病入膏肓,也許是因為男人太忙而沒時間去管,或是男人「沒錢付醫藥費」。 在先前關於「孝」的章節中,我們曾經說過,中國人並不重視年幼的孩子。小孩子應該看他未來會有怎樣的作為,而不是看他現在多麼拖累。中國人的做法往往是和西方人相反的。如果有三個人一起出門,那麼最重最累的活一定是最年輕的人去做。僕人也是一樣,越年輕,他幹的活就越重。因為貧困,百姓們生活得都非常辛苦,在家庭的壓力下,常常會有孩子離家出走,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這些孩子選擇離開自己的家有很多原因,最常見的原因就是受不了家人的虐待。這些孩子逃離家鄉後,會迅速找到雇主,過著打工的生活。我曾經認識一個男孩,他的斑疹傷寒剛剛好轉,特別想吃些東西,而自己家裡只有難吃的黑窩頭, 於是他去街上買了兩毛錢的點心。父親知道後狠狠地罵了他一頓,結果他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跑到東北去了,從那開始就再也沒有消息。 喬治·D·普林蒂斯曾經說過一句話,這句話用來形容中國妻子在家庭裡的地位非常合適,他說:「男人是主宰,而女人則只是附庸而已。」結婚對於男人來說,可以傳宗接代;對女方家庭來說,則是可以省下女孩的扶養費。也有一些藏在心底的目的,但是每個人都會刻意迴避這樣的話題。但在中國,這些目的誰都清楚。 窮人之間的男婚女嫁目的性更強。再嫁的寡婦總能受到這樣的評論:「她用不著挨餓了。」中國有一句俗語:「再婚再嫁,為了吃飯;沒衣沒飯,一拍兩散。」鬧災荒的時候,有很多男人都會丟下自己的妻兒,任其自生自滅。還有些人把媳婦退回娘家,而且說,這是你的女兒,自己去管吧。娘家有糧食就跟著吃,娘家沒有糧食就餓死。還有一

些男人,將發給哺乳婦女的糧食搶走,雖然不多,但總有這樣的情況。 光是從一個荒年就判斷一個民族的好壞確實不太公正,但是比起正常的日子,這種荒年往往會讓人看到最真實的一面。雖然在中國平常的年月也有賣妻兒的事情發生,但卻不如在荒年那麼普遍。應該有很多人記得,前幾年,中國有很多災區的人賣自己的妻兒就像賣牲畜一樣,公開買賣。只是賣婦女和兒童用不著趕到市集上罷了。 1878年,整個東三省都籠罩在災荒的陰影之中,在這樣的環境下,遍地都能看到買賣婦女的人。因為運送婦女的車輛太多,導致運輸的車輛不夠,甚至有的地方連一輛馬車都僱不到。這些倒賣婦女的人口販子將婦女們從災區運往娶妻困難的貧困地區。更諷刺的是,這種交易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成全,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麼,最起碼雙方都因此而得到了活下去的機會。 前面我們曾經說過,中國人對婦女和小孩的病漠不關心。被西方人看成是瘟疫的天花病毒,中國人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雖然因此死了許多人,他們也毫不在意,因為死的都是一些小孩。在中國,常常會遇到因童年得天花病而導致雙眼失明的人。在這個總是強調「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中國如此漠視孩子們的生命,這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孩子死後,不是隨手丟到荒地,就是用草蓆捲著,丟到亂葬崗。最後這些屍體都會成為野狗們的腹中餐。有些地方甚至還要把孩子屍體的臉給弄得一塌糊塗,目的竟然是為了防止孩子的「鬼魂」打擾家人。 中國人不怕西方人畏懼的天花病毒,卻十分害怕傷寒病毒。這種恐懼就像是西方人見到了猩紅熱。出門在外的中國人一旦染上傷寒, 可能連護理都得不到。因為別人怕傳染,都對這樣的人避之不及。 中國的雲南省有一種熱病傳染性極強,英國將領貝德祿先生對此病印

象非常深刻。患病者會變得非常虛弱,然後會全身疼痛幾個小時,最後會被燒得言語模糊,思維混亂。得了這個病,基本上就等於宣布了死刑。 當地的雲南人對這種病談之色變,他們說:「病房中飄蕩著人的鬼魂,床和桌子也會吱吱地響動,他們在交談,甚至能回答你提出的問題。他們對待患者就像是對待痲瘋病患者一樣。看看人死了沒。中國人的性格非常溫厚,我們相信他們會有自己的方式關心自己的家庭,只不過我們目前還發現,往往患難才能見到真情,當遭遇災難或是疾病的時候,中國人性格中好的方面就會體現出來。我們在一家醫院裡見了或是聽說了很多事,在那裡,父母對孩子非常關愛,孩子也非常順從自己的父母。妻子無微不至地照顧生病的丈夫,也能看到丈夫疼惜自己的妻子。甚至陌生人之間也會彼此關心,正在哺乳的婦女怕那些沒有母親的嬰兒餓死,用自己的奶水去哺育他們。 中國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喜歡幫助別人,除非是有某種目的或是什麼其他原因,這在很多方面都可以體現出來。例如,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去學校讀書,但他十分渴望學到知識。而他周圍有很多讀書的學生,這些學生寧可閒著無聊,也不願意教他讀書認字。他也曾向這些人表示自己想要讀書,但馬上遭到了這些讀書人的諷刺。這些讀書人彷彿在想:我們學了這麼多年的東西憑什麼教他? 我們請了老師,在學校待了這麼多年才學到這些東西,他想輕易地學, 哪有那麼容易。想學就自己找老師去。也許有些人可以自學成才,但那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人別說學到什麼知識,甚至連是否能識字都成了很大問題。

在中國居住的外國人會驚訝地發現,中國人幾乎不去救溺水的人。 前幾年,長江中有一艘客輪失了火,船上的人紛紛跳水逃生。當時有很多中國人在岸上看熱鬧,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施以援手。甚至有些人還會搶那些游到岸邊的生還者的財物,有很多剛從水中逃生的人又因為岸上人的趁火打劫死在了岸邊。英國也有過類似沉船的事件,1892年入秋時,一艘英國的輪船在中國的海岸上出了事故,但是與上個例子不同的是,人們都奮力地展開了救援行動,很多官員和本地的漁夫都盡力營救生還者。雖說如此,但中國人對他人的災難漠不關心是個不爭的事實, 這種情況在旅行中尤其常見。於是出了這樣一句俗語:「家貧不算貧, 路貧貧煞人。」 中國人對遇到困難的外來旅行者一般都會袖手旁觀,雖然沒有什麼敵意,但也不會發善心地去幫助別人。梅雨時節的路非常泥濘,但是有些人卻必須趕路辦事,彷彿天、地、人在這一刻都像在和這個趕路的人作對一樣,有時走了很遠,人們才發現前面是一個根本無法通過的大泥坑;如果不小心陷在坑里,附近的人也不會去幫忙,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之前的章節我們談過,中國的道路狀況非常糟糕,根本沒人去修整。所以一旦到了雨季,道路會很長一段時間都很難走。一旦有人掉進泥坑,立刻會惹來一群人來圍觀,並且對其指指點點。不給他們一些好處,就絕對不會有人下來幫忙。還有一些人在這個季節會特意在路上挖一些深坑,故意等人掉下去花錢請他幫忙。在這樣的季節,旅行者最好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要隨意地問本地人該走哪條路,因為也許他們會指給你一條滿是泥濘的路,等著你陷進坑里後花錢僱他們幫忙。 曾經聽人說起過這樣的事情,一個住進中國內陸的外國家庭受到了當地人非常熱心的幫助,左鄰右舍借給他們一家很多日常用具,並說

這些用具不用急著還,等這家人的日常用具齊備後再還就行。這樣的事情應該不只這一個,但這樣的事應該不會很多。也許這些鄰居只是好奇這些外國人的樣子,想找個藉口來看看而已,不然還是會是冷漠的態度。就像是一隻肥嫩的鵝,不管周圍的人對它多好,最後它也會變成這些人的盤中餐。至今還沒聽過中國人發自內心地幫助別人的事情發生。唯一知道的中國人主動幫助別人的例子就是,曾經有一些在陸地旅行的水手,從天津到芝罘、從廣州到汕頭,在旅行的過程中,曾經免費吃住過一次。 在中國,運送客死異鄉的屍體回家,基本上是沒有客棧招待的。曾經聽人說過,一位死者的兄弟因為沒有客棧肯收留,在大街上過了一夜。若是需要用船隻運送屍體,船家也會收取大量的酬勞。據說有些人為了避免這些狀況,用草蓆將屍體包得嚴嚴實實,紮好後像是貨物一樣。曾經聽過這樣一件事情,幾年前的一個冬夜裡,山東濰縣某客棧的老闆怕旅客死在店裡而不做他們的生意,結果這幾個可憐的旅客凍死在了大街上。 中國的罪犯有很多都不會被處罰而逍遙法外,因為有很多人並沒有告狀的錢,所以官家就沒法定罪,還有一部分原告是羞於公開自己所受的侵害。很多強暴案都是依照當地的風俗而懲罰的。罪犯被當地的一群男人圍毆,要么被打斷腿腳,要么被弄瞎雙眼。這種事情常常可以見到,我就知道很多類似的事。有一個很聰明的中國人,也很清楚西方人的思考方式,但他聽到西方人說中國這種濫用私刑的方式過於殘忍時,他還是感到十分驚訝,因為他覺得這樣的人就算殺了都在情理之中,只是將罪犯打殘已經是很寬鬆的處理方式了。 一個嫂嫂對自己先生的兄弟說:「為什麼總在我家吃喝?這沒你的

飯,這裡有刀子和繩子,你自己想辦法。 「這個可憐的兄弟離開家很多年了,因為在外面犯了事情,被人用石灰燒瞎了雙眼。他的雙眼已經無法復明了。他和我說,自己還想恢復光明,如果真的沒有復明的可能,那不管,刀子和繩子都能讓他解脫。因為所有的證據都對他們不利,當官的也覺得他們罪有應得。情況並不會好轉,而且會惹怒自己的左鄰右舍,那時就真的連性命都保不住了。在中國,人的價值和尊嚴經常被人輕視,雖然中國人總是說「人命關天」。 ,甚至窮得活不下去。了僅次於謀殺罪的存在。盜賊如果被抓住,基本上用不著什麼太複雜的審訊,幾句簡單的問話後就會被當眾處死。 。位長者出面阻攔,恐怕就直接丟在坑里埋了。的母親一聲,就在河面上刨了個冰窟窿,將他扔了下去。太平天國起義的時候,中國各處都是士兵。米遠的地方有一張告示,告示上寫著二十幾年前發生的兩件慘案。本地的,而那個人又說不

清楚自己來自何方,而且他的包裹中被百姓搜出了很多財物,結果他被百姓當成盜賊給活埋了。這個可憐的傢伙被當成了“盜賊的同夥”,也一起被丟到坑裡埋掉了。年代的老人回憶說,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根本數不清。年發生的那次剪辮子事件,讓很多地區的人們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其他國家也有過類似情況的發生。 中國人非常殘酷,這是他們缺乏同情心最突出的表現。中國人都覺得在本國的穆斯林比他們還要殘忍。也許這些中國人說的是真的,但即使如此,中國人面對他人受苦時,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任何文明的國家都無法與之相比。拿中國的孩子來說,在家裡時,他們幾乎什麼都不想,每天無憂無慮的;一旦開始接受教育,就再也沒法這樣無拘無束了。 《三字經》被認為是孩子的啟蒙讀物,裡面有一句話是:「教不嚴,師之惰。」每個老師對這句話的理解都不同,具體執行尺度也不同。老師脾氣的好壞、學生頭腦的好壞都會改變處罰學生的標準,在一般情況下,處罰都很嚴厲。我曾經看過一個剛從老師屋子裡出來的學生,那樣子就像是剛和街頭混混打了一架,渾身是傷。老師常常因為心情不好而責罵自己的學生。而身為孩子的父母,以為自己孩子犯了錯才會被懲罰,結果可憐的孩子又會被父母打一頓,這種情況經常出現。如果孩子的母親平常就總是拿自己孩子當出氣筒的話,那碰到這種情況,可能還會變本加厲。 中國的刑罰制度也能反映中國人缺乏同情心。中國的法律普及程度並不高,因為有些地方並不依照法律來做事。有些事情法律

判定為違法,而地方的風俗卻認為是沒錯的。地方也常依照自己的風俗,處死他們認為犯罪的人。比較突出的是,各地打板子的次數,有些地方是法律規定的十倍,有些地方是法律規定的百倍。關於中國囚犯所受的嚴刑拷打,我們無法給予公正的評價。在《中國總論》《古伯察遊記》一類的作品中,對囚犯嚴刑拷打的例子很多。 《古伯察遊記》的作者曾經親眼看到,因為衙役的疏忽,忘記給囚犯戴腳鐐,而將囚犯的手釘在囚車上的事情。想要免於折磨,囚犯只能花錢打點上下,那些沒錢的囚犯就只能默默地忍受獄卒惡意的拷打。從上述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雖然中國人有“心”,但是他們的心中並沒有“善念”的存在。前幾年,上海某報紙刊登了一起案件,兩個老囚犯因為向新囚犯索取「孝敬錢」而被判刑打兩三千板子,他們的腳踝骨還被砸碎了。正是因為衙門中的黑暗,所以有了中國的這句俗語:「死不下地獄,活不上衙門」。 我們得到了一個非常意想不到的證據,正好證明之前所講的。以下文字摘自1888年2月7日的《京報》:雲南巡撫在奏摺中說,在本省的一些農村地區,發現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做法:當偷糧或偷果子的小偷被抓住時,村民會強迫父母立同意火刑的字據,然後逼小偷的父母親手點火,以防事後報官。還有些人僅僅弄倒了一根莊稼,就被處以這種極刑。更有甚者,為一時之憤編造謊言,將人處死。這種令人髮指的刑罰在雲南暴動時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政府想廢除這種習慣,但到現在還沒有成功。 在福州的某些地區,丈夫死後,妻子就要跟著殉道。之前也有一些報紙有類似的報道:寡婦以身殉夫,被逼懸梁,屍體被焚燒。這麼做的目的竟然只是為了所謂的「貞節牌坊」。政府雖然也曾嘗試改變這項習俗,但始終沒有收到什麼成效。

中國缺少很多本該有的東西,在政治家們眼中,擴充一些海軍、陸軍和軍工廠對中國來說是十分必要的;而友好的外國人則認為,比起發展軍事,中國更缺乏的是貨幣、鐵路和正確的科學指導。但是了解中國人的人們最清楚,中國人最需要的是所有人類都有的「同情心」。兒童需要被同情和重視,因為兒童在十八個世紀後的今天已經成為人類最大的財富,而在以前,他們一直是人們忽視的存在。中國人還需要同情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十八個世紀以來,這種同情心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心中,並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中國人要把“人”真正地當成是一個“人”, 學會同情他人。古代有句俗語說得非常好:仁慈就像是天上的細雨,不管是施仁的人,還是受恩的人,都會被澆灌。只有懂得仁慈的人才會得到上帝的恩寵,古羅馬哲學家塞涅卡將這種情感稱為“心靈缺陷”,但這種神聖的仁慈之花會在基督教的培養下開遍世界,讓世界的每個角落都充滿花香。

爭強好勝

中國是個人口非常稠密的國家,所以中國的家庭都是所有成員住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會發生一些爭吵。當你問你的鄰居家裡有多少人住在一起的時候,他會回答說:「十一二口。」你如果問:「東西也都共用麼?」一般他的回答都是肯定的。試想一下,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幾乎祖孫三四代人都住在一起,只靠一些生意或是一些土地來維持生計,所有家族內成員的花銷都要依靠這些收入。家族的男丁為了家庭而辛勤工作,而妯娌們相處得卻並不和睦。這些女人們小的嫉妒大的,大的欺負小的。她們都用出渾身解數來向自己的丈夫傳達這樣一個訊息,就是我們在家族裡吃的虧最多。 家族中的孩子是造成家庭各種爭端的主要原因。恐怕沒有一個社會能夠承受中國這樣的家庭條件所帶來的壓力。西方人非常注重家庭和諧,但爭吵也在所難免,更何況是結構複雜的中國家庭。矛盾的原因有很多,金錢、衣物、食物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小事,都能夠引起爭吵,每個家庭成員都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小算盤。 漢語中有一個表達憤怒的詞,叫作“氣”,譯成英語是“憤怒的物質”。這個詞非常神奇,不管是在中國的哲學中,還是在現實生活裡,「氣」都是個重要的概念。一個人一旦被激怒,「氣」也就隨之產生了。中國人認為,生氣會導致各種身體疾病,甚至會導致失明、心臟衰竭等等。中國大夫常常問自己的病人:「誰惹你生氣了?」了解中國的外國醫生都確信,中國醫生所說的「氣」可以產生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關於這點有一個例子可以證明:山東的某個山區裡生活著一家人,1889年

10月,男人的妻子去世了。這件事讓這個男人十分生氣,因為這個男人不懂怎麼帶孩子,他有兩個孩子還十分年幼。憤怒之中,他用剃刀在自己的肚子上開了三個口子。他的朋友聽到後匆匆趕來,替他把傷口縫合了。過了六天,他又一次因為生氣而導致傷口裂開。最後他忘了自己在盛怒之下都做了什麼事。六個月後,他步行到了幾百里外的西醫院去治療。他腹部的傷口已經癒合了一大部分,結了疤,但是腸子的功能還是被破壞了很大一部分。之前的章節我們談過中國人的生命力很強, 在這裡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中國人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就是很喜歡大聲地命令和批評他人。中國人絕對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勸對方,並聽對方的解釋。他們一定要大聲地打斷別人,就像是狗在被刺激時會狂吠一樣,是無法改正的。 中國人辱罵別人的話可謂五花八門,也只有東方人才能達到如此高的水準。只要開始爭吵,罵人的話就會滔滔不絕如髒水一樣地噴出,關於這方面,實在令西方人望洋興嘆。就像是倫敦比靈斯門的漁婦一樣, 語言惡毒,只要有一丁點兒小摩擦,都會被像連珠炮一樣地大罵一頓, 就像是兩個電線相觸而發出的火花一樣,久久不滅。不管是什麼階層的人,也不管是男人和女人,都一樣。與男人相比,女人罵人的語言更惡毒,堅持的時間也更長。關於這一點,有一句話說得非常貼切:「女人的舌頭就像她們的裹腳布一樣長。」剛會說話的小孩子就用從父母那學到的髒話來罵自己的父母,而且還將罵人當作一種有趣的事。中國的社會,每個階層都有罵人的情況出現,罵人已經成為中國人第二天性了。不管是多大的官,只要被惹怒了,他們都能像街邊的苦力一樣從嘴裡冒出一大堆罵人的話。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將罵人發展成了一種打招呼的方式,一方以罵人的話打招呼,另一方也同樣回應。

西方人詛咒別人時聲音不高,但是非常惡毒;與之相比,中國人罵人時的聲音都非常高。英文中詛咒別人的話就像是插上翅膀的子彈,而漢語中罵人的話就像是一個污穢的球。中國人將罵人的髒話當成是一種詛咒別人的咒語。比如說,一個人發現自己家的麥穗被人割走了,這個人就會在全村里高聲罵那個小偷,其實他心中有懷疑的對象,但他還是要罵。他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通知左鄰右舍他丟東西了,還能順便宣洩自己的怒氣,心裡會舒服一些;第二,他將罵人當作一種懲罰,為了讓那個小偷不再偷他的東西。而那個小偷則暗中聽著他這些辱罵的話。其實這個小偷也拿不準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當然,一般情況下是無法被發現的。而罵人的人卻知道誰是小偷,當眾罵了一頓之後他就覺得舒坦了,因為對他來說這種辱罵是一種警告,警告那個小偷已經被發現了,以後別動我的東西。要是丟東西的人損失非常大,這種辱罵則變成了一種宣戰,他會公開告訴小偷他將要報復。大多數當眾罵人的中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但是這些中國人也知道他這樣罵並不能防盜,甚至不會吸引小偷的注意力,因為很多小偷都不清楚這人罵的其實是自己。 中國的女人比男人更能罵人,她們常常坐在房頂,扯著嗓子破口大罵,而且能堅持半天,嗓子不啞,她們不會罷休。社會地位高的家庭, 一般不會出現這種行為,因為他們懂得克制自己來維持形象。一般來說,這樣不顧形象的當街叫罵是不會有人理會的。常常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一個人在房頂或街頭唾沫橫飛地罵著,周圍連看熱鬧的人都沒有。若是天氣太熱,他會中途扇扇子涼快一下,然後起身接著罵。 吵架往往會以人身攻擊的方式而終結。那些在歐洲南部旅行的英國人發現,他們打架的時候猛撞對方肩膀的習慣讓義大利人感到非常驚訝。中國人和義大利人都沒學過拳擊,即使學過,也不是正統的拳法。

中國人打架時總是習慣抓住對方的頭髮用力地拉扯。如果沒有人拉架,而雙方又都沒有武器的話,這場打鬥就會變成一場揪頭髮比賽。 其實按照上面說的理論,中國人的吵架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比賽,一種對罵比賽,看誰說的話最能宣洩怒氣,最糟踐人。這個比賽的唯一結果就是雙方都會喊破自己的喉嚨,不管身體條件如何,雙方都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損傷。雖然我們也想看看若是有其他人加入「戰局」會有怎樣的結果,但實際上旁觀者從來都不會加入。偶爾也會有幾個人出面抓住對罵的雙方進行勸說,但是往往結果並不是雙方偃旗息鼓,停止爭吵,而是罵得興起的一方發現被勸架的人看著,會罵得更兇,直到有人將這個多管閒事的勸架者給拉走。其實中國人非常講“理”,他們非常有理智。即使在非常憤怒的時候,我們也沒看到哪個吵架的人拉住了勸架的怪他多管閒事。中國人希望以吵架的方式恢復「和平」。但是往往臨到自身的時候,他們發現和平是很難做到的。最後只能是勸架的將好鬥的人拉走,雙方分開的時候還要邊走邊低聲罵著對方。 中國人吵架時並不指出對方錯在哪裡,而是不停地侮辱對方的祖先,然後諷刺對方的出身。被罵的人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傷害,他生氣並不是因為當著很多人的面罵他,也不是因為罵得多嚴重,而是當眾被罵覺得自己很窩囊很丟面子。罵人有時也會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但那並不是因為自己罵對方,或是失了身份,單純是因為用錯了罵人的話。 如果中國人都隨身攜帶武器,例如左輪槍或武士刀的話,那每天一定會有很多慘劇發生。 中國人如果覺得自己蒙受了什麼冤屈,一下子就會失控,怒髮衝冠。曾經聽人說過,有個男人希望有個經驗豐富的牧師為他做洗禮,

祝福他,但是被牧師拒絕了。這個男人立刻就掏出刀子對著這個牧師, 逼迫他為自己洗禮,似乎決鬥可以證明他有被洗禮的資格。幸好信奉上帝的人不會都採用這種方法,但許多中國人卻常採用這種方法。如果你拒絕了一位乞討的老太婆,她一定會躺在你的馬車前。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她,那她就會以此為藉口一直讓你供養著她。我所住的小村裡就有這樣一個老潑婦,她常說自己要自殺,左鄰右舍也表示這是個好主意,但她一直也沒死成。後來她跳到一個泥溝裡想自殺,但卻發現泥溝裡的水只能沒到她的脖子。她沒有低頭將自己浸死,而是以自殺失敗為理由對村裡的人破口大罵。終於在第二次,她如願以償地把自己淹死了。 中國人碰到沒法申訴的冤屈時,多半會採用私了的方式。例如婆婆虐待媳婦這種事情,各地都認可這種做法,法律也沒法管,所以女方只能找「娘家人」為自己討公道了。一言不合,雙方就會大打出手。若是當婆婆的逃走了,那娘家人就會將其屋子裡能打碎的東西全部砸碎來出氣,氣消後才會罷手。當然如果事先被婆家人知道,這些易碎物品就會轉移到鄰居家。中國的某家報紙報道過一件發生在北京的事,有個年輕的小伙子與一個美麗的女孩訂了婚,可結婚時發現新娘變成了一個醜陋的禿頂女人,而且明顯歲數不小。這位年輕人憤怒地揍了媒人一頓, 又痛罵了來參加婚禮的娘家人,將新娘的嫁妝全部砸爛。碰到這樣的情況,一般的中國人都會如此。不管多麼生氣,事情總會平息的,所以「勸架人」能發揮的作用非常大,這些人在生活中是必不可少的。他們非常喜愛和平,就算事情和自己無關也會出面製止乾戈,讓雙方平息怒氣,融洽相處。 有些時候,雙方的乾戈愈演愈烈,到了勸架人也無法調和的地步, 就只能打官司了。對中國人來說,打官司並不是件小事。西方人認

為,不管怎樣,報官都是莽撞的行為,而中國人則不然,怒火攻心的中國人會暴跳如雷,失去控制,最後將對方告上衙門以求發落。中國有句俗語:「餓死莫做賊,氣死莫告狀。」自己的狗被打死,對西方人來說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而一位中國的移民卻曾經因為一隻狗,要將他人告上法院。問他一隻狗才多少錢,至於麼?他回答說:「不管值不值錢,他也太過分了,我得要求賠償!」可是像這類事情,西方的法院收了錢也不屑處理。而在中國,這種事情輕則雙方都討不到好,重則雙方會因此成為世仇。但中國人在打官司期間,都會找一些說情的人來調解。這些調解人的角色非常大,有很多不必要的官司,都避免了衙門的判決,提前結案。我聽說過一個小村,幾十年來都沒有什麼爭端發展到報官的地步,因為村里有個人在縣衙裡當差,他無形中製約了報官現象的發生。 如果說每個國家都是一部社會機器的話,那中國就是零件最為繁雜的一種,但它運作起來卻十分流暢,並沒有齒輪磨合刺耳的響聲,也並沒有因為壓力而導致損壞。中國的政體就像是人的身體一樣,也有四通八達的血管,流動的血液會迅速補充到需要它的地方,讓那個地方充滿活力。每個喜愛和平的中國人都是這樣的一滴血,雖然法制並不健全, 但他們仍然遵紀守法,盡力維持和平。 也許,只要能找到讓中國人習慣的方法,他們就將是亞洲所有民族中最容易被同化的。雖然中國的文明比起許多國家來說要拙劣得多,但是如此文明帶動下的中國社會卻是最能夠承載壓力的,不管多大的壓力,都沒有導致中華民族的崩潰。而維持這一切的「勸架人」則居功至偉。

有責任心及遵紀守法

「有責任心」是中國人最顯著的特質。關於中國社會「責任」的涵義和意義,西方人是無法明白的。對西方人來說,國家只是一大群人聚集起來的一個群體而已,而中國人則將國家分成了家庭、村落、宗族等等不同的結構。最大的單位是宗族,常常是村落或是幾個村落的人都是姓氏,他們的族譜是一樣的,屬於同宗。這些宗族子弟遷徙到了一個地方,安家落戶,漸漸發展成了大小不一的村落。有些村莊甚至有幾百年的歷史,經過了朝代的更迭,宗族仍在延續、發展。 在「宗族系」的村落中,幾乎每個成年男性都有著不低的輩分,也許是伯伯、叔叔,甚至有可能是爺爺輩的。因為傳宗接代的思想,中國人普遍都早婚,而且中國的男人是可以納妾的,這就導致了他們一輩子都在生孩子,而孩子間年齡的差距也很大。所以在中國,輩分很高的人年紀不一定很大,甚至有的小村中會有十一代同堂的情況出現,這是西方人無法想像的。在這樣的村落中,親屬之間的輩分關係十分混亂,不問清對方名字中表明輩分的“字”,就根本沒法分辨出輩分的高低。有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的輩分足以讓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家叫他爺爺。所以說,即使都是親屬,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已經非常薄弱。 在這樣錯綜複雜的親屬關係中,連堂兄弟或表兄弟的關係都算是「遠親」。每個輩分相同的人都互相稱作「兄弟」。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外國人會問他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他們會回答:“是親的堂兄弟!”我也試著問過這樣的問題,對方很自然地回答:“沒錯,你可以當他們是

兄弟。而中國人的責任感就是倚靠著團結而發展起來的。父親要將孩子撫養成人,一生都要對其諦諦。而中國還有一句老話叫作「父債子償」。所以說,父子彼此之間都有必須要負的責任;身為兄長,要保護弟弟,所以兄長對弟弟和妹妹也有責任關係;而身為家長,要為整個家庭負責,他的責任也最為重大。但這些責任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也會隨著情況的不同而改變。 不管各地區的風俗習慣有怎樣的差異,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每個地區的「族長」都擁有絕對的權利,「族長」的意見也是必須要參考的。在這方面,似乎用理論是說不通的。在一個家族式的大家庭中,也許會有人非常明事理,或者有人在本地非常有名,也許還有人中過科舉。與之相比,也許「族長」只是個窩在家裡一輩子的糟老頭,甚至連字都不識。但是一旦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這些「優秀」的家庭成員就必須徵求「族長」的意見。 西方人主張的是「個性自由」。而在中國,年幼的孩子處處都在學習自己家中長輩的做法,這些年長者對孩子的影響是非常直接的。年幼的弟弟會被自己的哥哥呼來喝去,像是用人一樣。弟弟想買一件棉衣, 但哥哥覺得貴,不許他買。長此以往,弟弟就會產生一種期盼心理,期望自己能成為哥哥,但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我寫書時偶然間看到了一篇報道,一個外國人想買一個中國人手中的古錢幣,這些錢幣因為比較稀少,所以價格不低,但是外國人卻擔心中國人不賣。在中國常常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一個人手裡握著其他人想得到的東西,明明對自己不重要,但是看到對方迫切的心情,就會死死抓住不放。於是中間人建議外國人送一些國外的糖果和一些小禮物給賣家的叔叔,然後再由賣家的叔叔求情,這樣就能順利地買到了。

有一個故事讓我感到十分可笑,一個西方人在旅行的時候看到路邊一個老人在低頭哭泣,這個老人的長鬍子和頭髮都已經白了,他覺得很不可思議,於是問老人為什麼哭。老人說自己被爸爸用鞭子打了。於是外國人問他:「你父親在哪裡呢?」老人把手指向了前方。外國人順著老人指的方向走了一會,又遇到了一個白鬍子老人。外國人問:「那個人是你的兒子?」老人回答:「沒錯。」外國人又問:「你為什麼拿鞭子打他?」老人的回答讓外國人大跌眼鏡:「誰讓他對他爺爺無禮的! 中國有一句古話「遠親不如近鄰」。在中國,鄰居之間的責任是僅次於家庭責任的存在。不管鄰居之間是不是親屬,都不會對這種責任產生影響,這個責任只是為了鄰居之間而存在的。中國有句俗話叫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意思是不論是善良還是邪惡,都是會感染他人的。 中國古代典故之一的「孟母三遷」中的孟母就是為了要找一個讓她滿意的鄰居,選擇良好的環境來教育兒子,三次進行搬遷。這點和盎格魯— 撒克遜人不同,盎格魯—撒克遜人很可能在一座城市住了很久都不知道自己的左鄰右舍叫什麼名字,所以對他們來說,誰當鄰居都無所謂。如果在中國的話,一個人犯了罪,鄰居也會被牽連。這個罪名在英國的法律中叫作“包庇罪”,如果解釋說你並不知道罪犯的犯罪動機,根本不會有人理會,中國人的理論是,你是他的鄰居,就一定知道。 中國法律對殺死雙親的罪犯懲罰是非常嚴重的,在前面的章節談及孝心的時候有提過,一般只有瘋子才可能犯這樣的案子。犯案的人如果不自殺,等待他的就是最嚴酷的刑罰「凌遲」。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中國人的負責觀念是很強的。前幾年《京報》曾報道過一篇某省巡撫的結案報告,他處理了一件殺親案件,除了對犯人的懲罰外,還推倒了罪犯

左鄰右舍的房屋,因為他們沒有以身作則才讓罪犯誤入歧途。對中國人來說,這種處理方法十分合乎情理。在某些地方,人若是犯了罪,除了對犯人自身的懲罰外,還要拆一段城牆以作示警。或是改變一下城牆的樣子,例如把城門換個樣式,或者說封死,又或者把城牆上的裝飾做一些修改。要是一座城市總是發生犯罪,就會把整個城市摧毀,然後建立新的城市。不過這也只是聽說而已,也沒有真正看過這樣的事。 村落中的保長是繼鄰居之後,又要承擔很多責任的人。他們管的事情雜亂而繁多,有時不只一個村莊的事情需要他們來管理。他們是地方官和老百姓溝通的橋樑,所以要負很多責任。 知縣是比保長更高一級的官員,在老百姓心中,本地的知縣就是他們的天,是全中國最重要的官員。知縣在百姓面前耀武揚威,一碰到比他們大的官員立刻就會萎縮成膽小的老鼠。雖然知縣的官不大,但他們處理的事情非常多。身為知縣,他們最起碼要履行六種職責,他們要負責民事審判,要負責行政司法,要負責收稅,還要負責司庫和驗屍。一個小知縣根本沒有能力去處理如此繁多的事務,因為職權的不合理分配,使得官員們身體和心理都十分疲憊。於是這群官員請了許多幕僚和隨從,而自己則專心地撈起了「油水」。也有的官員會很負責地處理這些事情,但事務實在太繁雜了,很容易就會犯錯,犯的錯又要自己來承擔。許多中國官員都認為,他們應該掌握轄區內所有的事情,這樣才能防止很多諸如犯罪、災難之類的事情。知縣也是一樣,於是他們將十戶人家設為一甲,每戶人家都在自家的牌子上登記,將家庭成員的數量和戶主的姓名標好,然後分門別類。這種制度和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分戶區制度有異曲同工之妙,非常便於管理。例如,某甲區出現了可疑人物,由該區民眾報告甲長,然後甲長將信息交給保長報告給知縣,知縣就可以迅速的採取相應的措施來解決問題。如果是某甲區的住戶犯了

罪,很容易就會被發覺,民風就會漸漸變得好起來。 上述所講的措施只在人口沒有大幅流動的地區比較管用。雖然中國是一個人口固定的國家,但這種制度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假設性。有些時候,在某個地方突然每家都掛出了門牌,從這一舉動可以猜到,知縣可能剛剛將這些規定通知下來。還有些地方只在冬天的時候才將門牌掛出來,因為壞人經常在寒冬季節出現。但據我了解,如今這種措施變成了一種形式,已經沒有當初的作用了。可能連續走幾千里路,沿途的人家也沒有幾個會掛著門牌的。 中國的保甲制度最初的目的是人口普查。如果門牌上的數字能夠一直保持最新的消息,標出該家庭成員的具體人數,而每個保長都有一份自己區域內人員的具體名單的話,只要縣官簡單準確地計算一下數字, 就可以清楚算清這個國家的人數。但實際上,這些事情都沒有被準確無誤地落實。每家每戶也沒有掛門牌,​​保長也沒有那樣一份名單。縣官進行普查人口的時候,還是一大群保長將大概的數字上報給他,然後縣官也馬馬虎虎地計算一下上報給上級政府。這種費力又沒有油水的事情,本身對縣官員就沒有什麼吸引力。所以中國究竟有多少人口,始終沒有一個準確的數字。就算在西方國家,人口普查與稅收也是連在一起的。而在中國,這樣只能讓百姓更懷疑政府的動機。只有各地都配合這種“保甲制度”,才能準確地計算出人口的數量。但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地方官若是犯些過失,也許會安然無恙,也有可能惹出大亂子。只要花些錢財,再找幾個影響力大的朋友求求情,他就可以平安無事。就算是因此丟了官,他也會把責任推到事情本身上去。這類情況是非常常見的。

《京報》中每期都會刊登一些官員履行責任的具體情況。前幾年就曾揭露過這樣一件事,一個值班的士兵監守自盜,偷了三十多箱子彈, 賣給了一個鐵匠,鐵匠覺得這些子彈可能是部隊不要的次貨。後來案發了,賣子彈的兵被打了一百大板,還被流放到邊疆做苦工;買主因為毫不知情而從輕發落,挨了四十板子;唯一幸運的就是這個連隊的連長, 因為「縱容」士兵犯罪被撤了職,還沒等審判就逃走了。最後連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也被牽連了。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中國,某一區域內的每一個人都是鎖鏈上的一部分,以「不知情」和「沒辦法防止這類犯罪」作為藉口,是無法逃避懲罰的。 《京報》上每年都會刊登一些關於河水氾濫的奏摺,這些奏摺更能體現出中國人責任感強烈這一特徵。 1888年夏天,永定河氾濫,奔騰的河水從山頂灌下的力度之猛,完全可以推動一座水車,而且水流十分湍急。而官員們不畏來勢兇猛的洪水,拼死抗洪。他們就像是個站在暴風雨中的螞蟻,苦苦地支撐著。但李鴻章對這些大臣們拼死抗洪的表現無動於衷,仍然請求皇帝降旨懲罰官員們的失職。負責寫奏摺的總督將自己的名字也寫到奏摺上面,以求同罰。最後皇帝命令刑部對此事做一個“備案”,並沒有給予懲罰。還有一件事情和這件事情非常相像,前幾年河南省修復黃河河堤的工程失敗了,但這次並沒有“備案”,而是從巡撫以下,大批官員被革職或流放。 中國人非常有責任感,這點皇帝也是一樣。中國的皇帝常發詔書反省自己的錯誤,把民間的災荒攬到自己身上,祈求上蒼的赦免。皇帝要對天負責,而大臣們則要對皇帝負責。皇帝失去了皇位,是因為上帝要將皇位傳給「天命所歸」的人,而他則失去了上天的垂青。 關於社會責任,西方國家最無法接受的就是中國的「犯法者,誅滅

九族」。太平天國起義的時候就出現過很多這方面的事。最近一段時間,土耳其斯坦穆斯林起義軍的頭領阿古柏也被滅門了。誅滅九族不只是針對叛軍,1873年,一個中國人被懷疑盜了皇族中的葬器,結果家族內上至九十歲老人,下至滿月嬰兒,全家整整四代人,全部被殺。雖然不能證明這些被殺者都是共犯,但這些人還是以同罪處死。 之所以中國的各項制度都一直維持著現狀,正是因為中國的責任感。這種責任像是鐐銬一樣約束著每一個中國人,即使是官員也無法避免因他人失職而受到牽連,於是這些官員都開始弄虛作假,為了避免受到懲罰,都開始不再上報真實的情況,最後將這種無法打破的「公正原則」顛倒扭曲,完全違背了人性。每當官員發現自己犯了罪的時候,都會想辦法逃避,而不去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之所以中國總是出現徇私舞弊的情況,其根本原因在於對「公正原則」的濫用。對於這種現象,我們一直默默地關注著。 每個熱衷於研究中國問題的人都會有一個共同的發現,中國的官僚體制還有另一個弊病的存在。這個弊病就是官員們的生活完全是依靠朝廷的俸銀來維持,而得到的津貼更是少得可憐,甚至連衙門一天的開銷都不夠。這些官員們還要繳納各式各樣的罰銀,最後自己的俸祿就一分不剩地又還給了政府。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當官的壓迫、盤剝百姓,因為不這樣他們就無法生活下去。 雖然中國人的「責任感」與「公正原則」是相反的,但我們看待問題卻不能只看短處,而忽略了長處。在西方,若一個人沒有被判有罪,那他就是清白的,對他來說也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火車因載人太多而壓斷了橋樑,我們沒辦法去懲罰任何一個人。樓房倒塌將人砸死,我們也無法去處罰建築工人。軍用裝甲車撞翻了民用車,或者說是因為沒準備好

而影響了軍事行動,這種事情人們只會指責體制,而不會懲罰某個人。 雖然說中國人的思想相對於我們略顯落後,但他們也有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中國古老的經驗可以讓我們對自己更加嚴格,對自己的行為更加負責,也能更好地維護國家的安全。 其實,居住在中國的外國人也和中國人的責任感有著重要的關係。 我們又一次必須提到我們的朋友—「男僕」。他什麼東西都把在手中, 以便能隨時拿出來幫助你,勺子、叉子等等一系列你需要的東西他都會隨身帶著;管家把一切事情都打理好,負責家中大小的事物,管理眾多的用人,他不會讓任何人欺騙他的主人,除了他自己。中國客棧的老闆名聲都不太好,特別是面對外國人時尤其過分。但我卻聽說有個客棧的老闆為了將一個沙丁魚罐頭盒還給外國人追了半英里遠,他並不知道罐頭已經空了,以為那是什麼貴重物品。他覺得應該把失物交還給失主,而不是像美國旅館老闆一樣態度惡劣地說:「如有物品丟失,本店概不負責。」中國人一旦向他人舉薦了人才,他就會對這個人的品質、行為負責,甚至連債務都會負責。中國人認為,這些是必須要盡的義務。想要與中國人共事就一定要謹記這一點。包工頭會對他下屬的工作和失職負責,不管他在哪裡,在幹嘛。經過長時間的互動和了解,中國人負責任的優秀品質,得到了所有外國人的欣賞。據說,曾經有一個銀行裡的首席買辦被叫去訓斥了一頓,原因是男僕不小心讓蚊子鑽進了銀行經理的蚊帳。如果一個外國人對自己的下屬不負責,或是不注意這些本來應該承擔的責任,這些下屬中的中國人就會漸漸地放縱自己,用很不妥善的方式去做事。 中國人天生就遵紀守法,這是非常優秀的一種特質。不知道是因為

這種品質而規範成了社會制度,還是社會制度促成了這種品質的形成。 但已知的是,中國是由一個守法的民族組成的國家,這從國民的天性和國民的教育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中國人守法的這個特質和有責任心這個特質是相互關聯的,這兩種特質同樣重要,我們在之前談到「忍耐」天性時已經提到過中國人「守法」這個特點。之前我們說過,中國的家庭成員之間都互相負責,一人犯錯,全家都要擔責任。中國有句古語叫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意思就是一個人雖然可以逃脫,但家庭是逃不掉的。雖然這並不會讓一個人變好,但也不會讓人墮落得十惡不赦。 法律是中國人行動的準則,無論做什麼事情,中國人都不會違法。 中國的一些有功名的秀才都非常害怕本地的知縣,即使他們沒犯罪,也非常害怕進官府,一旦被召去問話,他們更是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曾經聽說有個秀才聽到自己要被官府抓去問話,當場暈倒,像羊癲風發作一樣,送回家後不久就死了。 大多數西方國家實行的都是“共和體制”,這種“共和體制”精神明顯與中國人尊重法律的特質不同。 「共和體制」精神由崇尚共和政體的人所創造,令人十分嚮往。這種精神抵制一切法律法規,不管是市政的法令還是國家的規章都是如此。他們不會去冒險,堅持個性解放,精神的自由。碰到了不誠實的行為而不去阻止,並且認為放任不理才是正確的, 這種行為無疑是在挑戰中國的公務處理方式——律法。 在西方基督教盛行的國家,不管是受沒受過教育的人,都會有意無意地無視國家的法律,好像不遵守法律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有很多法律在西方國家已經變得可有可無,因為根本沒人去遵守它,也沒人提議廢除它,完全是一種被無視的存在。律法被人無視的結果導致了在過去的

三十年中,西方的犯罪事件明顯增加。對於這一切我們無能為力,法律的神聖在人們的思想中已經淡化。相較之下,在中國生活比在美國生活安全得多,在中國旅遊也比在美國旅遊要安心得多。實際上,在中國也有聚眾鬧事的事件發生,但是這些事件並不會威脅到外國人,這令我們十分驚訝。 中國人相信,上天的意志會受到人的思想和行為的影響。在討論中國人「孝」的性格時,我們說過曾經有個人為了給父母治病而割自己的肉的例子。這個例子同樣也可以反映出中國人的這個觀念。雖然這個觀念不一定正確,但還是值得一說的。中國的地理環境和美國洛基山以東的地區環境非常像。美國的氣候經常變換,就像馬喬裡‧弗萊明說乘法口訣的話一樣:「令人難以忍受。」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家霍桑曾經說過:「新英格蘭沒有氣候,有的只是各種各樣的天氣樣本。年內溫差大概有100華氏,自然會產生不同的氣溫。 中國的氣溫變換並不像其他國家那樣毫無規律,冷熱的交替就像是個古老的社會體制一樣平穩而有規律。中國的黃歷結合了天、地、人變化的規律,並將三者的變化和諧地統一起來。我們並不知道在如此大的國土內,這種曆書是否全都適用,但在我所知的所有地區內,節氣的信息還是表述得十分準確的。 「立春」是春天來了的標誌,而炎炎夏日會在「立秋」終結。在西方國家,總是會不定期降霜,造成人們很大的危害,人們完全抓不到規律。為避免受到霜打的危害,中國將十二月二十三日定為「二十四節氣」中的「霜降」。在霜降之前一直看不到霜的出現,而從這一天開始,大地就會被茫茫白霜所覆蓋。經過我們長期的觀察發現,黃曆上所定的「霜降」時間,誤差不超過三天。

在中國,一切都有規律可循。不只是無生命的死物,有生命的昆蟲和動物也是如此。在「驚蟄」時,我們會發現,失蹤了幾個月的蒼蠅又會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 人們說,講英文的民族都非常不受約束,熱愛自由,以至於他們無視法律。因為這些人血管中的血液是沸騰的。布萊克斯通曾說:「偉大的英國祖先認為,自由活動要在特定的時間才會被允許。」正因為這位偉大的祖先,人權學說和自由的觀念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到實施和推廣。 雖然說「人權」和「自由民主」的製度已經被世人所接受,但是在強調這些的時候,我們也應該服從公眾的利益、維護法律的尊嚴。這一點, 中國人十分值得我們學習。

互相猜疑

每個人都知道,想要在這個社會生存,就要互相建立誠信。而在中國這種社會結構複雜的國家,互相信賴更為重要。但實際上,中國人卻是互相猜疑的民族。這種現像在西方國家並不常見,所以我們需要特別注意。 我們所說的互相猜疑,幾乎是每個東方的民族都有的特性,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中國人的「猜疑」與其他國家的猜疑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中國人認為,一旦知道了自己不該知道的事就會惹來很大的麻煩,於是「猜疑」便產生了。這一點其他民族也是一樣。 最能表現出中國人「猜疑之心」的,就是各地區的城牆。在漢語中,「城」這個字就是指用牆圍起來的區域。這和拉丁文「軍隊」代表著操練一樣,都有著深層的意思。中國的法律規定,城市周圍一定要有圍牆。但是這條規定也沒有嚴格落實,人們對城牆的坍塌都視而不見,城牆也沒設什麼保護措施。太平天國起義的時候,有一座城市被太平軍所佔,城牆坍塌了大部分,直到十多年後,依舊是那個樣子沒有修補。有許多城市的城牆只是用泥巴砌成的,又薄又矮,老百姓和狗都可以輕鬆地從上面走過。透過這一點,我們完全可以看到一個國家的貧窮和衰敗。一旦發生了戰事,首先要做的就是修葺城牆,於是地方官和當地的暴發戶又多了一個掠奪貪污的新途徑。 為什麼中國有這麼多的城牆?因為政府並不相信百姓。雖然皇帝是臣民之首,臣民之父,而官員們也總以城市的「父母官」自居,但是人們都明白,這只不過是一種說法而已,就像加減乘除一樣。實際上,

君、臣、民之間的關係更像是繼父子之間的關係。其實,中國歷史上有許多農民起義,政府只要適當地採取一些措施就可以完全避免。但是政府並沒有這麼做,也許是為難,也許是來不及採取措施,或者說政府根本不想。於是,起義爆發了,這時的政府官員會全部躲進之前準備好的防禦圈內,就像是縮進殼裡的烏龜一樣,讓軍隊去壓制起義的農民。 和東方國家的城市一樣,中國百姓住處的周圍也有圍牆或是圍欄, 這是中國人「互相猜疑」的另一個表現。西方人的住處周圍並沒有什麼防護措施,這一點中國人十分難以理解,當向一個中國人提到倫敦、紐約這一類城市是「沒有圍牆的城市」時,中國人會覺得很驚訝,他們會毫無根據地認為,那些國家的壞人非常少,所以才不用圍牆。 另一個能說明中國人「互相猜疑」現象的是中國的農村。這些農村人一般都會擁擠地住在一個地方。可以說,鄉村就是城市的微縮版,這群人聚在一起住並不是為了防禦外來的威脅,而是為了能時刻盯住對方, 防禦彼此。只有在一些特別貧瘠的山區,這種情況才不會出現,因為那個地方太窮了,又沒有什麼土地,住在那裡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因為貧窮,他們根本不怕有賊來偷。當年的英國將領貝德祿先生曾經提過四川省的某個地方說:「農民和僱工都住在天邊的農舍裡,彼此互相分開,並不聚在一起。」德國旅行家李希霍芬男爵說,這些人之所以沒有聚集在一堆互相防備,是因為他們太過渴望和平。如果真如李希霍芬男爵所言,那就說明貝德祿先生的看法是正確的。這種渴望經過了太多的心酸和失望,特別是在太平天國運動期間。雖然曾經也有過長時間的和平局面。 中國人對婦女的態度是「互相猜疑」的特質在現實生活中最重要的例

證。人們對婦女總是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這一點大家都非常熟悉,就不再佔用篇幅贅述了。中國的女人一旦到了青春期,就變成了像「私鹽」一樣危險的商品。若是她們訂了婚,她們出門的時間會變得越來越少,而且無論做什麼都要加倍小心,唯恐惹來他人的閒言碎語。有一俗語說得非常正確,那就是「寡婦門前是非多」。雖然比起印度和土耳其,中國的婦女算是自由的,但是中國人還是談不上尊重婦女:中國的婦女不能念書;中國的婦女是男人的附屬品;中國的婦女沒有地位等等。中國是個一夫多妻制的國家,這個制度本身就是對婦女的一種不尊重的表現。相較之下,西方文明的一個重要的特徵就是尊重女性。中國對婦女的評價有很多俗語,這些俗語多是不好的方面,我們隨處可以聽到。形容婦女一般都是目光短淺、無法信賴、善妒。這個「妒」的發音很容易讓人想到「毒」。於是有了這樣一首詩: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 兩者皆猶可,最毒婦人心。 在中國的一些文學作品中也表達了歧視婦女的思想。這些文學作品經常能引起人的注意。我向一位漢語學者請教了一些文字知識,發現一百三十多個「女」字旁的常用字只有十四個是褒義詞,比如「好」「妙」等等,而貶義詞卻佔了三十五個之多,還有八十多個是中性詞。這些貶義詞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包含的意思無一不是漢語中最惡毒無恥的。 例如,妒、奴、姦等等,都是些詭詐、卑鄙、不忠、下賤的詞義;三個女字壘在一起表達的意思更加齲齪,有「通姦、私通」等等。 人們說,不相信別人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不了解對方,二是因為太了解對方。對於這兩種不同的原因,中國人也有不同的應對方式。中國人天生就能夠像化學分子一樣彼此聯合。但時間長了我們就會發現,他們彼此之間並不信任,而且會以非常內斂的方式表達出來。例如家中的媳婦,她們會輕易地挑起家族成員之間的猜疑,為了能夠多分

一份財產,她們會用盡辦法,挑起自己丈夫和家族之間的矛盾。 關於中國人的家庭生活方面就不過多贅述了,那些事情用一章也未必說得清。我們簡單地說一下家庭結構不那麼複雜的人。 “僕人”,一樣是在大戶人家打工的僕人,但如果他們不是由自己的伙伴介紹來的, 彼此之間就始終保持著一條“警戒線”。如果某個僕人有一些不好的傳言被主人知道了,這個僕人首先想的不是主人是如何知道的,而是想「究竟是誰告訴主人的」。即使他知道有很多不利於他的證據,但他還是固執地認為有人告狀,想要排擠他。有這樣一位中國婦女,有一次,她聽到院子裡有人談話,馬上就變了臉色衝進了院子,她以為這兩個人是在背後議論她。結果談話的雙方是在為一堆穀草討價還價。 如果某個僕人被老闆解僱,他會非常生氣,懷疑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人,他認為除了自己之外,每個人都可能是背後說他壞話的人,於是他堅持要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解僱。就算他知道自己被解僱是有原因的,也許是懶散,也許是其他的什麼,但他不管,他覺得一定要保住“面子”,找到那個說他壞話的人不可。中國家庭經常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如果外國人僱用了中國的僕人也可能會發生類似的事,但是僕人也許鬧得不會太兇,因為僕人知道,中國的主人要比外國的主人難纏得多。中國僕人懂得如何利用外國人的善意,有許多外國人仍僱用那些早就該被解僱的中國僕人,而那些人早就該被解僱。外國人心裡明白,如果解雇了他,那其他僕人也會受到猜疑,最後惹惱一大堆僕人, 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所以外國人不敢貿然辭退僕人,害怕造成大麻煩。 有一個奧地利的故事:中世紀,某座奧地利城市被土耳其大軍圍攻,馬上就要被攻破城池的時候,一位奧地利姑娘將蜂箱翻倒在城牆

上,飛出的蜂群將攻城的土耳其軍人蜇退,保住了城池。而中國人的智謀也與這位奧地利姑娘的計策差不多,對中國人來說,成功只是一個標記而已,就像一位教拉丁語的教授說的:「風暴永遠要比通知風暴的警報更能令人恐懼。中國有句古語,叫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非常有哲理,中國人面對那種情況時,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看不到,但是外國人卻做不到。 每個家長都應該讓自己的孩子記得:當獨自出門闖蕩時,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中國人卻不用,因為他們的孩子從出生就明白這個道理。中國有句俗語讓我很難理解,“一人不進廟,兩人不窺井”,在尋求答案時,我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一個人進廟,和尚也許會謀財害命!而兩個人如果往井裡看,一個人就會趁機將另一個人推進井裡。也許兩人是債務關係,或是其中一人覬覦另一個人身上的物品。 日常生活中也有一些互相猜忌的小例子。在西方,提倡的是自由, 所以哪裡都看不到什麼壓制的現象。而在中國,處處都存在著壓制,根本談不上什麼自由。對西方人來說,搞清楚事情的始末,然後用簡單直接的方式處理問題是最好的方法。但在中國,凡事都要經過深思熟慮才行。特別是涉及「錢」和「糧食」這兩大關係到中國人命脈的東西時, 更要多加留意。中國人不相信將一筆錢交到令一個人手中,那個人會不留下回扣將錢分給其他人。因為在他曾經分配時就私下扣了不少錢。 這種事情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人們也沒有什麼不滿的情緒。但這不代表這些人不會互相猜忌。事實上,中國人將「猜疑之心」當作機器中齒輪的摩擦,人和人之間本來就不可能完全互相信任。而外國人卻認為互相猜疑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中國餐館的小二有個習慣,就是大聲吆喝出客人所付的錢數,這並 不是

為了恭維客人出手闊綽。而是,這個店小二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並沒有拿客人的小費,或者是私自扣除了一點點酒錢,雖然這個店小二很希望客人能給一些小費。 如果一件事情需要重新決定,中國人就不會像西方人一樣一封信就可以解決。他們會親自拜訪負責人,若是負責人不在家,他就會擇日再去拜訪,直到見到對方為止。他們不信任中介,因為他們覺得經過中介的話事情會被扭曲。 中國人的團結經常成為人們的話題。有的時候,一個人的事情很可能受到整個家庭甚至是家族的干預。這時,若是外姓人就會對自己的言行特別小心,以避免事情波及自己。中國有一句很不錯的格言「不同姓,勿相勸」。中國人普遍認為,若是其他人參與了自己的事情,那肯定是居心不良,或是有什麼目的。別說是毫無關係的外來人,連周圍的鄰居和自己的朋友,他們都會如此對待。 漢字中的「外」有很多意義,不同的場合意思也不同。西方人來自「外」國,所以不受待見;其他村子的人都是「外」村人,所以本村的人對他都很冷漠。若是有個人,沒人知道他來自哪裡,他又不肯說,那就會惹來麻煩。因為中國人可能會想:「他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一個外出的人走錯了路,在天黑時到達了一個小村內,他會發現根本沒人會為他指路。我有一次就迷路了,自己轉了幾個小時實在走不出去,於是想請人帶路,結果話都沒說完對方已經走了。 外國人非常受不了中國學生,因為他們上課時會將課文讀很大聲, 這個習慣會嚴重損壞他們的發聲器官,但是他們不管。對他們來說,這是「傳統」。要是非要問出個結果,他們就會回答,只有大聲地讀,老師

才能知道他們在用功學習。而他們背課文的時候要背對著老師,目的是要讓老師知道他們並沒有偷偷看書。 每個國家的文化不同,有些文明並不提倡招待陌生人。若是和東方人接觸,所羅門關於對陌生人謹慎的箴言就會有新的意義。對於中國人的謹慎,其他民族恐怕永遠無法超越。一位外國人僱用了一位中國的教師,希望他能幫助自己收集中國的童謠,有一次,這個教師聽到了一個自己沒聽過的童謠,因為小男孩並沒有唱清楚,於是教師希望他重新完整地唱一遍,結果這個孩子被嚇跑了,再也沒出現。這個小男孩的行為可以說是中國式「謹慎」的一個代表。一個精神病患走失了,他朋友四處尋找打聽,希望能夠得到他的下落。雖然他的朋友也知道,這很可能是徒勞無功的。如果有人表示有看到這個人,後來這人又走了。那他的朋友立刻就會問:「你當時在幹嘛?」然後麻煩就惹上身了。所以在對待陌生人問話的時候,最穩當的辦法就是一問三不知。 陌生人想要找一個大家都熟悉的人,也會碰到與上述相同的情況,這是我們親身經歷過的。一次,一個外省的人到一個小村去找一位名人,結果這個小村的人都說不認識這個人,甚至都沒聽過這人的名字,這讓他十分失望。這種集體說謊的行為並不是刻意安排好的,而是一種本能,全村人本能地想避免麻煩,就像是老鼠受到驚嚇會立刻鑽回洞裡一樣。 中國人區分是不是本地人的標準很簡單,只要打個招呼就好。從方言中就可以大略地判斷出一個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鄉下人常被人問:「你來自什麼地方?」「你家離某某地多遠?」然後確定他不是在說謊之後才放心。考生在入「闈」時,也會受到盤問。比如,文章的題目是什麼?內容如何如何?怎樣完成的?考官希望以這種方法來確認考生有

沒有代考,是不是騙人等等。在中國,想要冒充什麼人是行不通的,因為各地的口音不同,只要開口說話,就會引起大家的懷疑。同樣,一個陌生人想要尋人也是不容易的,人們會覺得他的行為很可疑。就像之前例子中說的,整個村子都不會提供幫助,而且還會懷疑陌生人的目的。 曾經有幾個中國人在一家外國醫院接受長期治療,我曾試圖讓其他的中國人去找他們,結果無一例外全都沒找到。有的時候,一個人鼓足勇氣和陌生人打招呼,也只會說出自己的姓而已,一般不會將自己的名字告訴別人。還有個例子,一位信差到小村中尋找收信人,結果全村所有的人都閉門不出,最後連一點兒線索都沒有了。就像之前那個去別村找名人的例子一樣,也許他們要找的人離他只有幾十公尺遠,但是由於沒有線索,他們只能無功而返。 我有一位朋友,他的鄰居非常富有。兩人以前都是一個秘密教派的成員。當別人問起我這位朋友的時候才知道,他和他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而且做了六十多年的鄰居,但二人從來都沒接觸過。人家問:「怎麼會這樣?」我朋友回答說:「因為他老了,不喜歡出門。」那人又問:「那你怎麼不去看他呢?難道你們關係不好了?」而我的朋友卻笑著搖頭說:「不不,關係很好。只是他有錢,我沒有,去他那別人會說閒話的。」 中國人有一個本能,就是不喜歡自己待在一個房間裡。中國人自己也承認互相之間都會有一些猜疑。如果一個人單獨待在房間內,中國人會感到坐立不安,最後會走到走廊裡,表明自己沒有拿別人的東西,自己也不屑那樣做。他們在拜訪外國人時也會這樣。 如果有個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死去,中國人就會將「猜疑」的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特別是女兒嫁出去後死在婆家了。就像前面章節說的,

女兒活著的時候,父母對她能採取的保護手段非常少,但是一旦女兒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娘家的父母就會獲得主動,不再像之前那樣忍氣吞聲, 而是會挺起胸膛向婆家索取賠償。如果婆家人拒絕,娘家人就會告上衙門,然後打一場又無聊又冗長的官司。娘家人的目的很簡單,先報復一直壓制他們的婆家人,讓他們得到教訓。而最主要的目的是保住自己的面子。 中國有一句格言:「瓜田不那履,李下不整冠」。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在中國,走路也要小心一些,這也是為什麼中國人冷漠的原因之一。而西方人則不同,中國人知道禍從口出,但西方人明顯不清楚這個道理。 中國人的互猜也體現在他們的商業活動上。做生意的雙方都不信任對方,只能透過中間人才能促成一筆生意,因為他們只能透過討價還價的方式來決定要獲得多少利益分成。錢不到手,生意不算成。而碰到更複雜的情況時,雙方就會寫下字據,因為「口說無憑,立字為證」。 中國的金融界非常無序,混亂不堪。因為錢莊和顧客都不相信對方。而假外幣、假銀元就是雙方猜忌最直接的證據。這些商人想做成交易時會表現得十分精明,想要拒絕交易就會表現得更精明。一個人在天黑之後才花錢,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會這麼認為。所以中國的商家總是掛出「今日打烊,明日請早」的牌子,這是非常聰明的表現,一點兒也不奇怪。 中國把銀行叫作“金錢莊”,這是一個非常繁瑣複雜的系統。義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波羅在自己的遊記中提到,中國很早就在使用“銀票”,但這種銀票的有效地域並不廣泛,只能在一定區域內流通。若是錢莊的距離相隔十里以上,這種「銀票」就會失去效用。

中國的利率非常高,大約從百分之二十四到百分之三十六左右,這也算是中國人不輕易相信別人的一種表現吧。高利率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獲得多少利潤,而是一種「保險金」一類的措施。西方人並不熟悉中國的投資方式是怎樣的,這是因為中國人和人之間並不信任,而不是因為西方人對這個國家的文化探索得不充分。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民無信不立」。若是依照這句話的說法,中國人之間如此缺乏信任,最終會令他們遭受巨大的損失。 前幾年,某家報社在報紙上刊登了一條關於美國華人區的報道,其中有幾個不錯的例子,正好能說明中國商會中相互缺乏信任的狀況。這個商會組織和中國人在其他城市建立的組織完全相同,他們有政府,也有市政官,這些市政官是由十二名很有名氣的人組成的。這些人把市政府的錢和文件鎖在了一個鐵質的大保險箱裡,為了避免發生意外,還在保險箱外掛了十二把中式的銅鎖,看起來十分笨重。更諷刺的是,這十二名市政官突然去世了一位,這讓這些人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局面,因為除了他,誰也找不到那把鑰匙。就算找到也沒人敢去代他開鎖,因為中國人始終迷信死者會纏著那個繼承他的人,導致他的繼承人也會得上他的那種病。最後採取了一些特殊的方式,才重新選了市政官,取出了錢。經過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到一部分中國人的特點,例如擅長組織、有商業頭腦、互相猜疑,輕信以及對西方文明的蔑視,若是當時他們用的是英式的密碼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中國的政府中也有很多互相猜忌的例子。 「宦官」是亞洲的典型群體,中國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人員,為禍他人,擾亂宮廷。但清政府卻採取了一些有效的辦法來遏制住了這些人,讓他們無法再像之前朝代的那些宦官一樣危害他人。

在清朝統治期間,漢人是失敗者,而滿人征服了中國。兩股勢力人群在政府中難免會有一些摩擦,互相猜忌,所以只能採取一些措施,比如指定六部的官員以及副官由滿族人和漢族人來擔任,這樣做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讓國家這部「機器」能夠順利運作。與此相似的是檢查機關,他們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熟悉清政府內部情況的人認為,無論是一般人的社會生活,或是官員的官場生活,其中都充滿了互相猜忌。這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 而是中國人的本性,我們對此觀點深信不疑。在官場中,上級官員害怕下級官員的競爭,所以他們總是在提防;而下級官員害怕上級官員影響仕途,他們也心存猜忌。就連官僚階級、文學階級和一般百姓之間也互不信任,互相防備。中國的許多半政治性的宗教團體,就能很深刻地說明這一點。這種互相猜疑的心態使得國家像馬蜂窩一樣一團糟。各地的衙門都禁止一些禁慾者的集會,例如在理教,這個教會的成員不過是主張禁止鴉片和菸酒而已,並藉此希望衙門也能夠收斂這些歪風邪氣。但衙門卻認為,他們有謀反的意圖。事實上,衙門認為所有「非法聚會」的神秘宗教都有謀反的企圖。所以,想要安心一些,衙門採取了最簡單的方式,將這些教會的首領抓獲流放,或是處死,這樣衙門就不用再懷疑了。 因為「猜疑」的特性,中國人變得更保守,所以更無法接受新事物。中國人不明白人口調查的意義,政府的調查也會讓人疑心重重, 就算是名義上的調查,中國人也會覺得這樣的行為是有目的性的。 想要證明這些百姓真的懷疑政府的調查還是別有用心,就得提到鄰村的一個事例。這個村子有一對兄弟,其中有一個聽說政府要進行人口普查,就懷疑政府要強行移民了。這個村子有個習俗,就是

必須要留一個人看守祖墳,弟弟覺得自己一定會被迫遷移,所以為了逃避遷移,他馬上就自殺了。最後政府只能放棄人口普查。 中國的赴美留學生之所以受到許多阻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中國人的猜疑和保守。中國建設鐵路也受到了這兩個特性的影響。百姓總是對政府的政策有所猜疑,這會對中國的改革形成極大的阻力。三十多年前,有個人曾向中國的一位有名的政治家提出了改善錢幣的重要性, 而政治家聽後說:「中國的錢幣絕不容更改,如果進行貨幣改革,百姓會認為政府想要從中獲利。 中國的礦產資源十分豐富,若是開採得當,中國將會變得非常富裕。但是礦藏的開採受到了強烈的質疑,所以想要開礦十分困難。中國人認為,地下有「龍脈」存在,而官家和商戶都會在政府撥的公款中抽取利潤,最後開礦行動連一步也無法邁出。新事物的引進會讓人民生活得更好,這是顯而易見的。但往往是外人的一句質疑,一個皺眉,就將這一切美好化成了泡影。已故的倪維斯博士在山東省煙台市的芝罘區為中國培育國外高級水果時,受到了嚴重的阻礙,雖然這種水果可以獲得很大利潤,但是仍然還有很多質疑的聲音,倪維斯博士每有一點進展,都要盡力平復周遭人的猜疑。要換作一個沒有耐心的人,早就放棄了。想要讓這些質疑的聲音消失,就一定要讓這些人看到效益。當年,中國海關曾經對蠶農和茶農進行過一系列的調查,但卻被這群人嚴重懷疑了動機。這些人並不相信這項調查是為了增加產量和收益,而是為了增稅。中國的這種懷疑態度,用荷蘭的諺語來形容最恰當不過了,“狐狸鑽進鵝圈,問候了一句早安。” 說了這麼多,我想我們有必要談一談中國人的“懷疑」性格同外國人之間的關係。中國人對外國人十分不信任,這在之前已經提到過。他們

還有一種觀念,就是認為外國人可以將最難辦的事情很輕鬆地做好。若是外國人散步時突然去了一個自己平常很少去的地方,中國人就會覺得這個外國人可能在看此處的風水;當這個外國人看著一條河的時候,中國人就會懷疑,也許河底有金子。中國人認為,外國人的眼睛能夠穿透地面看到地底的財寶。若是外國人在救濟災民,那中國人就會覺得,也許他想要擄走這群災民去做苦工。外國人不能上中國的城牆就是因為中國人的「風水」理論。外國人在中國建造的建築物,高度有明確的限制,就像是國家的國境線。看起來,中國人非常欠缺自然統一的觀念。貝德祿先生在提到四川某山區時說到:「罌粟花茂盛的地方, 地底一定有豐富的煤礦。」這是個非常睿智的觀念。美國的龐培勒教授說,曾經有一位北京的高官也如此說過,並且將這句話當作反對開採煤礦過快的根據。清朝政治家文祥先生曾讀過美國傳教士丁韙良博士的《天道溯源》一書,他認為,書中的科學部分他是可以接受的,但地球圍繞太陽轉的這種「宗教理論」是他所不認同的。 越來越多的外國人進入中國,這已經超出了中國人目前所能接受的範圍。李希霍芬男爵曾經騎著馬在田野鄉間遊歷,在四川人眼中,這種漫無目的的行為簡直就是個亡命之徒才會做的。雖然隨著外國人的增多,中國人對外國人已經非常了解,但他們剛接觸外國人時,會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所以中國的婦女都被告知,只要走進外國人的住處就會被外國人念動咒語而控制住。若是到了外國人的家裡,千萬不要照鏡子或踏門檻,否則就會發生危險。 前幾年,從中國的內陸來了一個年輕的中國學者,到我家裡來教一個剛來中國的外國人漢語,因為他的家鄉從來沒有去過外國人,所以他對外國人也沒有什麼印象,溝通起來顯得有些困難。最後這位學者在那人家中住了幾個星期,推說自己的母親需要照顧,就回鄉了。臨走之前

他曾經向我保證在某一天會回來,可是到現在也沒見到這位學者的影子。在我朋友家住的這段期間,這個「聰明」的學者從來沒有吃過或喝過什麼,生怕吞進什麼迷魂藥。有一次這個學者想要給他母親寫一封家書,一個老師出於好意給了他一個外國信封,並告訴他,只要舔濕就可以封口,非常方便。結果他變得非常緊張,推說他不擅長做這個,將手中的「麻煩」推給了那個送給他信封的老師。 中國人不接受由外國人印刷的中國書籍,他們認為書上有毒,而且這毒就像是小說中大名鼎鼎的“蒙汗藥”,實際上那不過是油墨的味道罷了。甚至有人傳言,誰讀了外國人印刷的書就會變成外國人的奴隸。造成這些現象的原因仍是「猜疑」。我們曾聽說有一位小伙子非常與眾不同,他讀過一本印刷冊子,不過僅僅看了個開頭就害怕得扔了,還和自己的朋友說,若是有人讀了這本書後說謊,以後就會下地獄!有些時候,宗教贈送的刊物並不會有人接受,這並不是因為人們抵觸書中的內容,而是中國人普遍認為,送書者會以送書的名義對其進行敲詐。 若是外國人想記住一些小孩的名字,就會引起人們的猜疑,造成混亂,曾經有一所學校就因為發生了這類事情而解散了。漢字中的羅馬拼音在引進時,曾經遭到了老一輩強烈的質疑與排斥。這些老一輩認為,漢字非常完美,對後代也有好處,而洋老師教的字家裡人全都看不懂。連祖宗都不知道這些是誰的。外國人不管發明什麼,一定不如漢字優秀。不管外國人有什麼想法,都會被駁回,不管外國人做什麼,都會被排除在外。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這些東西是「外國人」的。中國人的這種「順從」的性格會讓你的中國朋友用最溫柔和最堅決的話告訴你, 你的提議令他非常贊同。但是,你的提議他並不準備接受。 外國人會把「諷刺」當作武器,而中國人不會。外國人不會按照自己

的願望或需要來以不同的情緒對待中國人。有一個外國人,他對僕人犯的錯表示非常生氣,於是用英語說了那位僕人一句「騙子」。僕人就問了一位漢語很好的夫人,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當明白英文表達的意思時,這位僕人說自己的心「受到了嚴重的創傷」。有些中國官員曾讀過羅伯聃所譯的《伊索寓言》,結果和這位僕人一樣,受到了打擊。他們想到了那些會說話的老虎、狐狸、鵝和獅子背後隱藏的意義,於是他們將這類書查禁,以防後患。 在各個城市的醫院中,我們可以發現許多中國人不信任外國人的例子。雖然外國醫生的醫學技巧和善良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認可,但還是有不少的患者非常不信任外國醫生,他們聽信謠言,認為外國醫生的藥是用人的眼睛和心臟做的,外國醫生還會將人切成碎肉,他們還會藏起中國的小孩,做可怕的實驗。若是沒有仔細詢問,我們將很難知道這些患者的想法。雖然經過了一兩年,中國人也知道了西醫院的好處,但是仍會有一些討厭的謠言如同細菌一樣四處傳播,四處擴散。 在外國人與中國人交往的歷史中,中國人給外國人留下的是「多疑」與「推脫」的印象,當然,在這其中外國人也存在著許多的不足。每當想到這段歷史就會讓人覺得煩躁不安,可是那些外交官卻從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中國,每個人都表現出無與倫比的外交天賦,這些事情中國人可以做得很好。以下的例子就可以充分論證這個觀點:有位外國人想要在中國的某個城市租用一些民居,但當地的官員卻找了很多理由來拒絕。在一次會面時,這位外國人帶了很多書寫用具,換上了一身中國裝束。在談話時,外國人慢慢地打開了文具包拿出了紙,檢查了一下鋼筆有沒有墨水,他的神情非常專注。中國人感興趣地看他做完這些後問:「你在幹嘛?」外國人說:「整理一下書寫用品而已。」中國官員又問:「這些書寫用品要用來幹嗎?」外國人答: 「把你的答覆記下來。」結

果這位中國官員趕緊制止了外國人的行動,說:「不用記了,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但是我們非常疑惑,當下次提到這個記錄時,這個中國人會不會承認記錄裡的內容是他說過的。 中國內部的謠言非常多,所以常常人心惶惶的。前幾年,住在新加坡的華人有一則報告說,勞工們在天黑之後堅決不會走某條路,因為那裡有個神秘的殺手會神不知不覺地砍掉他們的腦袋。也許中國人會這樣一直恐懼下去,就像1789年法國大革命時的巴黎人一樣。因為無止盡的「輕信」和「猜忌」讓這個地大物博的國家充滿了謠言。當這些猜忌和輕信被加到外國人身上時,一定要立刻澄清,因為他們曾經有過慘痛的經驗。若是各地的官員能夠認真辦理,事情就不會這麼嚴重。但如果放任其蔓延而視而不見,就會像當年的天津大屠殺一樣悲慘。中國境內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省沒有謠言,因為中國的民俗和一些特殊的環境非常利於謠言的傳播。想要徹底消滅謠言,就要加快腳步,爭取時間,然後用最無法讓人反駁的實例來讓中國人相信:外國人對中國人非常坦誠,並無惡意。一旦讓中國人產生信賴,「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夢想離我們將不再遙遠。

缺乏誠信

漢語中的「信」是個會意字,它由「人」和「言」組成,從字面上看, 人的語言就是「信」。在“三綱五常中”,“信”排在“五常”之末。有一些自認為對中國很有研究的學者認為,「信」在中國諸多的德行中,是排行最後的。有許多熟悉中國人的學者都認為基德教授的觀點是正確的,在談到中國人的「信」時,基德教授說:「把這個品德當作中國人的氣質,非常不切實際。在我看來,中國人不但不具備這個品德,而且還十分缺乏'誠信'。趨炎附勢、不坦誠、喜歡欺騙、假仁假義! 」對於這些言論,我們需要仔細觀察,看看中國人在生活中是不是有這些現象,然後才能準確地下定論。 經過細緻的觀察,我們發現當代中國人和古代中國人的差異並不是很大,相信很多對中國有所研究的人也會同意這種說法。中國人和西方人對「信」的看法不同。有些學者在研究中國古代典籍時會發現,裡面有許多含糊不清、意義不明的地方。而中國人對待西方人的態度則是「直而無禮則絞」。這翻譯成白話就是,如果太過直率就是一種無禮的表現。對西方人來說,《論語》中說的孔子與孺悲的故事非常有內涵, 而儒家學者卻完全不懂故事中的意思,下面摘抄一段雅各的譯文:「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了問題。 孟子在後來也做了和孔子相同的事。有一次,孟子在某個國家作為

貴客被邀請去朝堂,但是孟子希望國王能親自召見他,所以他託病不出。為了讓皇帝明白這是他的一個藉口,孟子隔天就出門拜訪了別人。當時陪伴孟子的官員在夜晚時談了一下關於孔子與孺悲的故事,但僅限於禮節方面,並沒有牽涉到道德問題。對於當時的談話有沒有考慮到關於「謊言」的道德問題,並沒有什麼證據,而現代儒家學者在講學時,也沒有對此做過多的解釋。 古代的中國人非常懂得保護典籍,與之相比,同時代的西方人卻差得多,這是毋庸置疑的。中國的史書雖然又長又囉嗦,但是記錄非常詳盡。有很多西方的作家都十分喜歡讀中國的史書,而且對其中所講的內容非常相信。以下一段話摘自維也納大學講師辛格博士的文章,1888 年7月,《中國評論》刊載了這段文字的譯文:「經過科學研究,中國歷史典籍的真實性已經被證實。」李希霍芬先生在談論中國人性格中的那些自相矛盾的成分時認為,中國人對於歷史的記載非常準確,尤其是涉及數字時,他們非常嚴格和認真。但是他們在日常生活中顯露出的卻總是謊言與欺騙。有兩種方法可以準確無誤地記錄歷史,一是按照一定的順序和主次來書寫歷史事件;二是從精神層面和動機性來解釋和分析歷史事件。有些深入研究中國歷史的人發現,若是歷史事件發生在寫作之前,中國的史歷官就會用第一種方法來記錄,而用第二種方法書寫的史書卻沒有辛格博士說的那樣嚴謹。對一些了解不透徹的事情,我們不隨意評述。我們只是想說,當一個國家到處都充斥著謊言的時候,史官還能出淤泥而不染,尊重歷史的真相,這絕對是前無古人的。在其他國家,強烈的情緒多少會使一些歷史真相被掩蓋或扭曲,但為什麼這種情況在中國卻沒有?中國的歷史就沒有被史官扭曲過嗎?這一點很值得人們深思。 我們要清楚一個很重要的事實,那就是不但儒家思想對歷史的尊

重存在著不足,孔子本身也非常不尊重歷史的真實。理雅各醫師非常欣賞孔子作《春秋》時的取材方式,但他對「不以一眚掩大德」的說法卻不贊同。 《春秋》所記載的是魯隱公元年到魯哀公十四年期間二百四十二年的魯國歷史。理雅各博士關於「儒學」曾經發表過一次演講,有一段內容也記錄到了《中國的宗教》一書中:「孟子認為《春秋》是孔子一生中最偉大的成就,而且說亂臣賊子非常害怕看到這部著作。 ,有人會因為這本書而了解他的思想,也有人會因為這部書而怪罪於他。 ,而且有些字還頗具歧義,讓人產生誤解。在流傳了一百多年後,孔子曾經對《春秋》有過評論:'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竄改。孔子的生活緊密地連結在一起。他。我們看得出,這些聲稱自己相信中國歷史真實的人只是想說,在中國,只有在歷史的敘述中才能看到真實。當然,我們並沒有證據證明所有的中國人都說謊。就算有證據,我們也不會那麼做。等到中國人漸漸有了良知,開始注意到自己的「信」時,他們自己就會找出證據。常有中國人談論自己的民族時說:「我們只要開口,謊言就出現了。」這一點非常像海南島的某位首領形容自己部落時所說的話。可是在我們眼中, 中國人說謊的目的只是為了要獲得某些利益而已。貝德祿先生說,中國人不說真話,同時他們也不相信真話。有一個懂得英文的中國小夥子想要問我的朋友「你說謊」這句話用英文怎麼說。我的朋友告訴他,如果不想

挨揍就千萬不要用這句話來說外國人。但這個中國小伙子對這個提醒表示非常驚訝,因為他覺得這句話和「你哄我」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庫克先生(1857年倫敦《泰晤士報》駐華記者)在談到西方人討厭被指責說謊時評論道:「如果你用這樣的話去說中國人,他根本不會生氣,也不會感覺到有損身分。否認。你現在腦袋裡又在想一些鬼主意了。雖然中國人談不上完全虛偽,但是他們平時講話時的確缺乏誠信, 所說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假的。想在中國人口中得到真相是非常困難的, 誰都不敢說自己在中國人那裡完全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就算是中國人請你幫忙打官司,你也會發現有些重要的細節他們沒有告訴你。他們並不是故意要如此,而是天性使然,這種天性只會讓自己受到傷害。不管你採用什麼方法,事情的真相只會在最後時刻才水落石出。對於一個了解中國的人來說,聽了一部分陳述絕不代表掌握了全部事實,他會將所有聽到的事情結合起來,然後找一些比較信任的人一起研究推理,才能判斷事情的真偽。 之前我們說過中國人有相互猜疑的特性,再加上他們缺乏誠信,這就足夠說明為什麼每次和中國人談了很久卻始終沒有什麼進展了。因為就如本章所說的,中國人不真誠,所以有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理解。我們不知道這些中國人的目的是什麼,我們覺得他們隱藏著很多東西。所以如果有一個中國人到你面前,神秘地告訴你一個讓你感興趣的中國人的事,你一定會覺得疑惑,因為你不知道他講的是真話還是在背後搞鬼。當一個中國人對一件事情下結論時,我們無法搞清這個結論是不是最終結論。這對商人和外交人員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它可以牽扯出很

多麻煩的東西。 人們根本無法清楚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相信。因為每個中國人都像一隻滑頭的烏賊一樣,被追蹤時會噴出一大堆墨汁來阻礙你的實現,以求自己躲到安全的地方。即使沒受過教育的中國人也是如此,這是他們的本能。如果有人希望你捐些錢給那些貧窮的冒險者,你的中國僕人並不會說:「你的錢和我無關,你自己看著辦好了。」而是會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對你說:「你的錢只夠自己花的。」這樣你就不能捐款了。中國的看門人不會提醒其他人說院子裡有狗,而是會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一旦有人進去,他就會放狗。 大多數中國人不能自覺地遵守約定,這與他們天性誤解和漠視時間的特性有關。不管是因為什麼而爽約,他們總能找到藉口。一般的中國人會這樣:有人怪​​他失約,他會說沒關係,下次補上。如果他的一些缺點被人們指責,他就會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一定會改正。他會坦誠地承認自己的錯誤,但就是因為太過徹底,人們反而更期望他能夠誠信。 有位中國先生被我們僱來撰寫並且註釋一些格言,他將古人的一條非常精闢的意見寫下來後,又做了一則註釋,大概的意思是,人永遠不能生硬地拒絕別人的請求,就算不想答應,也要表面上應承下來。他在註釋中標明:「明日復一日。」意思是你可以拖到明天,然後再拖到明天,如此反覆。這樣他的心裡就不會那麼不舒服了。欠債的人也會採取這樣的方法。所以不管是誰都無法一次把錢全部要回來,但是這些人卻不會失望,因為欠債的肯定會說,下次一定還,然後下次推到下次,然後還有下次。 中國人對待孩子的態度最能證明中國人的虛偽。這些孩子從小就學

會了說謊,但是教育者和孩子本身並沒有發現這一點。孩子剛在懵懂時期,大人就告訴他,如果不聽話,大人袖子裡的怪物就要出來咬他。外國人經常成為這些大人口中的“怪物”,所以,中國人經常說外國人的壞話。因為這些孩子從小就覺得我們很恐怖,長大後突然發現我們並沒有大人說的那麼嚇人,而且非常可笑,他們就會在街上哄趕我們。 馬車上坐著幾個外國客人,後面尾隨著一群高聲喊叫的孩子。車夫大怒,嚇唬這些孩子說,要將他們綁在車後​​面拖死。船夫碰到這種情況也會嚇唬說要用開水燙死他們。對一個懂事的中國孩子來說,「我揍死你」「我殺了你」就和「不要這樣做」幾乎是一樣的意思。 在中國生活,要想顯得很懂“禮”,就要學習很多敬語詞彙,這些敬語能抬高聽話者的身份,顯出說話者謙卑的態度。舉一個例子,有一些文人將自己的妻子稱之為「拙荊」或是「賤內」之類的,就是一種文雅的自謙語。也許鄉下人將自己的老婆稱之為「臭婆娘」也是一種「禮」的表現吧。中國人非常注重禮節,有個故事正好可以說明這一點:一個身著華服的人在客廳裡安靜地等著主人的到來,突然客人發現了在房樑上偷燈油的老鼠,被嚇了一跳,但他的舉動也同時驚動了樑上的老鼠。逃跑時老鼠碰翻了油瓶,燈油撒到了客人的身上,弄髒了衣服。客人非常生氣,正巧主人從後堂走出來,在寒暄後,客人解釋說:「區區不才來到貴舍,端坐於樑下,怎奈驚動貴鼠,鼠走,貴油罐落於在下寒服之上, 在下狼狽之相實令足下見笑。請客時,主人要對赴宴的客人誠摯地鞠躬,然後微笑地招呼客人說:「請諸位貴客入席。」喝茶時,主人要把茶杯端到嘴邊,然後向賓客點頭致意,一本正經地說:「各位,請用茶。」中國人

在某些場合還要向對方「叩頭」來表示自己「必須向您請安、一定要向您請安,或者我應該向您請安」。這種禮節無疑地讓每個外國人都難以接受。還有些人因為忽略了一些細節,沒有照顧到某些人會邊打自己嘴巴邊說:「該死該死,我真該打。」有些人正在騎馬的時候碰到了認識的人,也不管對方的所走的方向是不是跟自己一路,就立刻下馬說:「您來騎吧,我走路就可以了。」就算是沒有接受過教育,中國人也常常謙卑地邀請對方。這種禮儀令西方人讚歎,即使是非常冷漠的西方人,也會因為這樣的謙恭態度而對中國人表示尊敬和讚揚。這種隨處可見的小禮儀,令社會的風氣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人與人之間的摩擦越來越少,這無疑是中國人對社會所做的巨大貢獻,即使這種貢獻有些時候是被逼迫的。若是有人不想做這樣的貢獻,那他就是心術不正的人,就會遭到上天的懲罰。若是一個車夫,在問路時還將辮子盤在頭上,很可能對方就會將錯誤的方向指給他,更有甚者還會因為他的失禮而指責他。 如何選擇禮品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不只是在中國,在其他東方國家也是如此。對於收禮的人,有些禮物可以接受一點,有些禮物絕對不會接受。若是外國人擅自決定要送什麼的話,百分之百會出錯。收禮者會考慮一下,特別是一些有特別意義的場合,他們更要考慮收哪樣的禮物才合適。比如說,生兒子時、孩子滿月時等等。有一句格言在世界各國都非常有名,在中國也十分適用:「我怕希臘人,就算他帶著禮物也是一樣。」中國有一句歇後語非常完美地說明了送禮背後的學問,「老鼠拉木鍁——大頭在後面」。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回報的一定比付出的多。 許多在中國居住的西方人都對中國人虛偽的送禮目的有著深刻的體

會。關於這類事情,我們也非常了解。一次,某個小村的中國人為了表示尊敬,請幾個外國人看了一台戲,因為明白其中緣由,這些外國人打算設宴款待這些村民。但村民們回絕了外國人的邀請,而是向外國人表示,請求捐一筆款給村子,少一些也沒關係,他們想要建造一座村民公用的房子。外國人順應了這些村民的想法。結果又有十幾個村子也派了代表來邀請外國人看戲,而且表示,他們對於外國人為災害和飢荒的付出非常感動。有了前次的經歷,外國人果斷地拒絕了這些村莊的邀約。 這些村子的代表大感意外,每個人的表情都流露出悲哀的神色,但遲疑了一會兒,他們還是提出了請求捐款的要求,理由同樣是建設公共設施。但卻只是隨口提了提,並沒有再說什麼其他的。 不光是外國人會被這樣的「禮節」眷顧,有一些有錢的中國人也會如此,當他們家中有了一些值得慶祝的事,鄰居們就會紛紛拿著禮物過來祝賀,比如為孩子買一些玩具、衣服之類的。然後主人設宴感謝這些前來道喜的人,這種禮尚往來,在中國是十分常見的。即使是最不了解中國的外國人,在此時也會想到中國一句非常精闢的格言:「吃自己的, 吃出淚來;吃別人的,吃出汗來。」碰到這種情況,主人即使心中不快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勉強面帶微笑地歡迎每一個來「道喜」的人,不然就會丟面子,比起那點吃的,面子更重要。 上述的種種情況都說明了一件事情,就是中國人有很多行為都是為了保住「面子」而做的。在被外國人僱用時,中國人從頭到尾都會表現得非常注重禮節,但那隻不過是一種言不由衷的客套而已。若想要搞清楚這件事,只要將中國人在公共場合的表現和私下的行為稍微比較就可以發現。有這樣一個例子,一個受僱於外國人的中國先生,他非常注重禮節,在主人家時,他的行為幾乎無可挑剔,但若是在街頭碰見了主人, 他就會裝作不認識。因為若是跟主人打了個招呼,別人就會看出他是跟著

外國人混飯吃的。雖然周圍的人早就知道這一點,但在表面上或是在公共場合,他還是不會承認。有些中國人走進房間時,只會給中國人行禮,完全不去理會外國人,這種事情十分常見。有時,中國的先生會誇獎他的外國學生說他接受語言的速度非常快,發音準確、聽力出色。但私底下,這位先生卻會和其他同事來笑這個學生古怪的發音。可以說,漢語先生決定學生漢語發音的標準,這是理所當然的。 有的中國人總是口頭上答應,但實際上卻什麼都不做。這是中國人的禮貌虛偽和注重表面的另一個表現。如果一個中國人答應了為你幫忙,到頭來卻什麼都沒做,我們也不用太過於失望,因為這是很平常的事,中國人答應了幫助你,他的面子就保住了,至於有沒有能力幫, 或是否會幫助你,他是不會去想的。若是住店時,在金錢上與客棧掌櫃發生了爭執,你的車夫會走過來幫你墊上一部分錢,但實際上那筆錢本來就是你的。就算是車夫本人的,他也會在事情過後向你討還那筆錢。你若是跟他爭辯,說那是他主動墊的,他會反駁你說:「一個人去參加葬禮,難道要陪著死者的棺材一起埋入地下麼?」雖然中國人非常表裡不一,但也有一部分人非常謙遜,儘管有很多人的謙遜是裝給別人看的。有很多文雅的人講不愉快的事情時,不會完全說明白,但是人們卻都明白他說的意思,只是都不想說明白而已。但即使是這樣的文人,被逼急時也會口不擇言地大罵出聲,說出很難聽的話。 有些中國人的謙遜充滿虛偽,同樣他們的同情心也非常虛偽。中國人總是說很多空話來表達他們那虛偽的同情心,對於這種行為,我們無法做出任何評價,因為中國人沒有足以維持同情心的財富。中國人在對待死者時,可以一邊說著一些空洞虛偽的表示同情的話,一邊又流露

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這一點比虛偽的同情還令人感到鬱悶。貝德祿曾經提到過一件事情:災難過後,一個四川人在拉纖時看到一具屍體被兩隻野狗撕咬,他不但無動於衷還哈哈大笑。密迪樂先生也曾經告訴我們說,他的中文老師也常說他的朋友死得非常可笑。孩子如果不幸夭折,父母也會因為過度悲傷而漸漸變得麻木。但這種因悲傷而產生的麻木和那種違背人性的麻木有著本質上的差異。 之前我們提到過,中國和西方在幾百年前就已經開始有貿易上的往來了,在這幾百年間,中國商人的口碑一直很好,非常有信譽。下面來舉一些例子,證明這並不是信口開河。匯豐銀行的經理嘉漠倫先生在離開上海時曾經說過:「在商業素質上,中國人表現得非常好,一點兒不比我們西方商團表現得差。中國的銀行家和商人能夠快速地讓人產生信賴,這一點我有充分的證據來證明。金量很大的生意,但即使是數量到數億兩白銀,他們也從來沒有過違約行為。話的三年後,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有一個身在香港的中國買辦,在銀行受到很大損失,在實力大減的情況下,仍能堅持每年為銀行賺取一百萬的利潤。毫無疑問,這件事就是證實嘉漠倫先生看法的最佳例證。 在中國,批發商與零售商的生意手段是否相同,我們並不知道。但我們應該仔細地想這個問題,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全面地了解中國人。之前提到中國人的種種優點,也許是因為他們的「責任感」使然,這個特性讓西方人十分欣賞,也非常值得我們學習。 有些中國人缺乏誠信,這在他們的商業活動中完全可以看得出來。每當與中國人做生意時,西方人總要讓中國人拿出自己的誠信來,

因為只有這樣,西方人才能在雙方交易時受到應有的商業保護。但經過長期的觀察,結果無疑非常令人失望。中國人缺乏誠信的最大例證恰恰就表現在他們的商業活動中。 曾經有位聰明的學者寫過一篇論文。當中的論點很有意思,他說兩個中國人做生意,就是互相欺騙,欺騙成功了,生意也做成了。這兩人的關係用中國的俗話說就是「鐵刷」遇見「銅盆」。而用《聖經》中的雅各和拉班來形容他們的關係,我想是最貼切的。在我們看來,若是讓一個孩子學做生意幾乎就是毀了他的人生。中國很多店門口都掛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這類的牌子。但實際上到處是假稱、假尺、各種各樣的假貨,甚至還有假錢。這些現像在中國早就司空見慣了。 我們並不是說在中國沒有誠實的人,但經過我們細心地觀察和研究,即使有誠實的人,也非常少。中國人如此不講誠信和真實,和這樣的民族交往會發生怎樣的情況,我想人們心裡應該非常清楚吧。一個中國學者可以面不改色地對外國人說自己不認識字,但若是你拿給他一本書,他會頭也不回地鑽入人群溜走。即使這本書僅值三個銅錢,他也不會覺得自己羞愧,反而會因為剛剛欺騙了外國人而竊喜。他會覺得這個外國人實在蠢得可以,連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都會相信。中國人在購買外國人的東西時經常以自己錢不夠為理由少付幾個銅板。若是你剛好看到他帽子上掖著一枚銅錢,他就會非常不情願地摘下來給你,似乎受騙的人是他一樣。還有一種人,他會在你那晃悠好長時間,想免費獲得一些東西,問他買不買的時候,他會回答說他沒錢。若是你相信他說的,在免費獲得了你的東西後,他會高興得哼起小曲兒,就像是剛宰了一條為禍多年的蛇妖一般。但若是你質疑他的說法,他就會滿臉怒氣地拋給你一大串錢,讓你把零錢找給他。

中國人經常向自己的親戚“借東西”,但這種借幾乎就是拿走了直接用,連招呼都沒有一聲,當然,還是有一部分人會打招呼的。也許中國人認為這樣「不見外」的表現會增加民族團結性吧。但這樣「不見外」的表現也有令人壓抑的時候,有時候,好心借出去的東西,再想要回去就要去當舖贖了。將別人的東西送去當舖,這可真是「不見外」。有一個中國同學偷了宿舍的外國管理員的錢,被抓後,他哭著說:小的時候經常偷媽媽的錢,這個外國人長得很像他的媽媽他才會忍不住的。 西方社會中同樣也會出現中國社會這樣的事情。但同樣是不好的方面,二者存在著本質上的區別,那就是「誠信」。中國人缺乏誠信,雖然自己碰到的並不多,但是總是能看到這樣的事情。之前,我們說過很多中國人缺乏誠信的例子,但我認為,有些事例應該更為詳盡地說明才行。 中國人非常擅長敲詐和勒索。上至皇室,下至乞丐,人人都非常精通這項「技藝」。若是有一位知識豐富的作家想要寫書,無疑這就是個最好的題材。因為中國人非常注重實際,所以這種敲詐勒索的風氣已經變得如同存於世間的空氣一樣,將所有人都包括其中,沒有人能從這個體系中逃開。這個體係是那麼惡毒墮落,只有徹底整頓帝國,才能將這顆毒瘤連根拔起。 外國人想要與中國人有更多的交流和來往是非常困難的,除非你肯放棄「上等人」的名譽。這都是中國的現狀及他們的性格所致的。中國有句俗語,「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從事這些行業的人,與同行的外國人有著非常特殊的關係,因為外國人寧肯自己吃一些虧,也不想惹出什麼亂子。外國人對此並沒有什麼興趣,也沒能力。而中國人則不然, 他們若是有一方破壞了公正的原則,只能以這種引起亂子的惹事方式, 才能最終讓雙方達成一致的意見。

「中庸之道」很少人能夠做到,想要採取「中庸之道」的中國人也十分少見。 「中庸之道」的完美體現就是不過分輕信,也不過分猜疑,永遠都保持著中線。中國人非常擅長判斷別人的性格,如果我們不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地虛偽說話,中國人就會認為我們是「性情中人」。但是如果我們能夠像佛祖一樣氣定神閒地面對事情,並且時刻保持自己的風度的話,中國人就會覺得我們可以隨便敲詐。有一個被外國人僱用的中國人,在逛街時,他看到大街上的小販在賣一些泥塑製的外國小人偶,他看了一會兒對小販說:「你這玩意兒是假的,我每天玩的可是真的。 這種「虛偽」的例子隨處可見,不管是在中外關係中,或是在國內官民的關係中都能看到很多。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每天貼在城牆上那些告示,每天都能看到城牆上貼著的告示。這些告示內容各種各樣,辭藻非常華美,唯一不具備的就是最重要的真實性。因為這些告示所說的這些事,政府並沒有打算施行。關於這一點,相信寫告示的人和讀告示的人已經達成了一種默契。一個中國的政治家,他的生平和所寫的公文,用一句很簡單的話就可以形容,就是盧梭在《懺悔錄》裡說的「感情高尚,但行為卑鄙」。也許他的一生殺過上萬個人,但他卻用孟子的話教育大家說生命是如何神聖;他侵吞公款,將修水壩的經費貪污,導致整個省都被泡到水里,但他看到人們背井離鄉還表現出嘆息的樣子; 他批評那些說假誓言的人,但他自己卻在簽協議時對人說這只是一張沒用的廢紙而已。雖然中國也有光明正大的清官,但卻非常少,而且一旦出現了這樣的清官,他們馬上就會被孤立起來。如果把中國古代典籍和中國的現狀來做一個比較的話,我們就會發現,這些典籍根本無法改變中國的現狀。 如果問一些受過教育的中國人,在他所認識的所有人中,完全可以

相信的有幾人,你會得到很多不同的答案。但如果你問外國人同樣的問題,外國人大多會回答「不多」「七、八個吧」「十幾個」等等。雖然也有人會說:「多到我數不清。」但這樣的人非常少,越是見多識廣的人越不會用最後一種回答方式。 根據觀察來做出行動是每個民族都會有的行為,這也被看成是一種智慧的做法。在之前章節談到中國人的猜忌特性時,我們就說過,中國人認為猜疑別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原因他們也都很清楚。這樣的情況讓中國的未來一片迷惘。中國的統治者都是一些品行上比較糟糕的人,而菁英卻大多被疏遠和排擠。曾經有位聰明的道台對西方人說:「皇帝手下的官員都該殺掉,因為他們都是壞蛋,但殺了這些官員也沒用,皇帝本身也不比我們強多少。」中國有一句俗話“窟窿多大蛇知道”,這句話剛好可以用在這裡。還有一件事情比較有趣,就是商人階級,之所以說是件「有趣」的事,是因為身為官僚階級的下層階級,這些商人並不信任他們的上級。因為他們知道,政府總是在說一些「改革」事宜,而這些「改革」只不過是外表的裝飾而已,其核心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一棟房子的煙囪和屋頂都是由最糟糕的磚頭砌成的,泥匠用沒有和好的泥,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其抹平。雖然泥匠知道,一旦下午屋頂就會漏水,一旦生火,煙囪就會四處冒煙,但他還是這麼做了。這種事情在中國極為常見,每天都會發生很多這樣的事。 中國如果留心開發國土資源的話,他們很快就會變得富有。但如果沒有信心,這些資金就只能埋在地底。想要開發這些資源,就要掌握各方面的知識,怎樣的人才都要具備。但如果這些人才彼此猜忌,那麼擁有再好的條件也是空談。 前幾年,曾經有一位非常喜歡琢磨問題的中國人請教我,問某地區

打井非常困難,要怎麼解決。中國人打井的習慣是井上井下都用青磚砌好。但在那個地方,一旦打好井,地面就會跟著下沉,最後井壁坍塌, 只剩下一個泉眼一樣的小洞可以打水,然後漸漸地,小洞也會被塌陷的泥土堵住。如果說,中國人長期都忍受著病痛折磨的話,那即使藥開得再好,也只能暫時緩解病症,病不會被根治。最終這個國家的人只能病入膏肓。就像一輛載滿了珠寶的馬車陷入了泥潭,若不及時拉出來,只能越陷越深。

多神論及無神論

中國的儒家學說是一種非常值得推崇的思想體系,是中國古代智慧的結晶,擁有很高的學術成就。雖然西方人覺得儒學經典中有很多空洞的內容​​。但若是深入思考的話就會發現,這些經典對人們的影響十分巨大,它可以改變許多人的思想。 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中華民族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之一。它也是世界上歷史記載最為悠久的國家之一,中華民族從沒有被入侵者趕離故土,他們也沒有被外來文化所同化,​​他們的文化也至今沒有被毀滅。他們的一切都很古老。 以上的這些情況該如何解答呢?為什麼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這個古老的族群一直居住在中國廣大的國土上沒有遷移?民族衰亡幾乎是每個國家都經歷過的事情,但為什麼中國卻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個古老的民族究竟有怎樣的神秘力量在庇佑著?這些問題一直有許多科學家在研究,其中也不乏激烈的爭論。但對於這類問題有過深入研究的學者們認為,其他民族和國家在依靠物質的力量征服領地的時候,中華民族卻早已經懂得利用道德的力量。每一個學習歷史的人,或是洞悉人類想法的旅行者都十分佩服中華民族的道德力量,因為這種道德力量的約束力勝過任何武力。不只在古代,即使是現在,這種道德的約束力依然存在著。美國「漢學之父」衛三畏博士曾說:「儒教對中華民族有著深遠的影響,特別是在追求人性的善良和人格的理想這方面。他所提出的道德標準至今仍影響著一代人,整個民族都以儒家的準則來衡量人的美德。

心的說法,這其中包含了四個面向──文、行、忠、信。這其中有三個標準和摩西律法以及福音書是一致的,這樣的標準可以導人向善,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 中國的古代典籍,每一部都是導人向善的,沒有哪些是讓人變得墮落的內容。常有人說,中國古代經典最偉大的特徵就是這一點。古印度、古希臘和古羅馬也有很多古籍,但內容上卻不像中國這樣一點引人墮落的地方都沒有,這是它們之間最大的區別。神聖的典籍。它沒有任何出格的描寫,也沒有任何誘人犯罪的語言。中國典籍的每句話和註釋都可以在任何一個西方家庭大聲地誦讀,而不必忌諱什麼。在任何一個不信奉基督教的國家,崇拜偶像都是一種墮落和罪惡的行為。而在中國的典籍中,卻永遠看不到這些。 」皇帝要管好自己的國家,對上天負責;比起統治者的精神,民心所向更加重要;統治者必須惟賢惟德,以德服人;關於人與人之間五種關係的理論;還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思想等等。這些儒家思想在中國人的心中深深地生了根,也引起了各國學者的關注。如今,關於中國人的性格,我們已經在前面的文章中有了很深的了解。重地談一談儒家學說的優點,想要更深地了解中國人,就要正確地理解儒家學說的優點。學生引用古籍來寫文章,這就將人們的思想都統一到了一起。條件。相信每個西方人都會產生一個很大的疑問,就是中國人有沒有信仰過「神」。

有一些自稱判斷力獨特的人卻認為中國人沒有信仰過。了千年的時光,已經變得鏽跡斑斑。問題的人認為這個問題很重要,但是就目前的研究來說,這完全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課題。 我們現在想要知道的不是什麼歷史和理論,而是實際,就是中國人和他們所謂的「神靈」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關係。透過一些資料我們發現,古代的英雄經過一些渲染和文學作品,漸漸地讓人們從對他的尊敬轉為紀念,而最後這種紀念變成了崇拜。人。就是中國古代的所有死人都是他們的神。存在。很明顯,人類都有崇拜自然的傾向。當作神來崇拜。 「日壇」「月壇」這種關於皇帝崇拜的祭壇。大早村民們就會起床,然後向東走去迎接太陽,而傍晚時則會一路「護送」太陽西落,然後一年一次對太陽進行的「朝拜」就可以畫上圓滿的句號了。 自然崇拜最常見的就是對各種樹木的崇拜,拜祭樹木在許多省份都是很平常的事。有時經過幾百棵大小不一的樹,你會發現這些樹上都掛著小旗,這表示這些樹木是神的使者,你腳下的土地也許是某位神明

的住所。有些時候,有些樹並沒有這些標記,人們還是會對它們奉若神明。比如說,有一間茅草屋,前面長了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樹。那房子的主人一定不敢砍倒這棵樹,因為他相信這棵樹已經有靈魂了。 中國人認為,只有皇帝才有祭天的資格。祭天大典非常獨特,整個大典只有皇帝一個人站在祭壇上舉行。對於沒有資格祭天的百姓來說,「皇帝祭天」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新聞。中國的百姓,每家幾乎都有一個小神龕在朝南的正牆上供奉著,有一些地方將這種神龕稱之為「天地龕」。這些中國人的祭祀活動都在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舉行,他們會供奉上一些食物,以表達對大地恩德的感念之情。但他們的祭拜並沒有禱告詞,供品也是擺上去一會兒就拿下來,有的地方的人也會在神龕的面前吃掉那些食物。對於他們在祭祀什麼,我們曾經問過一些中國人。他們有的回答祭的是“天”,也有人說是“老天爺”。 「老天爺」這個稱呼,讓人覺得中國人似乎非常鍾意於人性化的神,所以「老天爺」是與「土地婆」相對而產生的神。一旦想到這兩個神是相提並論的神,那麼問題就出現了。在中國的某些地方,人們將六月十九日定為「老天爺」的生日。這時,我們會想,既然「老天爺」有生日,那他的父親是誰?或者說,「上帝」是什麼時辰出生的?這個問題就算問之前祭拜太陽的人們,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許他們沒想到,或是他們根本懶得去想,總之對中國人來說,這樣的問題沒有什麼意義。對他們來說,這些都是傳統,而傳統,他們不會去質疑。我們偶爾也會碰到一些人,他們對「老天爺」的經歷多少也知道一點兒,他們知道「老天爺」會操控天氣,影響他們的豐收。但即便如此多的人祭祀“老天爺”,我們也沒有發現任何關於這座神明的廟宇,甚至連形像都沒有。而祭祀他們的物品則是和「天地」相同,都是早期留下來的,而他們的祖先對此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在中國的古籍中,常會出現「天」這個字。這裡的「天」並不是指我們頭上的天空,而是指人的一種意志和願望,有時也指一些其他的意思。每當我們讀到「天,即道」這句話時,都會覺得它的意思十分含糊不清。不只是在古籍中,即使在日常用語中,它的意思也非常模糊,讓人理不清頭緒。若是你問一個總是在祭天的人「天」是什麼意思,一般會得到「天」就是頭上的藍天這個答案。這就說明了一件事情,即這種崇拜其實和自然崇拜是一個道理,只是群體崇拜和個體崇拜的區別而已。美國文學家愛默生對於這種信仰的說法是:「自然並不總悅人以節日盛裝,昨日氤氳芬芳、晶亮悅目一如為林仙嬉戲而設的同一景緻,今天就可能蒙上悲傷的面紗。 這種信仰,是中國人崇拜「天」的最大缺點,因為他們雖然將「天」人格化,卻沒有任何明確實際的含義。 中國的下層階級大都是「多神論」者和「泛神論」者,這與上層階級有著明顯的區別,因為中國的上層階級是宣揚「無神論」的。透過神學研究者的論證,透過一些表面呈現的跡象,還有一些對「天理」的細緻觀察,我們得到了一些結論:這個世界上最徹底的無神論者和不可知論者就是中國的儒學家,他們全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思想上已經昇華到了一定的高度。宋代的唯物論學者提出了「天理循環」這個觀點,這對中國知識界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在這方面,最具有權威性的就是中國的一位古代典籍註釋學家朱熹,他提出的觀念非常正統,任何對此表示質疑的觀點都會被列入異端邪說的範疇。他以唯物論的視角去解釋中國古代典籍,完全沒有摻雜關於「神」的說法及看法,他的註釋甚至比古籍中原有的教誨更有影響力。 黃河的流向自西向東,它的發源地在山西和陝西的山谷之中,沿途綿延奔流幾百里,最終流入大海。多年來,黃河經過了多次改道,從

揚子江口直到渤海口,橫跨六、七個緯度。但不管它流經何處,都會造成很大的災害。而宋代註釋家的唯物主義觀點就像是奔騰不息的黃河一樣,對中國的古代思想不斷進行著有力的衝擊。這些唯物主義觀點氾濫了七百多年,將民族靈魂中的沃土全部變成了一片無神論的沙漠,再也沒有了精神上的食糧。在這種唯物主義觀點不斷衝擊的背景下,古老的道教變成了捉鬼除妖的妖術教派,雖然道教曾經在佛教中吸取借鑒了大量的知識和經驗來彌補自身的不足。儒教逐漸變得無法滿足人們精神上的需求,所以中國從印度引進了佛教。然後,各種宗教以信仰的方式互相吸取經驗,人們的信仰也產生了很大的改變。中國有很多喜歡行善積德的人,他們並不介意將錢贊助給各種慈善機構,他們認為,既能維持信仰的香火,又能達到行善的目的是非常好的事情。只要所謂的「神明」能夠在某一方面帶給人們好處,人們就會非常樂意供奉,這就像是在雨天,行人突然看見前方有一家傘店一樣。買傘的人不會去問店主這把傘產在哪裡,也不會問人們第一次使用傘是在什麼年代。所以崇拜「神明」的人也不會對他們的「神」追根究底地探究起源。 常常會有一些講座,說中國的佛教徒有多少,中國的道教徒有多少等等。對此,我們覺得,這種事情就像是統計英國人有多少人喜歡吃菜豆,有多少人吸十便士一包的香菸一樣。只要買得起,他就可以吸, 就可以吃,沒人去理他。中國的「教義」也是如此。不管哪個中國人, 只要他請得起和尚,又想做一場法事,他就可以花錢請來。這樣他就成了「虔誠的佛教信徒」。要是他想請一個道士,那他也會隨之成為一個「道教信徒」。要是他把道士和和尚一起請到家,那他就理所當然的是兩個教的教徒,這種事情並不衝突。在中國,儒教、道教、佛教,三教的思想和文化都在不斷地互相汲取融合著,所以,「三教合一」這種情況在中國並不奇怪。

若想說明中國人和「三教」的確切關係,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語言組成關係來解釋最為適合,盎格魯—撒克遜人在描述自己的語言結構時說:「撒克遜語、丹麥語、諾曼底語都是我們的語言,但是我們清楚自己的祖先是誰。不同的場合,或是有不同想法的時候,我們會使用不同的詞彙。我們的語言基礎,其他的語言是作為補充而存在的。雖然儒教也受到了佛教和道教的一些語言、教規之類的影響, 但「三教」的融合並沒有什麼矛盾的地方,就像盎格魯—撒克遜人會使用不同民族的語言一樣。 兩種不同的信仰在某種程度上是互相排斥、無法同化的。但顯然, 想讓中國人明白這一點非常困難。中國人不明白什麼是邏輯矛盾,當然,他們也沒興趣了解。中國人可以將兩種不同的東西融合在一起而不去理會他們的關係如何,本質是否相同等等問題。就像液體能夠透過「內滲」和「外滲」來相互融合一樣,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融合多種信仰的基礎條件。他們從不講究“學術上的兼容並蓄”,他們也不明白,就算是解釋給他們聽,他們也還是不會明白。 中國人把各種不同的信仰硬生地糅合在一起,這樣做導致了兩種結果的發生。第一,這種行為違背了中國遵守秩序的本能。這個特性是中國人最鮮明的特點,從官品的劃分可以看得出來。中國的官階以「品」來分,從一品到九品,各階的官員擁有不同的權限,他們的標誌也不同。但是中國的「神界」卻沒有這樣嚴格的秩序,要是問中國人「玉皇大帝」和「如來佛祖」究竟誰大,肯定不會得到答案。在「萬神

殿」中,中國人將神仙一個一個地做了整齊的排列,但這種排列並不是固定的。換句話說,他們只是將這些神像隨意擺在那裡而已,並沒有什麼次序間的關係。在中國人所謂的「神界」中,這些神並沒有什麼等級,他們的權利也不能互相約束。受尊敬的人理當擺在中間,而孔子無疑是最受中國人尊敬的。 就算不是孔子,那也應該是老子,因為老子從來沒有自稱自己是什麼神仙。問題曾經還引發十分激烈地討論。將信仰硬生地糅合在一起所導致的第二個結果就是,人的道德本質都被這些信仰貶低得非常低,就像是真錢被假幣所頂替了一樣。到的牛鬼蛇神毫無作用,所以人們依然對這些妖魔非常恐懼。這句話說得十分準確。 ”,認為這些動物可以影響人的命運。 前幾年,中國有一位非常有名的政治家在一條水蛇面前屈膝下跪,據他說,這條水蛇是前朝某官員的化身,他曾經平息過黃河的水患。一種習慣,就是每到水患的時候,就會拜「蛇仙」。人們就會做出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來感謝神的恩德。 。

多少,求雨時都會拜祭觀世音菩薩。件事情是和求雨有關的,但這件事情看起來更荒誕有趣。在中國的名著《西遊記》中,有一個從石頭裡面蹦出來的猴子,漸漸地,這猴子進化成了人的樣子。既不是河神,也不是戰神。聯繫的。而對於中國人這種對一個想像出來的猴子求雨的行為,西方人永遠無法理解,因為中國的因果觀念十分混亂。 中國人信奉的神非常多,這些中國人要怎樣面對這些「神明」呢?這個問題有兩個答案:崇拜和忽視。有一些人會計算中國人每年在拜神上的花費。他們將某個地區當成一個樣本,然後統計出準確的數量,然後推算其他地區的消費情況。但是這種計算是毫無意義的,就像是一個人非常認真地計算一群蚊子究竟有多少一樣,只是大概的計算出幾個準確的數字,然後估算出大致的結果而已。 把中國當作一個整體來下定論是不準確的。這點從他們去廟裡拜神就可以看得出來。有一位在廣州登陸的西方人,如果看到廟裡有很多香客,其間煙霧繚繞的話,他會把中國人當成世界上最盲目崇拜的民族。 若是他已經遊過了中國大陸的另一方,他就會發現,有很多廟已經沒有人去拜了,甚至初一和十五也看不到一個香客。雖然他能看到這些廟宇有被修復過的痕跡,但即使是當地人也說不清是誰重修了廟宇,又是什麼時候為了什麼而重修的。還有的地方,人口非常稠密,但是卻幾百里

都看不到和尚和道士。在這樣的地方,婦女和小孩是不會去廟堂祭拜的,也沒有人去教孩子祭拜祈福。另外有些地方則將拜神的儀式融入了生活當中,幾乎每天都有這樣的活動。 中國的宗教和夏威夷的火山一樣。在夏威夷的北部和西部的許多島嶼上,都只是依稀能看到曾經火山爆發的痕跡,現在火山卻早已經沉寂下來。而在夏威夷的東南部島嶼,火山爆發的頻率非常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一次。中國的拜神活動也是如此,有些偏僻古老的地方,幾乎沒人去進香禮佛,而在另一些比較蠻荒的地區,卻非常盛行這種禮佛活動。但人類經常被這種表象所蒙蔽,結果過高地估計了他們的實際意圖。只有做更全面的研究和調查,才能得到正確的答案。 孔子說過“敬鬼神而遠之”,儒家學者們也因為孔子的話而認為,敬畏而遠離這些“神”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中國人比起日本人和蒙古人,相對來說沒有什麼宗教偏見。在有些廟宇的門楣上還常常能看到這樣一句古話:「敬神如神在。」用「如」字來表達含糊不清的意思是中國人的一個特性,有一段話就將「如」字的這個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敬神如神來, 可來可不來。敬神如神在,不敬神不怪。 比「避而遠之」稍微好一些的是形式上的敬神,然後在規定的時間, 用特定的方式舉行祭祀儀式,只不過這種行為是想獲得一些利益而已。 對中國人來說,「莊重感」似乎是一種與他們毫不相干的事,他們祭神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給人一種虔誠的感覺而已。中國人所謂的祭神,只不過是在指定的日子裡弄個儀式而已,這種祭神儀式更多的是被當成一種交易而存在的,做儀式的人付出了多少資金,他就會相應地得到多少好處。每個地方都把「老天爺」給人性化,並且虔誠地供奉和祭拜他最能說明這個問題。如果問一個祭拜“老天爺”中國人為什麼祭拜他,

你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因為我們的吃喝穿都是老天爺顯靈給我們的。”就算這個中國人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老天爺”,但他依然還會跟著大多數人一起去拜。祖宗留下來的習俗肯定沒錯,所以一切都照做。至於拜祭「老天爺」有沒有用,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中國人的宗教儀式總是流於表面,沒有深層的意義。有一副貼在寺廟柱子上的對聯說得非常貼切,雖然它包含了一點兒諷刺的意味。 上聯:廟內無僧風掃地下聯:寺中少燈月照明中國人對神的崇拜就像西方人對保險公司的依賴一樣。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是說即使沒有這些神,相信也沒有什麼壞處;但如果這些神真的存在而你又沒有重視的話,可能就會引起神的報復。中國人認為神和人是相同的,都有一些目的性,而這些目的性支配著他們的行動。有句古話說,奉獻羊頭的人,可得榮華富貴。 那些不能賜給人福分和安康的人被認為是“窮神”,例如“三皇”。而觀音菩薩和關二爺則是尊貴和富有的神明,所以有很多人供奉和尊敬。 對於中國人對「神明」的信仰態度,西方人非常反對。因為中國人的信仰都是在「假設」的基礎上的,他們認為信神對自己只有好處,不會有什麼壞處。他們都認為“信則有,不信則無”,就像他們說的“信皇上, 就有皇上;不信皇上,就沒有皇上”一樣。中國人非常容易接受這些神,但是他們卻無法體認到這一點。 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中國的朝聖者一步一叩首,這一點西方人非常不理解,這種又花時間又沉悶又辛苦的朝聖歷程完全沒有意義。如果要問

他們為什麼這樣做,他們會回答,如今太多人拜神不虔誠,用這種苦行的方式才能表現出自己的誠心來。拋開這種情況不說,單從拜神的行為來看,中國人「沒有誠信」的特質實在是名至實歸。偶然間看到了一張北京某寺廟的和尚合影,從這張照片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群像蛇一樣滑溜、 狡詐的人。中國有句古話叫作“相由心生”,所以從他們的臉上完全可以看得出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長著怎樣的一張臉,就在過怎樣的生活。 中國人將他們信奉的神明假想成他們的模樣,這種行為和其他國家的非基督教徒相同。我曾看過一張告示,是以菩薩的名義貼出來的,告訴人們說:人類的邪惡天庭已經得知,玉帝非常生氣,所有的天神都被玉帝訓斥了一頓,因為這些天神沒有導人向善。中國人認為,每個人的身邊都有很多妖精和神明,這些神和妖都像人一樣,可以被收買、賄賂以及欺騙。中國人不但做生意時喜歡討價還價,對求神他們同樣想要多得到一些好處。他希望透過捐款修建廟宇來獲得好運,於是他捐了二百五十文錢,但功德簿上的記錄確是一千文。他認為神明只能從功德簿上得知他所捐的數量,因為在修廟時神像是被紅紙蒙住眼睛的。這樣做是為了讓神看不見混亂的場面和不敬的行為。有些廟宇是修建在村子外的,但這樣的寺廟往往會成為盜賊分贓物的據點,按照上述的說法,只要將大門完全關住,那神明就只能與天地交流了。 中國有個風俗,就是每年的歲末都會用黏糖來封住灶王爺的口, 這樣他就不能上天庭告狀了。還有些地方,生了男孩會給孩子取個女孩名字,這樣吃男嬰的妖魔鬼怪就不會將小孩抓走了。貝德祿先生曾經說,在四川,女嬰被溺死後,大人會燒些冥幣,目的是安慰當地的神明。婦女去廟宇的非常少,只有送子觀音廟不同,婦女常會到觀音廟去求子。有些觀音廟會在架上擺著泥土捏的男嬰,婦女燒香的時候會掰下「男嬰」的下體吃掉,藉此來希望自己生一個男孩兒。每個上香的

婦女都可以帶走一個泥嬰,但一定要偷偷帶走,如果日後真的生了男孩, 婦女還願時就要帶兩個泥娃娃擺在曾經拿男嬰的地方,以謝菩薩的成全,這已經成了當地的習俗。中國的一些出海人認為,海上的一切風暴都是惡魔引起的,惡魔潛伏在水下,就等著這些船的經過。所以這些出海的人在出海時就會做一艘和自己的船一樣的紙船,在惡魔「興風作浪時」投入水中,就可以避免自己的船遇難。 中國還有一些地方有這樣的風俗,當瘟疫發生時,人們就在六、七月份的時候慶祝新年。他們認為這樣可以把瘟神騙住,以為自己算錯了日子,於是不再施法,瘟疫就會不治而止。這樣人們就知道為什麼「秋二月」指的是「永遠」了。當地人還有一種騙神的方法,即在供桌上挖一個洞,自己蹲在供桌下,把頭從供桌伸出去,這樣神就會以為他把自己的頭都獻給了自己,於是感念他的虔誠,賜他好運。一旦祭祀結束,這人就會把頭重新縮回桌下,溜回家等待好運的降臨。 我曾經碰到過這樣一件事情,有個小村想將一間廟宇改建成一所學校,所以把神像從廟裡挪了出來。這些村民想,也許這個神像的肚子裡會有「銀子」。於是他們七手八腳的將神像砸開了,結果只找到了一塊很便宜的錫塊。其實也會有一些和尚或是道士將寶貝藏到神像裡,但那樣做的結果就是寺廟被盜,佛像被砸。這些盜賊也信奉神明,但他們卻能做出這樣的事,這一點西方人是無法理解的。聽說曾經有一樁案子,縣官審問僧人時需要傳召一個重要的“證人”,這個證人就是廟裡的“佛祖神像”。縣官命令「證人」下跪,神像不跪,於是縣官下令打神像五百大板,結果當場將神像打碎。最後縣官無奈,對這個「證人」做了缺席判決。 每年遇到旱災時,人們都會向雨神求雨,祈求雨神能大發慈悲,滋 潤

大地,讓莊稼可以生長。如果求了很久都沒有下雨的話,村民們就會將神像抬到最旱的地方,讓「雨神」能夠看清楚,現在已經非常需要它的神力。人們有時也會對雨神表示不滿,而且將這些不滿都表露出來,用一句俗話說就是,「三四月不修房,五六月罵龍王。」聽說有一個大城市,所有人都被一種奇怪的傳染病感染了,當地的人們都以為是某個神明在作怪。於是他們把神像抬了出來,像是對付流氓惡棍一樣狠狠地打了神像一頓,直到把神像打成碎石他們才罷休。也許這件事並不是真的,畢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不過這件事正好可以用來做例子,因為這樣的行為非常符合中國人的神靈觀念。 看了之前我們舉的例子,有很多不了解中國人性格的人可能都會因此而認為中國人是不可能有宗教的。也確實有人曾經下過這樣的斷言。 號稱「中國通」的英國人密迪樂先生曾經在他的《中國人及其信仰》一書中批評了古伯察先生的一些涵蓋面極廣的概括,認為古伯察先生的話是「對人類美好生活的污衊」。但密迪樂先生也說,中國人並不在乎那些宗教辯論的結果,他們更不會把這種辯論結果當成民族的信念。但他卻否認中國人「缺乏渴望、缺乏追求,缺乏對英雄人物、善良人物的敬仰,缺乏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和讚嘆、缺乏一顆嚮往神聖的心靈」。當年的英國駐華使館中文秘書威妥瑪爵士曾深入研究中國人的性格,所以他對中國和中國人十分了解。關於「中國到底有沒有宗教」這個問題, 他的回答無疑是具有權威性的。他認為如果宗教是超越道德之外的事物,那他可以明確地說,中國人沒有宗教。雖然中國人也有過崇拜行為,也舉行過祭拜的儀式,但他們卻不是真心信仰,他們雖然不敢忽視他們所謂的“神明”,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嘲笑和蔑視這些崇拜偶像的行為。

中國的宗教信仰是個非常有趣的問題,但卻非常難以解答。想要細緻地討論這個問題很容易,但想要把事情弄清楚就會非常困難。我們已經找到了一些比討論更好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眾所周知,道教和佛教已經深深影響了中國人的思想,但中國人並沒有變成佛教或道教的信徒。他們永遠只是儒教的信徒,無論再疊多少信仰,這都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們應該試著討論儒教的不足之處,為什麼儒教不能成為中國人的宗教,並以這個主題來結束本章。所以,在這裡,我們將引用一位著名的中國問題學家的研究結果,他的結論是具有權威性的。 德國漢學家花之安博士在《儒教匯纂》一書中,在結尾處整整用了一個章節來敘述“儒教的錯誤與不足之處”,他在文中指出了儒教諸多不足和錯誤的地方,同時,他也描述了儒教許多關於人際關係的優點,他認為儒教的許多觀點都與基督教的啟示相差不多。在這裡,我們只引用其中的二十四條來加以說明。 一、儒教認為,它和世上所說的「神」毫無關聯。 二、儒教並沒有區分人的肉體和靈魂,無論從生理上或生物學的角度,它對人都沒有一個準確的界定。 儒家學說關於人的靈魂面,從來沒有明確的解釋,這也讓學習儒學的西方學者感到非常困擾。對一般人來說,儒教根本就不知道靈魂是什麼,只知道人的身體是有活力的。傳統的說法是,人死後靈魂會升天,肉體會入土。還有一種說法認為,靈魂會消散在空氣中,肉體入土。這種說法和儒家的不可知論和唯物論理論完全相同。一個中國人不會對靈魂產生興趣,不管是一個靈魂、三個靈魂,還是沒有靈魂,他都沒有興趣知道。這種問題,就像是問一個人,身體的哪一塊肌肉帶動咀

嚼一樣。只要吃得舒服,他才懶得追究什麼肌肉。同樣的道理,只要他能填飽肚子,能養家糊口,他才不會理會什麼“靈魂”,除非這個問題能關係到米價和菜價。 三、儒家學說沒有講清楚為什麼有些人是凡人,而有些人出生就是聖人。 四、儒家學說聲稱每個人都可以達到道德的最高點,任何人都具備那樣的力量,但與這個論斷對立的情況卻沒有說明。 五、儒家學說對於罪惡的訓誡,口氣不夠果斷嚴肅,因為它只提出了社會生活中的道德譴責,並沒有談論什麼懲罰措施。 六、儒家學說對罪惡的洞察不夠深刻。 七、儒家學說無法解釋死亡。 八、儒家學說沒有任何調節自身的方法,它強調的是人的本能慾望與理想自然的統一。 九、祈禱的力量和道德的力量在孔子的理論體系中並沒佔有很大的比重。 十、雖然儒家學說中常提及信任,但當中並沒有鼓勵人們用一種誠實的語言交流,所以現實中因為謊言而導致人們互不信任。 十一、儒家學說並不反對一夫多妻制。 十二、儒家學說承認多神論。

十三、儒家學說相信迷信的東西以及想像的產物(如算命、擇日做事、夢,或是幻想中的龍、鳳凰等等)。 十四、儒家學說將倫理思想和表面的儀式混淆,把二者變成政治專制的手段。 十五、儒家創始人孔子對古代一些制度所持的態度總是在改變,反覆無常。 十六、儒家學說認為人的品德會因為某些音樂而改變。 十七、儒家學說強調「聖人」的作用,它總是會立一個榜樣,認為榜樣會影響人們的行為,孔子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儒家學說的「君為器,民為水,器圓則水圓,器方則水方」是真實的話,我們不禁要疑惑,為什麼中國歷史上的許多偉人,他們卻沒有對後世的學者產生影響呢?如果「榜樣」真的會對人們產生很大的影響, 為什麼中國的社會卻與「榜樣」的行為背道而馳?儒教對「聖人」的尊崇已經到了神化的地步,結果這樣的神化直接導致了調節方法的匱乏,就像之前第八條所說的那樣。不管這些「聖人」做得有多好,他也不能干涉人們的行為,只能提一些建議。至於其他人會不會照他所說的做,他也無權約束,頂多是不再提了而已。 孔子有一句話非常發人深省:「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句話是對「聖賢」所講的,說得非常好,但是卻起不到什麼預防效果。若不能預防,那就需要一味補藥。一個孤身旅行的人的財物被劫匪搶光,他自己也受了傷。這時其他人卻走過來和他說,如果當時參加了某某旅行團,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但他已經聽不

到了,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昏過去了。其實這位受傷的旅人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現在不該反思這些事情,他應該找一個能養傷的地方,弄一些營養品養好身體。但前提是,他得有個樂意將他送到醫院的朋友。也許對於身體殘疾的人,儒教能幫一些忙,但「道德」和「精神」若是受了傷,儒教也束手無策。 十八、在儒家學說的教義中,婦女是奴隸,孩子在家長的眼中是臣民。整個社會的生活都在以一種「專制」的方式進行著。 十九、儒家學說提倡孝敬父母,並主張將父母當作神一樣供奉。 二十、儒家學說的理論體系的終極是對「聖賢」的崇拜,例如將人「神」化。 二十一、儒家學說對於「不朽」的說法沒有明確的態度,但它提倡毫無倫理意義的「先祖崇拜」。 二十二、儒家學說「現世現報」的理論大大有利於「利己主義」的發展,最後導致的結果不是變得貪婪就是變得野心勃勃。 二十三、儒家學說對人並未給予任何安慰,無論是活人或死人。 二十四、從中國的歷史可以看出,儒家並沒有賜予人新生,並不能讓人過更高尚的生活。在現實中,儒家已經和佛教道教互相融合。 在本章中,我們談到了中國各種奇怪的信仰和這些信仰中的融合。 中國人自己也十分清楚,不管是儒教還是其他的宗教,都無法賦予人新生,也無法讓他們過著高貴的生活。有一篇不知道是誰作的寓言很好地

反映了這個方面。有一天,孔子、老子和佛祖在極樂世界中相遇了,他們紛紛搖頭嘆息,如今時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人們已經漸漸墮落。他們的主張和一些很好的建議都沒有太大的發展。他們互相討論後得出了一個結果,就是一定要在人的中間樹立一個榜樣才行,這樣他們的教義和思想就可以被繼承和發展了。於是他們開始四處尋找“榜樣”,孔子找到了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者。這位老者看到孔子來了,他依然坐在那裡,只是讓孔子坐下和他談論一些古代的教義和現代人對這些教義的忽視。老者對古代聖賢的教義非常熟悉,他淵博的知識和判斷力令孔子十分欣賞。他們聊了很久,在孔子告辭的時候發現,老人並沒有起身送他的意思,於是孔子十分失望。回去後,孔子將他的經歷告訴了老子和佛祖,希望他們也能去拜訪一下那位老者,看看老者是否也精通其他教義。老子先去拜訪了那位老者,他驚奇地發現,這位老者對「道」的了解程度竟然不遜於自己,口才也非常好。但老子同時也發現,這位老者雖然態度看起來非常好,但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最後佛祖也發現, 這個老者並不起身,但是他卻非常了解佛教典籍的深層意義,這讓佛祖十分驚異。 最後,三個聖人又重新在極樂世界聚首,他們都認為,這個老者就是他們要尋找的人。他不但精通「三教」的教義,還能用充分的論點來論證現實中的「三教歸一」。於是他們三人一起去拜訪了那位老者,希望這位老者能振興三教,讓三教的教義得到傳播和發展。老者還是那樣坐著,恭敬地聽完了他們的話,然後說道:「三位尊敬的聖人,你們充滿智慧,計劃也讓人十分讚歎。你們的善心比天還要高,比地還要遼闊,但你們卻選錯了完成這項使命的人。的使命,告誡他們如何做才是正確的,但我卻無法行動,所以我的任何觀點都無法傳達出去

。 。從此,他們再也沒有尋找過傳播三教教義的凡人。 有很多人會把公元一世紀的古羅馬帝國同現代的中國相提並論。 當然,當年古羅馬帝國的道德狀況遠不如當代的中國,但有一點相同, 兩個國家的宗教信仰都近乎於崩潰。就像英國歷史學家吉本評論古羅馬帝國的話一樣:「對一般人來說,所有宗教都那麼真實;對哲學家來說,所有宗教都那麼虛偽;而對政治家而言,所有宗教都是可以利用的手段。正是融合了「多神論」和「泛神論」的儒教,導致了中國如今的處境。 外國人對「無神論」這個觀點是否正確絲毫不感興趣,甚至比承認「無神論」還要恐怖。 「多神論」和「無神論」就像骰子上的「一點」和「六點」一樣,是相對的兩個面向。但在中國,很多知識淵博的學者也不覺得二者有什麼矛盾的地方。中國人對那些深奧的宗教真理毫不關心,這是他們的冷漠本性使然。他們可以接受肉體是沒有靈魂的,他們也可以接受靈魂是沒有思想的,他們甚至可以接受世上並沒有神的存在。他們對這些不抱任何興趣,這無疑是最讓人感到悲哀的。

現實與需求

整個中國就像是一艘緩緩前進的大船,而儒家的思想典籍,就是船長手中最精準的航海圖。美國漢學家衛三畏博士、英國漢學家理雅各博士和其他對中國研究頗深的學者們都認為,儒家的思想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受到了神的指引和啟發。也許他們的說法是正確的,如今面臨我們的問題是,中國這艘大船是如何被成功駕駛地?這艘大船的目的地是哪裡?它目前所處的海域是哪裡?這些問題都十分重要,因為中國早已和西方的許多國家建立了密切的關係,這些問題很可能對未來產生巨大的影響。 據說,判斷一個社會的道德生活是否合格,有六個重要的指標,他們是研究社會特徵不可或缺的依據。這些指標分別是: 一、工業水準; 二、社會習俗; 三、家庭的特徵和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 四、統治者的品質以及政府的組織形式; 五、公共教育的狀況; 六、現實生活與宗教信仰的關係。 我們在討論中國人的特性時,對上述的指標都已經做了說明,雖然

說得不全面,比例的把握也不那麼精準。在研究中國人的性格時,有很多方面需要特別注意,也有一些方面有時卻必須省略不談。在之前的文章中我們只談了中國人特性的大致情況,並沒有仔細完整地說明,因為那樣需要考慮太多方面的問題。 之前在說明中國人的特性時,我們舉過很多事例,這些例子的說服力非常強,就像是骨架上的骨骼,只有擺對位置,才能看清骨架的輪廓。所以說,這些骨頭是必不可少的,不能忽視的,除非它是石膏像, 並不是真正的骨頭。當然,也會有人提出反對,覺得我們並沒有把重要的骨頭擺在適當的位置,也有一些骨頭完全擺錯了地方。這樣的反對非常正常,對於這樣的嚴謹態度,我們會坦誠地承認自己的錯誤,還要附加說明一下,我們所選的特性無法讓人對中國人有非常完整的理解,就像是僅憑五官無法了解整個人的身體構造一樣。但我們也要提醒讀者, 這些判斷是經過反覆研究才得出的結論,我們實際上所看到的事實遠不止書中所引用的這些。有很多我們無法確定的觀點,都能得到充分的論證。去過中國北方的都知道,那地方的風沙天氣十分糟糕,人的頭上、 耳朵、鼻孔和衣服上都是塵土,沙塵暴來臨的時候遮天蔽日,所以當地的居民經常會用燈,有時中午都要點燈才能看得清。人們雖然不清楚這種自然現像是什麼引起的,但對這種現象的描述卻沒有錯誤。當然,觀察自然現象和觀察道德現像是不同的,自然現象會引起每個人的注意, 而道德現象卻只有那些善於觀察的人在偶然的機會中才觀察得到。 中國人在生活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若是只看一個方面,分析時就一定會出現誤差,而且還不知道錯在哪裡。雖然將兩個互相衝突的觀點結合起來非常困難,但有時必須要這樣,因為在中國想要弄清楚事情的一個方面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更別說想要掌握兩個不同的面向。

我們在前一章說過,儒家學說非常強調道德品質,而且儒家學者認為,儒家的理論能夠讓很多人變得品德高尚,所以很多人對儒家的理論體係都抱有很高的期望。可儒家的理論有什麼辦法讓人們的品德都變得高尚呢?人的真實性格可以透過三個問題來了解:一是他與自己的關係怎樣;二是他跟別人的關係怎樣;三是他對信仰持什麼樣的態度。想要判斷一個人的性格特質如何,通過這三個面向就足夠了。可能讀到這裡,讀者們也大致知道了答案,他們缺乏誠信,沒有信用,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他們自私,從來不為別人著想。對於信仰,他們崇尚的是「多神論」「泛神論」以及「不可知論」。 中國人非常有智慧,他們的耐性也非常強,他們講求實際,他們也懂得知足,這些方面都是中國人的優點。但是中國人沒有好的品格和良心,有些中國官員為了拿一些賄賂而做錯事,他還以為一輩子不會有人發現,因為當時的情況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許多中國人都會舉薦自己的親戚去做官,但這些親戚並不稱職。所以中國人害怕面對這種「內定」而造成的結果,這沒有什麼奇怪的。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使有道德理論又有什麼用?中國人對此會有怎樣的感想呢?中國的每個組織機構都有裙帶關係,都有寄生現象。所以,中國的警察和門衛會不盡責並不會讓人覺得驚訝。 透過中國人對他人的幫助,可以觀察到中國人道德最真實的情況。 雖然中國人總是試圖掩飾自己和朋友的缺點,但是他們會非常坦率地承認他們民族本性的缺點。中國人對其他同胞們的描述,讓人想起卡萊爾在《普魯士腓特烈大帝的一生》一書中所描寫的那段對話。這位君王手下有一個督學非常得寵,皇帝很喜歡和他交談,有一次皇帝問這個督學:“蘇爾澤先生,你那些學校最近好嗎?你的教育事業順利麼?”督學回答說:“是的陛下,還好,最近好多了。

下,過去學校的規章制度非常嚴格,因為總認為人性本惡,但現在我們才知道,人性本善,所以放鬆了管理制度。然後笑著說:“親愛的蘇爾澤,你還是不了解這群可惡的人類啊!”中國的社會就像是那些名山大川一樣,遠看風景如畫,但如果你走進就會發現實際上破敗不堪,而且空氣中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難聞的味道。照片無法反映出真實的情況,人們都說,照片是一種“無情的公正”,但這句話用在中國就不行了,因為照片會遺漏那些骯髒的東西和難聞的味道。 只有中國四處貼滿了「福」這個字,這個字象徵的是平安吉祥。但細心的人可以發現,中國人的「幸福」只是流於表面而已。我們相信這個說法是正確的,就像有人說真正的家庭生活不可能出現在亞洲一樣。 每當開始對中國進行研究分析,並探討怎樣把理論和現實結合時,我們就會想到橫跨河流的主幹公路旁的石碑。這些石碑上刻滿了名字,都是當年修建橋樑的工人的名字,立碑的目的也是為了後代能夠記住他們的功績。每走幾步就會看到這種石碑,但石碑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我們對這些有年代的東西非常感興趣,於是問起當地人,關於橋和石碑的事。結果當地人回答說:「啊,那些東西啊,幾代以前就已經沒有了,幾乎沒人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幾年前,我在大運河上游玩時碰到了逆風,於是被迫在當地留了下來。我們在岸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沿途看到農夫們在田裡工作。當時正值五月,田野的景色非常美。這種時候,恐怕任何遊客都會對這些不知疲憊的農民表示讚嘆,正是農民們辛勤的汗水才將田野變得如同花園一般美麗。但和這些農民交談過才知道,去年的冬季他們過得非常艱

苦。因為夏天時爆發了乾旱和洪水,他們幾乎顆粒無收,村裡有很多人快要餓死了。從他們的話中,我們可以知道,這些農民現在還在挨餓。政府雖然有賑災款,但每個人只能領到一點,甚至連這一點都要經過層層的盤剝。這些農民無法和官家抗衡,只能忍氣吞聲,但這些情況從他們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就在那一年,當地的糧食獲得了大豐收,百姓們的日子終於變得好起來了。但《京報》和在中國出版的外國雜誌卻都沒有報道此事,但不管報不報道,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就像當年這群百姓在挨餓,即使裝作不知道,他們依舊在挨餓。否認事實並不代表採取了有效措施,因為災難並沒有被緩解。不管先前對中國人的研究推論是什麼,這都不影響現實中國人的生活,他們的實際生活究竟是怎樣的,只有經過仔細的調查研究後,才能明白。 我們在本書中指出的中國社會的種種缺點,在西方國家也會出現。 那些國家都是些「虛有其表」的基督教國家。可能讀到這裡有些讀者會感到很失望,因為這件事情我們並沒有拿出具體的例證來證實,也沒仔細比對過。曾經我們也想拿出一些具體的實例來證明這些情況的存在,但最後只能放棄。因為我對大多數西方國家都不是很熟悉。我希望每個讀者能夠公正地比較,而不要受到所謂的「愛國情緒」的影響。如果我們能夠公平比較的話,不妨做一個假定:西方國家的未來充滿曙光,而中國人此時卻身處漆黑的長夜之中。如果這個假定成為事實的話,那這將是件耐人尋味的事情。我們不禁會想到,為什麼會造成這樣的事實呢? 雖然之前也有提到,但我不得不再囉嗦一次,中國目前所需要的東西很少,僅僅是品格和良心而已。或者說中國人只缺少一樣東西,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良心和品格本身就有著相同的意思。曾經有人這樣評論一位鋼琴製造家,說他的品格「就像他做的鋼琴一樣,正直、寬厚

而不失高貴」。在中國,恐怕碰不到這樣的人吧。 有一位英國作家,前幾年去世了,他的妻子在他丈夫的自傳結尾處寫道:「外界一直稱他為作家、牧師、社會運動家,但只有與他生活在一起的我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會收到很多內容優美的私人信件,他的生活也彷彿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這些人,如果世界上還有'永不逝去的愛'的話,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將愛昇華到一個神聖的高度的話,那這個人一定會是他。樣子,也從沒有過一次自私的行為。最完美的騎士'。在基督教文明中,最成功的產物就是它創造了一個完美的人生。這樣的人生並不少見,當代已知的就有數百個記錄,另外還有很多例子我們並不知道。每位讀者最起碼都知道一個全心全意幫助別人的例子,也許還有一些幸運的讀者遇到更多。我們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樣的人生,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動力是什麼,因為我們不想胡亂地猜疑。但是,經過我們細緻的研究,我們確認了一件事情:如果有一種力量能把中國也變成這樣,也能在中國塑造出一個如同金斯萊一樣的人,這將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奇蹟,比道家典籍中那些寓言裡所說的奇蹟還偉大。人類的製度都逃不過無情的規律,《聖經》上有一句話說:「看到他們的果子,我便知道他們了。」儒教有足夠的時間獲得它的文明產物。但我們確信,儒教能做的、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它再也不會有什麼新的產物衍生出來了。它將中國人的某些能力發展到了極限,在這些方面中國人已經超過了任何其他國家的人類。經過仔細地觀察和研究後,即使是對中國

最友好的人都會承認,中國的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儒教所造成的。 對於中國人的改革,有三種不同的看法。第一個是,中國沒有改革的必要。當然,這肯定是中國人的意見,但這並不能代表所有的中國人。其實有些不了解中國的外國人也會有這樣的想法;第二個是,中國的改革一定會失敗。在改革開始之前,一定會遇到很大的阻力,許多人會因為意識到這一點而抱持悲觀的想法。對這些人來說,對中國進行改革就像是用電流去刺激木乃伊的心臟一樣,這是完全沒有希望的事。 在我們眼中,前兩種觀點都沒有道理,不過若是我們之前所講的還不能讓這些人明白的話,再多說什麼其他的也沒有作用;第三個觀點是, 中國需要改革,而且改革的成功幾率還很大。抱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 改革的關鍵是採取哪一種方法。關於改革的方法,也有幾種不一樣的態度。 首先,讓我們來考慮一下中國能不能進行自我改革。有一些中國政治家已經意識到了改革的重要性,所以他們認為中國應該進行自我革新。 《京報》上曾經刊登了一份奏摺,在這份奏摺上就提出了這樣的構想。奏摺的作者抱怨某個省的民眾不斷地鬧事,而且他已經派得力的手下去巡查此事,也派了一些專人去給民眾們講《聖諭廣訓》的那些訓示。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以這種方式去感化這些鬧事的人群。這種向民眾講道理的方法最開始是模仿基督教的講道,雖然起的作用不大,但是確是當時改善道德環境最常用的方法。無奈的是,最後教化依然是以失敗收場,只能再次沿用以前的方法。經過很長時間的實踐,我們了解到,這樣做只會讓事情發生一些表面的變化,並不能改善根本,最後的結果還會是一樣。這和前一章節提到的「石腿老者」的寓言的道理是相同的。

用理論教導沒有用處,中國人便將希望寄託在了「榜樣」的身上。這點在前一章也講過,而再次提到這個問題,我們是想解釋,為什麼好的榜樣,卻沒有產生好的效果,或者說沒有發揮出想像之中的影響力。 要解釋這個問題很簡單,原因就是這些「榜樣」沒辦法讓人民接受自己的做法,按照自己的做法做。我們舉例來說明一下:據說,原山西巡撫張之洞曾經採取過很強硬的手段來制止手下吸食鴉片,而且還勒令禁止老百姓種植。結果他的部屬欺騙了他,而老百姓沒有幾個人願意配合他。如果是外國人的話,當他的中國「老闆」不認可他的改革建議,那他也只能表示自己對這件事情無能為力了。其實不只是外國人,中國人也會覺得這樣的情況令他無從下手。儘管他是官員,但他能做的也頂多是確立一個目標,然後開始慢慢解決眼前的問題。就像是一隻躲在閣樓上盯著老鼠的貓。只要貓一走,甚至只走開了一點兒距離,老鼠就會跑出來,依然一切照舊地偷糧食吃。 如果有一位中國的政治家,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改變國家的現狀, 這並不可笑,而且非常可信和自然,因為中國的情況注定了他的做法, 他只能靠自己一個人,沒人會去響應他改革國家的「號召」。中國人有一種“東方人特有的冷淡和宿命觀”,而席勒先生則將這種宿命觀稱之為“連神都無法改變的愚蠢”。如果一位聰明的大不列顛官員已經知道了上述狀況,並且知道「改革」會引起哪些後果,牽扯到哪些,那他就可以完全預言出改革的結果。貝德祿先生在談到中國開採銅礦所暴露的弊病時說:「在銅礦被開採完之前,雲南要做兩件事情,第一,雲南必須增加人口,以增加勞動力;第二,中國必須修建公路,必須改善揚子江上游的航運設備。總之,中國必須有所改變。會將你僅有的那一點成果擊個粉碎。如果一個維修工,從機器造成一開始就在這個機器的內部,那

麼無論他多麼用力地推,都絕對無法帶動這個機器前進,因為這本身就是違背物理學規律的事情。 天津和北京之間有一道北運河,路過的路行者可以看到這條運河上有一個河灣,河灣的岸上立著一間破廟。廟身已經被洪水沖走了大半, 儘管廟的周圍有很多蘆葦紮成的柵欄,但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連柵欄也被毀壞了一半。廟裡的神像就如前面所講的一樣,只能直接和天地進行交流了。這片土地並沒有防洪設施,整條河流都被污泥堵住了。 這幅情景,似乎是中國現狀的縮影。中國有句俗語“朽木不可雕也”,想要讓老根發出新芽,就只能將所有的“朽木”全部砍下。所以說,中國想由內而外地改革是一定會失敗的。 前段時間,西方大部分國家都覺得中國可以和其他國家“聯盟”,這樣革新的成功幾率會高很多。但這只是個沒有任何依據的想法而已。西方國家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派遣使者進駐了北京,但這些使者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與強國之間的頻繁交流並沒有為中國帶來好處,這無疑是令人感到悲哀的。中國人非常敏感,對於讓中國像西方一樣的改革,沒有證據證明西方國家的改革目的比中國人的目的更崇高。中國正慢慢形成一股力量,一股讓西方國家之間造成利益衝突的力量。而中國則在等待時機,坐收漁人之利。中國從沒有跟那些只會搶奪的野蠻國家學什麼東西。所以說,透過外交的方式來改革,這樣的辦法在中國是行不通的。 有許多人抱持這樣的想法,中國需要融入國際大家庭來,他需要自由的交往和貿易,也需要與其他國家建立良好和睦的關係。增加貿易量可以滿足中國的許多需求,中國需要更頻繁地與其他國家進行進出口貿易,降低一些關稅,並將通行稅取消。比起二十多年前,這樣的

說法已經少了很多。因為那時,中國經常與澳洲和美國進行外交和貿易,但卻沒有形成「自由交往」和「友好和諧」的局面,因為總能聽到一些「中國出口的茶葉品質不符合要求」這樣的話。其實西方國家也曾向中國出口過不合格產品,這兩種情況在某種程度上是相同的。 貿易是文明的附屬品,雖然它的價值是無可估量的,但他並不能作為改革的手段。亞當·斯密是一位偉大的政治經濟學倡導者,他曾經指出人類是一種「商業動物」。因為不管是多聰明的兩隻狗,都不會懂得交換骨頭。如果它們知道,並且在每個城市都建立了骨頭交易市場,這會對狗的性格產生巨大影響。歷史上的那些貿易量龐大的國家並不算是好國家,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最糟糕的國家。但是他們的後代都非常優秀,這不是貿易的錯,而是其他的原因所導致的。有句話說非常貼切:商業,就像是基督教,它的目標非常遠大;商業,又像是彩虹,哪裡有金色它就彎向哪裡。 只要看如今的非洲大陸就可以了解,不管是酒類走私,還是奴隸貿易,都是那些基督教國家引進的。所以說,商業是無法起到改革作用的。 深入了解中國現狀的朋友為中國改革出的主意五花八門,每一個都比上面講的方法複雜。他們的看法有三點:第一、中國需要引進西方的文化;第二、中國要引進西方的科學;第三、依照密迪樂先生的說法, 就是中國人需要發展「物質文明」。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個文明的國度。當西方人的祖先還在過茹毛飲血的生活時,中國人已經有了自己的文明。 這個方法只適用於中國,而不適合其他的國家,這樣的文明該如何改革,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文化是種非常自私的東西,似乎每天都會有外來的「侵略者」強調:「是我,但不是你!」很多令西方人非常自豪的文 化

在中國都會遭人嘲笑。若是不加以控制的話,外國引進中國的其他東西也會受到同樣的待遇。 中國人非常需要科學的力量。因為他那豐厚的資源需要用現代的科技手段才可以開採。如今中國人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更明白自己的國家是多麼需要科學的引進。但是科學會改善這個國家人民的「道德品質」嗎?要怎樣讓中國引進科學呢?眾所周知,化學是現代社會中的重要學科,他關係到社會的發展,但在中國傳播化學知識能不能讓中國人獲得新生,這一點誰都不知道。也許化學的引入還會引發新的欺騙和暴力事件。依照中國人現在的性格,若是他們掌握了製作現代炸藥的知識,而且不控制化學藥劑的氾濫的話,恐怕人們的生活也將充滿危險。 人們認為「物質文明」才是中國最需要的東西,因為一旦發展了“物質文明”,中國就將擁有西方的那些高度發達的物質成果,例如蒸汽機、電力設備等等。鐵路、內河航運、銀行、錢幣、完善的郵政系統以及電報和電話,這些都將是中國生活改善的標誌。 張之洞曾經上過一封關於修建鐵路的奏摺,其中就包含了很多很好的想法,比如修建鐵路可以改變河運危險的情況,可以防止船員監守自盜等等。但物質文明的發展是否能改善道德上的邪惡,修建鐵路能否讓鐵路的管理人員和工人變得誠實,這就不得而知了。我們曾經讀過《伊利之章》,上面寫道:州與州之間的道路完全被人侵占,而股東們卻拿不出任何辦法,因為他們發現「沒有人可以指責」。這種情況是「物質文明」的自身原因造成的,還是由於各種原因相互衝突所造成的,沒有人知道。讓中國建立共和製度,變成民主國家,不是靠投票能夠解決的。中國只有具備西方那樣的條件,才能取得西方那樣的改革成果,才

能發展更多的「物質文明」。而我們所說的條件,並不是物質上的條件, 而是道德上的。 為什麼中國不向香港、上海和其他通商口岸學習,在內地也設立一些「租界」?因為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變革,即使設立了“租界”,他們也不會接受。在近三十年中,中國人親眼看到了在海關施行規範化管理所獲得的成效,但他們並沒有在其他方面也採用這樣的方法。因為在這樣的背景下,對本國採取抽稅的方法,在道德上中國人是不能接受的。 英國人歷經十個世紀,才將良知與品格發展到目前的境界。而這對目前的中國人來說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並實施的。接受這種事情不可能像是克虜伯大砲一樣,只要架起來就能夠發射。 文化倡議者馬修‧阿諾德說:「每個受過教育的人都熱愛希臘,感激希臘。因為希臘人是世界各民族藝術及科學的掌旗者,就像正義的掌旗者是猶太人一樣。在當代,每個國家都需要藝術和科學。要良好的品行、沉靜的心態以及優秀的人格……不光是這樣,希臘人的遭遇還讓世人明白了一個道理,即使知識非常重要,世界也越來越需要豐富的知識,但良好的品質依舊是一切的基礎。 所以說,能支配著世界的,不是希臘人,而是猶太人;支配這個世界的永遠是崇高的正義,而不是卓著的藝術和科學。只有找到中國人特性的根源,在實際中讓中國人喚醒自己的良知, 才能改變中國的現狀。若是像日本天皇一樣整天在宮裡哪也不去,根本無法談什麼改革。有一位現代哲學的倡導者,他說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話:「鉛永遠都煉不出黃金的品質。」中國需要的是一顆正義正直的心, 為了得到這些,就要了解上帝,改變對人的看法,並且明白上帝與人之

間的關係。中國需要一種全新的生活,不管是個人、家庭或整個社會。總而言之,中國所有的需求都可以歸結成為一種,而這種需求,只有接受了基督教的文明才可能被永久滿足。

同一性與多樣性

與其他的種族相比,非洲黑人的太陽穴長得很不一般,英國駐華公使拉瑟福德·阿爾科克曾經對這個現象進行過描述。不過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在這一點上,日本人與他們非常相似,只是要近距離觀察才能看得出來。而日本人對此絲毫不在意,他們覺得這是自身的一大特色,從實際情況來看,確實如此。如果從這個角度去看中國人,就會有不同的發現。一群中國人湊在一起,好像草叢裡的一窩蜜蜂、地上烏泱泱的螞蟻、空中飛舞的成團的黑蟲子。就連偶爾旅居中國的人也能發現這一點,他們認為身邊的中國人沒有任何個性。不過應該說中國人還是很有特色的,如果跟其他種族的人放在一起,還是一下子就能把中國人區分出來。在具有這種一下子就能區分的特色的同時,他們那統一的辮子、統一的服裝、統一的表情,又讓人將他們混在一起。這一點是非常確鑿的,就算不斷擴大觀察的範圍,還是能發現同樣的情況。 如果身為旁觀者的話,不管多麼聰明,有多麼豐富的經驗,也沒辦法看出廣州人、福州人、上海人、天津人之間的明顯區別,反而會覺得他們彼此之間本來就是相同的。或許唯一能發現的是,越靠近北方的中國人,身材就越高大。其實就算找不出他們的差別,也不必奇怪,既然都是中國人,何必一定要有差別呢?但是那隻看到了問題的一面,如果旁觀者或旅居者能夠在某個地方長時間居住,尤其是能在幾個不同的省份和城市長時間居住,那麼他會有新的認識,會發現那個中國人之間差別不大的觀點其實是非常膚淺的,甚至根本就是違背事實的。拿中國中部和南方的中國人作一下比較就會發現,他們不只在體型上有差別,在語言和性情上也有明顯的差別。南方和中部的中國人,跟北方的中國人

的差別也是十分明顯的。這種差別一旦呈現在視野中,便絕對不會再將他們混在一起。 中國人的尊老敬長、落葉歸根、守墳祭祖等習俗,幾千年來一直代代相傳,這對中國人的特性造成了很大的壓制,並完全形成了固定的規矩。在里奇的小說中有一個角色曾經瘋狂地聲稱,本初子午線在自己的大腦裡。在我看來,所有的中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飾演這樣的角色。在中國人的眼裡,自己所在的村、縣、市、省乃至全國,都是自己的,在此以外的所有人,都被看作是「外人」。 (順便說一句,有不少中國人把自己的同鄉都稱為“外人”,而那些“外人”對他也是同樣的稱呼,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麼理由驚訝於他們稱呼我們外國人為“外人」呢?)另外還應該注意,對於那些別的省的人,中國人並不只是把他們稱呼為“外人”,還會非常直接地把自己的輕視之心表達出來。廣州那些精明的商人和技巧純熟的工人,把中國的北方人稱為北方佬;而北方人則將南方的福州、廣東等地的人稱為南蠻子。不管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都對來自北邊的鄰居──長腦袋、多數都十分醜陋的山西人嗤之以鼻。而山西人也總是傾向於和所有的外省人進行對抗,如此一來,那些外省人便也都站起來和他們對抗。即使這樣,他們還是能獲得一定成就和財富的,儘管他們的壽命通常都比較短。從實際情況來看,相較於自己的壽命,他們更重視的是財富。 中國人必定不會將某個來自“家鄉”(中國範圍)的人認定為自己的“親人”,在整個中國,這都是一條普遍適用的真理。因為他是來自「外省」的,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外人」。如果對自己的同胞,那些普通的中國人都是用這種眼光去看待的話,就更別說那些之前湧進中國、在富庶地帶的村莊居住的外國人了。

以上的結論,並非出自一位旅人,而是出自一位長久居住在中國的人。這裡所說的也不是某個中國人,而是眾多的中國人,一群被各色各樣的方言、各色各樣的習俗、文學作品、歷史以及政府結合在一起, 但是從根本上說卻又千差萬別的人。 當然,你也可以說,這些對中國和中國人的判斷是錯誤的和偏頗的。事實也證明,儘管各省之間的差別非常大,各個地方之間也有各樣的差異,但對中國各個地方之間的聯繫進行深入觀察之後就會發現, 中國仍是一個團結一致的整體。能有幸涉足這片大地的十八或者二十個省的旅行者很少,但是不少人得以經歷其中的大部分地區,經歷的地區越多,他們就越能明顯地體會到其中的一致性,反而不是它的多樣性。 曾經有一位十分精明的年輕教師告誡自己的學生,在中國進行旅行考察的時候,一定要留意那些在中國人眼中非常「自然」的事情。中國某些地方的房子全部是兩層的樓房,有些地方則一概是茅草屋;有些地方字詞之後的輔音發音,有的地方則不發音;有的地方重商,有的地方重農;有的地方的冬天異常寒冷,有的地方的冬天則像春天一樣溫暖。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能夠認定,我們的結論──從整體上看,中國人是有同一性的;越發顯示出了它合理的地方。如果認為這個結論是正確的, 那麼自然而然的,我們可以從中得出一個重要的推論,這一推論或許會對這個偉大的民族產生巨大的影響,它就是中國迫切需要改變。 我們不應對這個推論有什麼疑惑。人們已經開始有所感悟,就連那些向來都比較悲觀的人也感覺到,即便在中國,改革也是行得通的。但是從整個中國看來,那些能促進改革的調控與準備政策,都還是空中樓閣。但不管怎麼樣,改革是沒辦法阻擋的,總是都會進行。或許在這個世紀裡,中國就會進行一次大的變革,其規模將超越從秦始皇至今的任何一次變革,它將使各省之間更加具有同一性。假如這樣的情況

真的發生了,她會實現統一,還是像某些冰山一般,分裂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各自離散?我們堅信,她的內在凝聚力,是遠遠超越破壞和離散的力量的。身為東方的大國,她必將立於世界強國之林。

裙帶關係

盎格魯—撒克遜人中間流傳著這樣一條原則:任何人都應該把自己視為獨立的個體,也應該以同樣的態度看待他人。也就是類似這樣的情況,如果父親是銀行家的話,並不代表兒子就應該從事銀行工作。沒有哪種職業、商貿或其他任何的事業具有遺傳的性質,一個保守主義者的兒子也許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一個自由主義者的兒子也有可能是一個保守主義者。以常規來看的話,人類社會必然會發展出裙帶關係。但在西方有些不同,我們眼中的裙帶關係似乎沒有包含這一點。在我們眼裡,個體不過是社會的一個細胞而已。 而在中國,則出現了截然相反的情況。在漫長的世系更迭中,每一代人都被標明為一個驛站,此前的祖先們,已經如此走過了無數的驛站。姻親關係複雜而又精確,但是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則會對此感到困惑。每個中國家庭都固守在自己的祖先所選擇紮根的地方,從來不去改變,對於那些喜歡流浪和冒險的西方人來說,這樣的事實是他們沒辦法理解的。這些西方人已經踏足世界上一半的國家,他們生命的力量和根本就是流浪。不過也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的流浪是為了尋找最終的棲息之地。反觀中國人的生活,完全被籠罩在各種腐舊習俗的桎梏下, 或者說是在落後的生活方式下,在祖先所訂下的各種嚴格規矩中。從古至今,中國社會都像是一架龐大的機器,每個個體都只是這架機器上的齒輪。齒輪一直都是跟著車輪轉動,而不是車輪跟著齒輪轉動。對於其中任何一個單元來說,要單獨推動整個家族的轉動,那都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整個社會機器已經協調,各個環節之間都得以密切配合。中國家庭就像一大堆馬鈴薯一樣,要想看清楚其中的一個,就必須把

一整堆的順序都理清。他們的祖先十分聰明,對子孫在這方面的特質看得十分清楚,並將其發揚到了極致。祖先們建立起完整的體系準則,使後來的中國人都沐浴在其光芒中。 整個國家是一個名義上的巨大的整體,皇帝高居統治地位,依循天道統治百姓,自上而下的每一個階層,一直具體到每一個家庭、每一個人,都是組成這個社會的單元,對彼此相互依賴又相互負責。要看出這種對他人負責的法則與行為在現實中到底起到了多大作用,可以有多種方式。相較於觀察他們平時生活中的小事,《京報》上經常登載的稀奇古怪的表達自我的文章,更能清楚地表明這一點。讀者們如果能把一年裡所有的這些文章都看一下,上面所載的那些突發事件,如黃河突然鬧洪水、弒殺親人的罪行等,把對這些事件的處理方式、指導思想等,跟西方人的思想做一下對照,就能清晰地把中國人的裙帶關係刻畫在腦中,並且對其進行一個立體直觀的了解。中國人的裙帶關係的體現,不僅在於一般百姓之間的交際,或虛與委蛇的官場,甚至在生活的各方各面都能看到其表現。 中國人有一種先天的內在凝聚力,並且有非常強烈地結合在一起的慾望,還沒有其他哪個民族在這方面能有這麼強的體現。行會雖然不是中國所獨有的,但是我們可以看到,還沒有哪個國家的商業行會能像中國的行會那樣,有如此強的凝聚力量。而這種凝聚並非是簡單的聚合,而是一種非常合理的結合。外國人在面對著中國人這種強有力的結合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就如同面對大氣壓力一樣,很輕易地就被打倒了。在各個地方的行會之間,都會經常發生一些矛盾,在處理這些矛盾時,西方國家的那些方法和原則根本就不適用。而正是這些矛盾,讓新加坡海峽殖民地和香港殖民地政府面臨尷尬的境地。

要取得前面所提到的那些原則的事實證據,根本不必跑到中國大陸的偏遠地區,因為就在我們的辦事處,在我們家裡的僕人身上,都能隨便找到這些證據。那些買辦、廚師、管家或苦力只要感覺到絲毫的壓力,甚至這些壓力是莫名其妙的,他們也會離我們而去。他們會為這個決定找出原因,而在找出的九條原因中,大約會有八條和離去本身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還有一條可能會有些關聯,但肯定也不是真正的原因。從實際情況來看,是不可能弄清楚他們離開的真正原因的,即便他們本人也不清楚。他們清楚的是,他們一定要離開了,所以就離開了。在這個神奇的社會機器中,他們本身就是其中的一環。他們時時刻刻面臨著改變的脅迫,要承受另一個齒輪傳來的壓力,隨時有可能從這個機器中脫離。中國人從來都只是機器的一個零件,而不是完整的機器。如果哪個齒輪能夠帶起其他齒輪的轉動,那麼他就會成為一個十分重要的齒輪, 而其中的裙帶關係便會呈現出嶄新的面貌,人們會將他銘記於心。據說,在他們的股份公司中,他們總是忙於處理各種複雜的裙帶關係,而沒有時間處理其他事情。我們可以發現,中國人心中的裙帶關係,和西方人意識裡的個人平等是相對的。 對於我們預測中國進行變革的前途來說,他們這個本質上的重要特徵,會提供我們很重要的參考。裙帶關係會對他們的變革產生負面作用,只要中國仍然處於這種數千年不變的狀態。而如果中國出現了已經逝世的曾國藩大人所說的那種「甦醒」的情況,那麼我們就總可以肯定,只要她能醒來的話,就能變得清醒無比。不過她已經沉睡了幾個世紀了,不可能用一天時間就甦醒過來,就算十年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她醒過來,我們可以預見,就像曾國藩大人所希望的那樣,她必定不會把主要的心思放在車船大砲等物質方面,而是會著力進行思想和道德的改革,力圖找回那帶給她昔日榮光的力量。只有這樣,她才有可能變得像以前那麼強大,並置身於現在超級大國的陣營中。

喜歡吃

西方某個國家有火車站,人們一想到它就會覺得厭惡。原因是每列火車到了這個站,列車員都會用那種呆板的聲音向旅客公告“五分鐘用餐時間”,並在顯眼的位置上立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假如你能利用起你的每一秒鐘,那麼五分鐘是非常充足的。 」要想概括出中西方文化的差別,這句簡單的話可以說是最準確而又有針對性的了。如果把中國人的生活凝煉為一道選擇題,到底是為吃而生,還是為生而吃?那麼他們肯定會沒有任何猶豫地進行選擇,這個問題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沒有猶豫的必要。古代的一句有名的格言曾經提出過,聖人並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吃上,而是放在闡述道理上。我們在這裡要說明的是,這句話是來自遠古時期的,而且它所說的對像也只是聖人,如果中國曾經有這類人,那麼現在要想認識他們的話,就只能像參觀博物館的大地懶和翼指龍那樣了。或者說得更準確些,他們只能成為人們大腦中的遺傳下來的一種模糊的意識,沒有其他的任何事物作為憑證,甚至連一塊骨頭也找不到。 現如今,中國的百姓不會對那些大道理產生絲毫興趣,他們只關心一個問題,那就是「吃」。不管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如果你聽到了一小段中國人的對話,並且從中清理出一個核心內容,那麼這個核心內容不是吃就是錢,而關於錢的問題,人們也只是關心它能買多少吃的。吃已經成為中國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也是唯一一個如此嚴峻的民生問題。其他的問題和這個問題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註意到中國那龐大的急需糧食的人群。 不管是什麼時候,中國總有那麼幾百萬人,從來就不知道吃飽是什麼感 覺

,他們從出生就處在嚴重的飢餓中。面對著時時壓迫自己的飢餓和瘦弱,他們必定會把吃當作最主要的任務。我們對此沒必要吃驚,儘管西方很少出現這樣的情況。 我們必須承認,在吃這個方面,西方文明遠遠落後於中國文明。關於吃,中國人非常明白時間在其中的作用,但我們並不是這樣的。中國人十分聰明地指出,需要加快速度的應該是工作,而不是吃。但在這一問題上,他們絲毫沒有顧及外國人的感受。吃飯已經成為他們之間非常常用的一個合乎情理的藉口,他們可以利用吃飯去拖延所有可以拖延的事情,而且沒有絲毫顧忌。在中國人眼裡,這個藉口具有先天的合理性,其合理性就像一位法國女人在無法與訪客見面時,所用的「我馬上就要死了」這個理由一樣。對於那些在吃飯時總是胡思亂想、急急忙忙,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吃飯上的外國人來說,這種特殊的飲食方式, 可以說是一種無言的警示。不過假如拿中國底層人民的生活狀況進行分析,那麼我們還不能認定,中國人的飲食方式在每個方面都是值得肯定的,無論如何吹噓素食有怎樣的優勢和好處,那些都是空虛和抽象的。 在中國普通百姓的食物還達不到一定程度的情況下,要不是我們每天都親眼見到,也肯定不會認為他們那種大口吃飯的方式有必要做重要的改變。 在西方社會,人們很可能會把他人的宴會邀請看作讓人煩惱的負擔,也不會去想宴會上的食物有多豐富,不過在通常情況下,食物是非常豐富的,並且豐富到無以言表的地步。如果在中國進行一番長時間體驗的話,就可以發現,在中國人的生活方式中,人們幾乎從來不會對他人的宴會邀請表示出不情願,而是通常會連續幾天表現得興高采烈。而且可以發現,怎樣去得到別人的邀請,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如果有人能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得到別人的邀請,在吃上達到如此高的層

次,那麼在別人的眼中,他將是個英雄,甚至比古代的那些「聖人」更讓人景仰。我們或許常在不知不覺中表現出一種妒意,也就是對中國人在赴宴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心滿意足的嫉妒。他們對赴宴的盼望,就好像孩子們對聖誕節的企盼一樣。他們會盡情享受整個宴會過程,絲毫不顧及時間的流逝(而西方人則肯定會感覺厭煩)。不只這樣,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們還會清楚地記起那時的享受和滿足,一直到這一場宴請的光彩被另一場宴請的榮耀所掩蓋。他們對每場宴請充滿期待的情景, 就好像一條不斷搖動尾巴、焦急地期待著享用一大塊骨頭的狗一樣。在我們看來,所有的客人都聚攏在八仙桌周圍,所有人都高舉手中雙筷又同時停下的莊嚴時分,那種趣味就已經被充分地表現出來了。宴會的主人通常非常高興,滿臉笑容地招呼著每一位客人,“來,來,來”,然後每個人都開始盡情地享受。可以肯定的是,在這過程中,消化系統將在不停的運動中(或應該)產生愉悅感。假如真的是這樣,那我就不得不說,中國人比我們西方人更接近理想中的生活。 假如說中國人懂得如何吃喝的話,那麼他們也必定深諳製作食物的技巧。當然了,各位看客,我並不是說你一定會認同中國人的烹飪技術,因為我自己就不太喜歡。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以他們在烹調過程中所使用工具的粗糙簡陋來說,他們的烹飪技術已經遠遠超越大多數的西方人了。在《論語》中可以看出,孔子雖然是“聖人”,但也絕不會摒棄那種高明的烹飪技術。他不樂意去吃那些做得不得法的食物,我們可以從中看出,假如他活到現在的話(當然這不可能),並且能到我們所說的那些中國地方去走一遍,那麼對於那裡的食物,他也是難以認同的。在可以使用餐桌的時候,就把食物擺到上面,盡情享受,中國人明白這一點,而我們不明白。有一位中國官員受邀參加大不列顛領事館的一場宴會,後來這位官員對人說,那位英國的「大人」站在桌子的​​前面, 手裡拿著刀叉,叉起放在面前的一大塊牛肉就開吃。所有的僕人都在旁邊

邊,客人們也在旁邊,就這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然而,每個人對此都不覺得奇怪,甚至還誇讚一番,這真讓人難以想像。主人為什麼要在客人面前表演這個呢,是不是從他的解剖學中,可以得到對此舉動的解釋?明明是僕人可以順手就乾得更好的工作,主人卻偏偏要在自己不方便的時候去做,難道這是十九世紀的文明所重視的一個高尚而又無比偉大的義務?想想我們所忍受的那種痛苦,那些每天都收到邀請的人常常為此苦惱,而且我們知道,主人在殺鵝的時候,經常會把死鵝弄到旁邊的女士的腿上,或許她會微笑著表示沒關係,但她真的絲毫不為此感到厭惡嗎?在中國,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光憑這一點,我們就有理由相信,在切肉、煮飯、吃飯這些方面,中國人的文明超過了我們。

愛名利

中國人在行為的心理動機上,和其他的民族相比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差別,不過跟西方人比起來,在某一點上還是差別很大的。西方人普遍認為,人類的行為主要來自於動機的推動作用,而人們的動機千差萬別,因此人們的行為也就複雜多樣,而中國人卻不知曉這一點。在那些繁雜而又無序的動機中,中國人所明了並且注重的動機只有兩個——名和利。中國人透過名利去看待世界,並且他們認為,把名利放在適當的位置之後,就可以透視人類的所有行為。在對亞伯拉罕家族(此處指涉美國)進行抵制的行為中,中國人表現出了很高的商業天賦,這種天賦超越了所有其他現有的民族。他們那種取得利益的本領讓人驚嘆,就算是最微小的利益,他們也不會放棄,例如把針頭上的鐵鏽弄下來繼續使用。在他們的訔諷故事中,常常有一些愛佔便宜,而不管是大便宜還是小便宜的人。例如在描述判官的故事中,人們充分展現了自己的憎惡, 判官在其中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就算是被扔進滾沸的油鍋將要魂飛魄散的時候,也要拼命抓住油鍋的邊緣,因為那裡比油鍋裡面要涼一些,到此地步都還想著要佔便宜。應該說明的是,並不是只有中國把逐利的天性進行了高水平的發揮,但是只有中國人,能夠把它發揮到更高的水平,並將其普及和充分展現。每一個稍微對中國人有些了解的人,都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這一點。由此也可看出,中國普遍流行對利益的追求。 有時這種對利益的追求也會得到緩衝,這種緩衝來自於另一種差不多同樣強大而經常為人所忽視的力量,它就是對名的追求。我們如果對中國人的生活狀況進行一下假想,就可以輕易發現,我們意識中對名

的追求方式,對於中國人來說,根本就毫無用處,即使用了,也不會產生任何效果。對中國人來說,發明新鮮的事物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將它變成現實則更加困難,就算做到了,最後的結果也是他的發明被人們推崇,他本人則默默無聞。對於一個並非專門從事科學的中國人來說,科學的大門會一直關閉。事實上,像中國這樣沒有專利法,沒有定期專科文獻目錄,科學大門敞開與否並沒有什麼不同,文學界也不會有什麼改善,出版的作品大大超過了讀者的購買力,並且讀者也沒有能力去消化這麼多的作品。不管是在哪個國家,進行著述的人都不宜太多,中國更是如此。 在中國,一個人不會因為旅行而出名,首先他不會去南北極或赤道進行嚴肅的科學考察,其次,就算他真的去了,那他也成不了名。而且他也不能期望自己被選為官員,因為那裡本來就沒有選舉。總的來說, 就是他被嚴格限定在那唯一的道路上,只有透過這條道路他才能得到地位和權力,那就是參加競爭殘酷的科考。正常情況下,通過科考的機率低至百分之二,但是只要通過了,就算成為最低級的秀才,也會被那些沒有成功的人嫉妒。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樣微不足道的晉級是無法滿足中國人對名利的那種普遍而熱切的追求的。除了這條科舉之路,中國人成名的道路就只剩下錢了,用無節制的花銷來博得大的名聲。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把追名行為看成是一種反向的力量。中國人對名的追求,確實會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人們對利的追求,並且對利的追求越弱, 對名的追求就越強。 從《京報》上不計其數的報道就可以看出,一些具有反面意義的人物,如單身漢、老壽星等等,經常會因其“功績”而得到榮譽,受到皇上的特殊表彰,而這樣的表揚表面上看都是理想的及認同式的光環,其實本質上都是錢的問題。而且這樣的人還一定要見諸報端,某些時候,還

要像機器裡的軸承一樣,用一些潤滑油,有時是大量和反覆地添加潤滑油,直到沒有了摩擦力,才算最後達成目的。某些不知情的旅人在見到了那些為貞潔烈女、寡婦或大學者花費巨資修建的石頭牌樓之後,才明白這些都是朝廷下令修建的。之後他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所有石匠的費用都是由皇帝支付的,皇帝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實施,就如同凱撒大帝把金質十字架賞賜給功臣一樣。但是這樣理解就錯了,皇帝付出的不過是對這一行為的批准,或是交由皇子或大臣辦理,等完工之後,在上面題上字,宣稱這是皇帝下令建造的。以中國人之務實,這樣獲利很小,甚至「把刀叉和湯全部吞下」都無法滿足的情況下,肯定願意不惜一切去獲取名上的滿足,像牌樓、街名、牌匾等,可以算是對他們熱衷於名的最好體現。只是這樣的國家榮譽還是非常少的,大多數的人都止步於地方授予的榮譽,比如因為做公益事業而獲得的無意義的虛名,或者是因為婚禮、葬禮或宴請等場景的豪華隆重而得到的更小的名譽。像這樣的花費,人們是不會吝嗇的,而所有的花費都是為了博得一個名聲。 如果最後他們的目的達到了,那麼他們便會認為這些錢花得有價值,花得有水平。 曾有聰明人提出,要讓人們的思想水準得以提高,最恰當的方法是開拓人們新的需求。對中國人來說正是這樣,他們非常需要拓展自己的視線,改變自己的思想,並真正理解一個人的利益所在,而這種利益和其他人的利益是相同的。他們應該把自己看成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一份子,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擁有團體思想。還有一點急需的,就是像他們的一條非常有智慧的格言所說的那樣:該做之事不偷懶,做好做壞且莫管。

容易輕信

所謂的輕信,就是指人們在沒有獲得足夠證據證明的情況下,輕易相信他人。中國人通常對證據的重要性是毫不知曉的,這一點讓人感到驚訝。而且在他們的意識中,也從來沒有出現證據兩個字,這就導致那些在西方人眼裡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斷的事情上,中國人則經常受騙,甚至遭受到很大損失。惠特利大主教認為,要想不輕信或盡量避免輕信(這兩者通常是緊密相連的),最正確的方法就是聆聽,只認同那些最讓人信服的證據,在足夠的證據面前才做決定。而這一點,正是中國人所缺乏的。要做到這一點,中國人就必須發掘自身評估證據價值的本性,訂定正確的標準去衡量證據的合理性。中國人在面對西方科技所展現出來的各種現象時,往往會覺得茫然失措,那感覺就好像漂浮在一望無際的海上。我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況,中國人見識到了那些機器的能力,但是無法理解其中的原理,對於那些擺在面前的事實,他們也找不到證據去辯駁。 八年之前,北京某個領事館的一名工作人員因為受不了馬車的顛簸——在北京乘坐馬車通常會遭受這樣的痛苦,在自己的馬車上安裝了一根硬彈簧。有個人有幸了解到了這項發明的原理,然而他在跟別人解釋的時候,卻說那不過是一件裝飾品,這種發明的意義不過是給豐富生活增添一點色彩。但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在安裝上彈簧之後,車輛不需要騾子便可自行前進,而那個人絲毫不知。 中國人並不喜歡旅行,而且中國也不能被稱為一個旅行大國,不管這是事實還是猜測,西方人的視野顯然比中國人的要廣。然而中國人的

心裡都十分清楚,那些外國人是為了什麼旅行,並且對這個結果完全接受。這就導致他們常常會去輕信。不過在其他的民族中,同樣可以看到同樣的情況,西方的國家對自然一致性這個問題,是持普遍認同態度的,不管這種一致性是怎麼得到闡釋的。而對中國的知識分子來說, 這個問題常常是模糊的。作者時常會遇到一些讀書人,按照科舉考試來平定的話,他們已經達到了秀才的水平,但是他們會非常認真地向我提問:“貴國亦有太陽、月亮否?”還看到過一些普通的中國人圍聚在路邊,認真傾聽外國人介紹外國的農作物。當他們聽到外國的農作物和中國的一樣,只是莖在地面上,果實在地面下的時候,表現得非常滿意。西方人對這樣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這些事情就像海洋深度、金星和地球的距離一樣無趣。英國部隊進駐中國北部的時候,一位外國女兵翻身上馬的動作被一位中國士兵看到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外國女人,於是一條令人驚詬的謠言流傳開來:多數西方女人都只有一條腿。即使到現在, 有些人還認為這是真的。 對於外國孩子的皮膚為什麼這麼白這個問題,一位中國的婦女曾經認定,是因為媽媽們每天都在用舌頭舔這些孩子,就像母貓會經常舔舐貓仔一樣。一些外國報紙為了增強自身的趣味性,在上面刊登了一些漫畫,但是這些報紙在中國的銷售量非常差。據說有一位聰明的人曾經問外國醫生,那些有翅膀、住在樹上的人來自哪裡。外國醫生開始很不理解,過了很久才明白,那個人所見到的其實是印在火柴盒上的漫畫。 七十年代的時候,位於北京的英國領事館中,有一隻好看的大黑狗。當有中國人問起這條黑狗的年齡的時候,領事館的人或許是為了勾起中國人的好奇心,於是開玩笑地說,這條黑狗和那些被人們珍愛的陶瓷一樣,是生於明朝時候。而他們聽了這荒誕的答案之後,竟然信了,

而且就像每天被迫接受那些奇特的事物一樣,認為這是絕對正確的。 中國人深信那些人類未親身去過的地方的存在,就像孩子們相信童話世界是存在的一樣。他們常常問外國人有沒有去過女兒國,他們認為女兒國除了女人之外,就是一些長了狗頭的奇怪的人。有位婦女剛好看到了報紙上的插圖,便高興地認為插圖上的就是女兒國的人。 「不錯, 這就是狗頭國的人。」一位僕人打開一個盆子,看到了裡面的半爿青花魚,竟然驚訝地認為,這些魚只有一隻眼睛。而另一位年長一些的僕人則說,這是一條以前的外國魚而已。還有一個特別的觀點,是他們從一本書裡得到的,就是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那裡的人們肚子上都有一個前後貫穿的大洞。聽說過這樣一件事,一位中國人向一位沒有同情心的外國人詢問那種人的情況,外國人十分肯定地回答:「肯定有這樣的地方。」中國人就問:「那它在哪裡呢? 」外國人說:「在中國。外國人說:「真的嗎?那你就脫下衣服,我告訴你在哪裡?」中國人真的把衣服脫下來了,外國人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肚子,露出一副沮喪的表情,然後說:“肯定是你把它縫上了。”用各種藥品交易中的大量備用藥來比喻中國人的輕信最恰當不過了,這些備用藥可以治療人們易患的某種疾病,與此相同,輕信也可以被當作兵器,用來對付繁雜的佛、道教義。正是中國人輕信的極致發揮,導致了這些教派的存在。就算是眼光最短淺的人,也能輕易看出最後的結果。 在西方國家中也存在著無數的輕信,這不容置疑,但這並不是因為科學的缺乏,而是因為科學的繁榮。對於那些曾經親自體驗進化論所帶來的風潮和電力所造成的影響的人來說,不管是怎樣新奇的事物,他們

都打算去相信。曾經引起轟動的「月亮詐騙案」就可以作為例證,在解釋時可以適當地延伸。因此我們應該反省一下,在我們對蒙昧的中國人的輕信進行謳諷的時候,我們自身對那些由教派嚴格判定、教義都一知半解或者毫無所知的藝術,是不是就真的比較高明。 在將視線放在中國人和外國人的交往上時,我們就可以很容易地發現,有一個因素極大並且一直影響著中國人的輕信,就是中國人意識中的對於外國人的善惡區分標準。兩個外國人在獲得當地官員的批准之後,到黃河兩岸去勘探,但是當地的中國人認為他們是想要用妖術把這麼大的一個地方變成彈丸,然後攜帶而逃,回到遠方— —他們自己的國度。還有,他們還相信人類的眼睛有著某個特殊的隱藏的功能,就如同在生產銀子的過程中選用原料,是適者生存的。這樣的理念本來就不是來自理性,因此也無法用理性的推導方式去否定它們。對這種敵人的攻擊,理性是難以發揮作用的,就好像在蘇格蘭的大霧中用大砲對遠處的一堵高牆進行射擊。大砲的砲彈無疑是非常有威力的,在正常情況下, 立刻就可以把厚實的城牆轟塌。但現在籠罩著大霧,雖然砲彈可以順利從投降的敵人中間打開通路,但是並不能讓大霧為之移動分毫,就算是產生數不清的彈頭,也無法把大霧驅散。但是如果吹來一陣微風,大霧就會立刻散去。同樣的道理,中國人也需要一陣風,用來驅散人們思想中的大霧。當然了,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西方基督文明。

性格溫和

在中國旅遊的時候,那些外國遊客最初通常會有這樣一個看法,就是中國幅員遼闊。事實上,中國確實非常大,整個亞洲也非常大,而正是因為這樣,她備受非議。她高原廣闊,山脈挺拔,江河奔流,人口稠密,飢荒氾濫,關於中國的一切,很適用德·摩爾根教授對德國的論斷:對她有太多的著述,著述裡面有太多的句子,句子裡面有太多的詞彙,音節裡有太多的字母,字母裡有太多的筆畫,筆畫所費的墨水太多。同樣的,中國擁有太多的地區,地區擁有太多的省份,省份擁有太多的州郡,州郡擁有太多的縣,縣擁有太多的村,村里有太多的家庭, 家裡有太多的人口,中國的人口總是千百萬之多。不管是哪個地區, 如果下了太多的雨,河水就會氾濫,山和水連成一片,不過通常不會變成汪洋大海。面對這樣的災難,只要有山的地方,就會有上百萬的難民往過聚集,狹窄的道路上和險峻的山峰上,滿眼都是密集的人群,從遠處看,就像是一群蟲子趴在蘋果上。只是因為他們太習慣這些了,所以不會把這些情景刻在自己的腦子裡,這或許是得益於他們性格中的溫和,或者說不是簡單的溫和,而是極度溫和。 到底為什麼他們不想跟別人比較,而只是把精力放在彼此之間制約奢侈?我們覺得麥多士分析得很有道理,中國人本能上的​​需要,已經被中國主流文化中的道德力量壓制住了。人們不會忘記廣東的那場家族鬥毆,那次鬥毆使得廣東的惡名眾人皆知。在斗毆過程中,兩邊經常展開陣地鬥爭,上百人在鬥毆中喪生。國家的法律制度在這些社會鬥爭面前,根本沒有辦法。官員們很清楚這一點,絲毫不願意涉到這種鬥爭當中,於是只能採取隔岸觀火的姿態,等雙方的力量達成平衡,

還是處於相持狀態的時候,官員們才會出面,打著維持秩序的旗號,對這件事進行調解。我們從這樣的鬥爭可以看出,廣東人和福建人都是很重視家族性的,一向喜歡團結對外,而且很喜歡鬥爭。還有一點值得關注,就是這樣的鬥爭通常都只發生在廣東附近。如果從整體來看的話, 中國人不是這麼喜歡鬥爭,他們的性格是很溫和的。他們有時也會有一些鬥蛐蛐或鬥雞之類的活動,但是並沒有鬥牛或鬥狗這麼猛烈的運動。 我想很少人看過這樣的情景:兩個中國人在怒視著對方,戰爭馬上就要爆發,旁觀的人們也都很激動,興奮地大叫:「打倒他!揍扁他!」而且也很難看到人們大聲吵嚷著要求用「公平」的方式解決問題, 這裡所謂的「公平」的方式,也就是武力,誰更有力量誰就有道理,而人們也普遍認為像牛一樣健壯的胖子更加有力量。不過我們沒看過,不代表別人也沒看過。這麼多的人口,再加上地方之間的利益紛爭,很容易導致各種暴力的事件。不過總的來看,透過暴力來解決問題的還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其中產生嚴重後果的也只佔更少的部分。大多數中國人之間的爭鬥,都只是限於辱罵。這些辱罵通常都很骯髒下流,不過詞彙倒是很豐富。在中國人的鬥爭中,通常實力較弱的一方更容易受到嚴重的傷害,而辱罵則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除非因為太用力而把嗓子喊啞。曾經有一個參與鬥爭的中國人讓我們感到很驚奇,因為他的口袋裡裝滿了雞蛋。 調解人經常出面對這些鬥爭進行調停,這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場景, 而且也經常看到。他們常常會兩個一起,有時會是四個,每個人都會拉住一個正在激憤關頭的當事人,勸慰他冷靜下來。而當事人看到自己被調解人控制的時候,他通常會比原來更憤怒,故意讓自己更不受控制,一直持續到其他的人來調解。而過一會兒之後,他會再次突然爆 發

,不過不用擔心,這根本不會帶來什麼影響。中國人就算處在極端憤怒的狀態中,也是不願擺脫理性的,因為這樣的行為不管是在想像中還是在現實中,都會贏得他人的尊重。事實上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不管當事人處在什麼樣的狀態,他也不會把調解問題的人趕走。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是不得不承認,中國人就算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也還是抱持和解的慾望的。如果當事人從自己的角度考慮,他會認為在那樣的情況下,和解的可能微乎其微。不過調解人可不這麼想,他們的做法也很特殊,大都是把當事人拖離現場,然後得到最後的安寧。而當事人即使被拖走,也會一路不停地叫罵,並且呈逐漸激昂的發展趨勢,藉以充分錶達對對方的蔑視。 中國人性格中的溫和,使得他們有了在社會上的特有價值,即使在法律並沒有多大價值的時候,他們也同樣尊重法律和社會秩序。比較一下亞洲所有的民族,可以發現,中國人也許是最容易被管理的民族,那些適合他們的管理方式,通常會發揮巨大的作用。如中國這種擁有龐大群體的社會,現實中很容易發生錯節甚至扭曲的情況,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可能有壓力能讓它崩潰。整個社會就好像人類的身體一樣,其內部隱藏有一些潤滑劑,正如我們看到的,在它自身最需要的時候,潤滑劑就會及時出現,即使只有一滴,也能很好地修復損壞的身體。在這個世界上,有不少文明都能在很多領域超越中國文明,但是極少有文明能如中國文明一般,在沉重的負擔下,能夠堅持如此之久。而跟其他文明相比,單憑調解人這個特點,中國文明就更能得到上帝的恩賜。

不敢得罪人

在我們對中國社會的裙帶關係有一個大體了解之前,沒能對中國的社會體係有一個清晰的認識,我想這是可以諒解的。前面我們已經講述過裙帶關係的問題,不過這裡我們要重新提及,並進行更深入的分析。曾經有人指出過,在這一點上,中國社會和多半的西方社會是差別很大的。西方社會的流動性強,不像中國那樣,中國社會的裙帶關係把每個人都綁在固定的地方,很少有流動性。就拿一個居留在中國的外國人來說,且不論他是哪個西方國家的,如果他在中國居住了很久,還進入過中國內陸,現在不想留在中國了,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國,那他回去之後會在哪裡​​定居?他或許不會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或臨近的村落, 或許也不會去他妻子的家鄉,而是選擇一個他最喜歡、最有感覺、最適合自己的地方。假如他有一塊地的話,他可能會選擇落腳在那塊土地, 不過也有可能他會把這塊地賣掉,然後到遠處處置辦另一塊地。 如果是一個中國人的話,則會出現完全不同的情況。中國人的思想裡只有那一個地方,就好像蜜蜂一樣,不管飛得多遠,最後都會回到蜂巢。而西方人則像是沒有責任感的蚱蜢,不停地跳來跳去,並不會對某個地方表現出深沉的愛,或者因為獨特的感情而疏遠其他的地方,不過,這要刨除某些與生存密切相關的情況。中國人的活動半徑雖然有時會相對較廣,但是他們通常根植於廣闊地球上的一個點,也就是他們的家鄉。從我們眼睛所見到的情況中就可以得到這個推斷,中國擁有如此多的人口,卻幾乎沒有人出去旅行,平日打交道的只有家鄉的鄰居,從來沒和外地的人有過交往。即使長大了以後,兒時的玩伴仍住在隔壁,和兒時沒有什麼變化,沒有人搬來,也沒有人搬走。社會的變化只

能體現在有限的幾個面向:老人的死亡,疾病或意外帶來的死亡,不斷出生的小孩。這樣的情況通常是在一個村子,甚至是一個家庭中循環發生。可以想像的到,在這種狀態中,是沒有絲毫秘密可言的。每個人對他人都知根知底,而旁人對他同樣完全了解。這樣共享資訊、 共享利益的社會團體,簡直就是理想中的美好田園,幽靜而樸素。但實際上,中國社會不會存在那種美好的田園,每個人都會被牽涉進那吸引人目光的社會糾紛中。不少人還會胡亂使用自己的權力,而不會得到任何的限制。 中國人會對他人造成各種各樣的傷害。造成這種傷害的原因,我們可以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私事,一種是公事。私事的情況包括施加在那些有錢有權的人身上的難以計數的各種陰謀,比如燒毀他們的財產, 毀壞他們積存的糧食等。那些人擁有財產的多少,很大程度上決定著自己遭受傷害的幾率,如果他能採取一些如同安裝避雷針一樣的預防性措施的話,那麼他就能應對那不明的攻擊,將攻擊消解或者使它返回去攻擊對方。我們確實可以發現,那些富人為了保護自己,運用了許多措施,有的措施甚至妙到毫巔。儘管如此,他們還是要面對很大的損失財產的風險。 在公事這一方面,差不多全部的痛苦都來自「訴訟費」。這不是簡單的一個詞,而是代表著一筆可怕的花費,對於了解中國人來說,這一點很關鍵。讀者們可以大概回憶一下自己在中國時所見到的情況,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看到自己身邊那些人為「訴訟費」而憂慮。他們當中的任何人,包括男人、女人或是孩子,在面對突降其身的訴訟時,都會如臨大難一樣。只要是牽扯進了訴訟,就算自己沒有任何的過錯,只從時間和結果來看,對他們來說都是滅頂之災。每個地方都經常出現這種災難,每個中國人都在留心自己被捲進訴訟的可能,這些人不清楚事情的

經過,非常害怕那些意外之災帶給自己無法治癒的傷痛,因此他們對訴訟的合理性總是持懷疑態度。 有這樣一個故事:印度某地舉行了一次軍官聯歡晚會,在晚會進行過程中,時值深夜,周圍都是各種爬行動物,其中就有一條毒蛇爬到了一個人身上,並把他纏住了,不過這個人一直沒有察覺。直到那條蛇不停扭動,得意地伸縮自己的蛇信的時候,那個人才清醒地意識到當前的情況。這個可憐的人嚇得絲毫不敢動,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稍有不慎就會命喪當場。於是他像具屍體一樣地躺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魔鬼般的毒蛇。就這樣盯了三個小時,這時候旁邊的一位夥伴醒了過來,他的手恰好觸動了左輪手槍的扳機,一個誤觸的射擊,誤打誤撞地把毒蛇的頭給打爛了。 用這個故事來比喻中國人的生活環境,真是再適合不過了。人們身邊隨時都隱藏著一個強大到足以致命的敵人,它隨時有可能偷襲他們, 將他們帶進無邊的深淵。有鑑於此,中國人在自己的本性中生產出了一種保密的能力,並將它變成一個社會生活的特徵。就算是個毫不起眼的普通人,也可能有偽裝的敵人。以這種情況來看的話,不管是什麼時候,如果還沒確定對方是不是敵人,保密都會顯得更安全。以此而產生的後果,便是每個中國人都在試圖了解別人。但同時也應該清楚,要真正摸透一個人的底,那是非常困難的,就像中國的俗話說的一樣:「沒有不透風的牆。」它的意思就是說,「風」(謠言)是所向披靡的。不過要注意的是,中國的「風」是能辨認方向的,它所攻擊的對像只是特殊的牆。如果一個人不懂「風」裡的奧秘(實則連漁夫都明白), 那麼他要想弄清楚別人在每一股「風」裡所夾帶的東西,就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中國人的意識中,面子是無比重要的,如果誰讓一個好面子的人丟了面子,那麼他將遭受到巨大的威脅,因此沒有人甘冒如此大

險。如果一個人僅憑自己的影響,就能召集來長老、高官、富商、有名望的人,那麼其他人不管有什麼樣充足的理由,都不敢對他有絲毫侵犯。 在很大程度上來說,中國的官場其實就是在玩一場遊戲,不敢得罪人的本性就是人們手中的牌,只是人們平時都把牌藏在自己寬大的袖子裡。誰手裡的牌最多,並且能將自己的資源最大程度地發揮,那麼他就能贏得最終的勝利,獲取勝利者的所有獎勵。儘管這個簡略的描述是絕對的事實,但並不能把它看作全部的事實,因為在中國的話,不會有人因為了解了全盤的事實而身陷窘境。 在中國的政府中,也可以看到不敢得罪人這一特殊的景象,這裡所說的就是「監察」。這個龐大的人群,從道理上來說,他們應該是為理想而工作的,只要發現了官員們(這裡當然不包括皇帝)違犯規矩的行為,就應該隨時向皇帝匯報,然後皇帝就會如同其他官員那樣,在最後的裁決中現身。皇帝雖然是所有案件的最終裁決者,但是他本人在通常情況下也是願意接受監督的。從中國的社會體系的原理來看,監察這樣的製度似乎不容於這樣的體系中,因為這一制度建立之後,有時甚至會抗拒自身的實際行動。不過也有例外,從《京報》這個半透明的媒介中有時可以發現,某些官員敢於在公開的場合中進行謾罵,或者全心投入地對所有相關的人進行斥責,斥責完之後,他會顯得相當盡興。我們不必對此有疑惑,他們的這一行為終究要付出代價,就是有可能遭受到那看上去能製約多數中國人日常行為的法律的製裁。 從很多地方我們都可以看出來,中國人不敢得罪自己的同鄉或外國人,這一點非常關鍵,它對我們僱用的人有了一個限制,讓他們不敢多想。有一次,我打算辭掉一位讓我討厭的僕人,匆忙之中,就草率地

提拔了另一個我自認為合適的人來取代他的位置。但是他們兩個人全都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了,這讓我很氣憤,他們就這麼走了,有一個甚至沒有任何理由,不過要指出,這裡的理由是指我們所能推理出的理由。不過其餘的僕人對此都十分清楚,第二個僕人並不是自願離開的,他不敢得罪自己的伙伴,因此也就不敢留下來。其他的外國人也可以發現,如果決定聘用某個中國的學者為自己工作,那麼只要還沒有最終辭退他, 就不能再找其他的學者來代替他。這正是對他們一句俗語的很好的詮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新的不敢來,這就是最莊嚴的理由。 前面提到的這個問題,可以為許多外國人在中國的所見所聞提供解釋。不過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一個複雜事件發生了,你就不可能弄清楚它的真相。這一點很好解釋,事情並不復雜,也就像一位誠實的顧問所說的,沒有什麼真相。在某些情況下,就算我們認為自己所觀察的是一群賭徒或癮君子,但是我們仍無法確鑿地認定這一點,而這正是其中的秘密,一個被明了其重要性的中國人所隱藏的秘密。雖然他們早已經知道其中的真相,但他們仍然會在很長的時間裡對外國人保密。因此如果一個外國人難以弄清楚一件著名的大事的真相,也就不難解釋其中的原因了。就像有充足的證據證明大氣中有強烈的電流,但是電火花產生的具體過程,仍然沒有辦法弄清楚。 在碰到可能會使自己惹禍上身的事情時,中國人通常會十分保密, 這樣的情況則常常使中國的審判達到良好的效果,這和我們西方的審判是截然不同的。我們所看重的證據,在中國人眼裡根本就是無關的,他們甚至對證據毫無所知。中國的許多審判都類似法國流行的情人間的分手方式。某個人在厭煩了自己的情人之後,就會只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都知道了,就這樣吧。」事實上,他還有很多情況沒有了解,但是事情就此打住了。訴訟往往會出現人們無法承擔的後果,因此

人們通常不會透過認真地調查來獲得真相,而是採用一種大體上的相互平衡,或某種精明的推理和猜想。這種說法完全立得住腳。有一位將要死去的老人,當道士召喚他去總結自己的過錯與成績時,老人給了一個很有啟發性的回答:「我就要到別的地方去了,不願再得罪人了。 「這就是中國人所生活的國度,他們對此完全清楚,因此他們不會去得罪人,更不會只是為了讓外國人高興而得罪人。

寄生性

「寄生」這個詞在英語中是一個古老的詞彙,原意是將自己的生存建立在獲取他人利益的基礎上。目前這個詞已經衍生出了很多用法,並且已經融進歐洲各國的語言當中,它所表達的,已經成為一個無時間地域差別的社會現實。寄生問題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只要那裡有著貧富的差距、身分認同的差距、權力的差距。在中國社會中,有許多的原因導致了寄生現象,這些原因是充滿誘惑的。但是能夠對這種惡劣行徑進行遏制的力量,在西方社會中有,中國卻幾乎沒有。我們從反覆的觀察中了解到,解析中國人特性的關鍵,就在於中國社會的裙帶關係。而正是這種裙帶關係,為中國社會上的寄生現象提供了最穩固的基礎。 另一方面,我們也只能從這種裙帶關係中,去了解寄生問題為何能普遍存在於中國社會。 大家應該還記得,中國社會中的家庭並不像我們印像中的家庭那樣,我們印像中的家庭的組成包括丈夫、妻子和孩子,而中國的家庭, 則是由同一個姓氏,從同一祖先傳下來的一群人組成的。某一代人和自己祖先的傳承關係,有可能會因為社會的動盪而中斷,但是在一個家庭重新建立之後,新的繁衍、分流又會開始。我們來設想這樣一個家庭, 父親有自己的兄弟姊妹,母親也有自己的兄弟姊妹,然後他們還有五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在這八個孩子長大之後,父母就會早早地張羅他們的婚事,五個兒子分別領回了自己的新媳婦,然後家裡會有專門供他們生育的地方。如果有外國人在這個時候來進行調查的話,他會想當然地認為自己要調查的是六個家庭,但實際上他是錯的,他們可能仍然屬於一個家庭。這個擁有很多成員、關係複雜的家庭,會像以前那樣生活,

所有的財產都會共享,就算每一對小夫妻都分到了一小塊地,但是他們仍然是屬於這個大家庭的,在別人的眼裡也是這樣。 在這八個孩子婚姻的基礎上,這個家庭和另外的八個家庭發生了緊密的聯繫,而那八個家庭又都有自己的關係網絡,這就構成一張大網, 整個大網上的每一個關係,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影響這個家庭的運作。 假如這個家庭的某位重要的人物去世了,那麼就會透過婚姻關係,影響到處在這張大網上的每一個家庭。如果某個家庭富有了,而剛好又和自己的家庭有關係,那麼這種富有會帶給整個親戚圈以震動,這個親戚圈或者是以血緣關係建立的,或者是以婚姻關係建立的。再重新回到前面的例子,過了幾年,八個孩子就各自擁有幾個活蹦亂跳的小孩。如此一來,一大群孫子輩的成員就會進入這個不斷擴大的循環。在此之後,每一對父母就要各自為自己的孩子謀劃怎樣去謀生養家。如果家裡面非常富裕的話,那麼這個問題就能很輕易地被解決,但是從我們所觀察的這個龐大而復雜的家庭來看,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做到不依賴外來力量的幫助。假如真的有外在力量介入進來,卻不是來自那張巨大的親戚關係網,這有沒有可能發生呢?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有這樣的善心。 盎格魯—撒克遜人有著獨立的特性,一個年輕人會拒絕富有的親戚幫助自己,這樣他在經歷自己的人生時,他的肩膀會變得強壯,他的大腦也會變得靈活。但是對於這種情況,中國人根本就不懂。從整個盎格魯—撒克遜民族來看,這主要是由遺傳導致的,不過環境因素在其中也扮演了不可忽視的角色。跟中國比起來,英國還是一個年輕的國家, 不過我們應該看到,英國的年輕人要不斷借助朋友等外在力量以求能夠獨立生存,按自己的方式生活,這種做法正在變得困難,而這種困難的程度每隔十年都會增加一些。不過不用擔心,雖然難度越來越大,但這種做法仍然能夠持續下去,並且在未來的幾個世紀裡都將持續下去。而且

英國的那些優秀的殖民地,會在某種程度上緩解這種困難。就拿印度來說,英倫三島帶去的那些優秀的人,已經讓印度持續繁榮了一個多世紀,其中的海陸軍當中就有很多非常有理想的英國年輕人。 那些獨自謀生的方式,都不對中國年輕人開放,就算開放了,中國年輕人由於不具備盎格魯—撒克遜年輕人那種獨立的本性,因此也無法將其利用起來,就算他們有了這種本性,也無法做到盎格魯—撒克遜年輕人那樣。這就是中國社會,這就是中國人,這是無法改變的。英國的孩子離開家之後,會去異國他鄉,在世界各地留下自己的足跡,這和英國作家丹尼爾·笛福筆下的魯濱遜·克魯索差不多,把世間各種困難都經歷一番。然後在二十年之後,帶著豐富的人生經歷和無數的西班牙金幣,回到家鄉。但是中國的孩子在離開家之後,通常有固定的地方可去,即跑去自己的親戚、老鄉或朋友那裡,然後在那寄居,直到他們找到工作。所以,孩子在離開之後,父母及其他家人通常不會很焦慮,他們基本上清楚,只要想一想附近哪裡有他的叔伯、堂兄弟或朋友等,就能知道去哪裡找他。 在我們向中國人傳授那些西方發明的時候,就受到了這種廣泛的寄生現象的阻撓。那些聰明的中國人非常清楚,運用那些外國的發明可以為自己帶來非常大的好處,不過他們對此仍然心有疑慮,而他們之所以會這樣是有理由的。那些來這裡傳播發明成果的外國人,完全是用殖民地的人的血汗錢把自己養肥的,但是對於那些發明成果,他們並沒有做很徹底地介紹和傳授。實際上要實現這一點,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新的企業管理理念教給那些有才華的華人經營者。其實中國人非常務實,他們很可能不缺乏管理能力,但是處在中國這種環境下,就算一個人的管理能力再強,也會被各種求情的親戚圍困,而他們自己又不願努力去擺脫這種困擾。雖然裙帶關係和寄生現像都非常不合理,但是在中國的

官場裡,這些現像都是相伴相生的,而且中國人把這當成很自然的事情。假如這種現像出現在輪船公司或礦廠的管理部門,那麼最終肯定會導致股東的不滿意,而且這樣也不利於推廣外國人的思想。 有一種想法自然而然便會產生,就是那些滿洲官員在得到政府補貼的同時,肯定會受到最嚴密的監控,但是從諸多事實來看,在那麼嚴酷的競爭下,滿洲人面對的肯定不只是與那個被它征服的民族的簡單的較量。 1883年,《京報》刊登了一篇論述管理衙門的文章,這篇文章被排在了皇帝指責八旗兵管理「四大弊病」的前面,它很好地解釋了我們所探討的這個問題。這篇文章這樣寫道:「一定要杜絕漢人進入八旗兵了,為了防止漢人用欺瞞的方式進入八旗兵,每年的年底都會進行登記,用來阻止漢人對軍糧的過度消耗。 ,這樣的狀況完全由那些漢族小吏造成。的兒子那樣進入八旗兵。會經常出現。 中國的整個官場結構就是複雜的寄生現象的鮮明證據。政府給官員的俸祿非常微薄,而工作又因繁重而背負罵名,假如有一些額外的收入,不管有多少,都會遭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用一個通用的字來稱呼這種壓迫,那就是「敲竹槓」。表面看的話,它是來自於上面階層的, 然後一路向下傳遞,就好像機器上輪轂和齒輪把震動傳遞到機器的各個部分,直到這種震動把機器的所有部分都帶動起來,然後出現適量的摩擦。不管怎麼樣,這些摩擦都是機器運作不可或缺的。對於這一點,也可用中國一句有諷刺意味的俗語進行表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

蝦米,蝦米吃草泥。」當然,這樣的情況不只在中國存在,英國作家斯威夫特曾在一百五十年前寫過這樣一首詩: 跳蚤,自然主義者們這樣說, 它們身上有小跳蚤在折磨它們, 還有小小跳蚤在將小跳蚤撕咬, 如此往復,以至高無上。 要是在生存的壓力下,中國的官員都要成為寄生者,那就更別說那些依附他們、隨著他們腳步前進的下屬了。儘管這些下屬對於國家事務的履行來說是非常必要的,但是人數如此眾多的下屬,不但沒有俸祿可拿,還要自掏腰包為自己買這麼一個位置。他們是如何去為這些資本和利滾利所形成的利息去買單的呢?只要隨便諮詢一下那些涉身於官司之中的中國人,就能輕易得到答案。你會先了解到官司雙方的具體情況,然後就會知道在打官司的過程中,雙方被怎樣「敲竹槓」。如果人們能在自己的一生中小心謹慎,也有可能躲開那些官司。但那種寄生現象還是會施加於他們身上,就是以公共事務為藉口進行強行索要,例如要求車馬、船隻修河的材料等各類資源。跟其他的製度一樣,這種方式也已經形成了規則,自然而然地得以施行。 在中國的教育體系中,也有著同樣的寄生現象。中國的師生關係比我們想像得要緊密,如果一個人曾經是另一個人的老師,那麼在他活著的時候,他便有權力對自己的學生提出要求。要是一位老師變得一貧如洗,就會到處行走,從自己的學生那裡「募得」一些錢財,大部分老師都是這樣。如果這樣的所得還是不夠,那麼這位老師就會變成一個窮酸的文人。就好像中世紀時候的一些僧侶,他們一旦遇到學校,就會停下

來,以便獲得一些捐贈。如果一位老師同時教了兩名學生,或是同時為兩個人監考,那在他窮困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應該輪流對他施以照顧, 以使這種照顧不致斷絕。寄生現像在中國已經非常廣泛,隨處都會有一些精明的流浪漢,透過結識朋友的名義捲進某個事件中,藉以探聽自己的親戚叫什麼,住在哪裡。然後在自己有難的時候,就可以去找他們,稱自己是他們朋友的朋友,進而得到食物或住宿。 在中國,佛教和道教中的人就是一個龐大的寄生群體,他們在與人打交道時憑藉的是人類天生的對信仰的崇拜,以此來讓那些精明而又實幹的中國人幫助自己得到相對輕鬆甚至富足的生活。但是有一點要說明,能夠有這種幸運的只是少數。在麥收、秋收時節,和尚們會獲得一些捐贈,剩餘的時間,和尚們就會到處去行走,要求經過的村莊中的每一戶人家都捐贈一些糧食出來,如果有人敢於拒絕的話,那後果是非常嚴重的。假如這些行為所得的捐贈還是不夠,那所有的和尚都會在某個特殊的日子裡,或者在葬禮進行時,在廟中舉行法事,從而得到大量酬勞。吃飯由廟裡負責,還能得到額外的費用。如果把這些勤儉的普通中國人的生活,和那些和尚的奢靡生活做一下對比,就會明白一位詩人的詩句:「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閒。」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們的懶惰並不配得到這樣的名利。 最後一個事例,是中國大地上規模龐大到令人吃驚的乞丐群體。這個群體的存在,已經顯示中國處在病危狀態了。怎樣才能緩解中國社會的貧困,並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在這裡還不適合討論,我們也不用為此而時刻焦慮。不過對於一位慈善家或政治家來說,這個問題還是值得深思的。

不注重基礎

在建造房子的時候,中國人最不重視的部分就是房子的地基。他們在地基上下的功夫是最少的,這可以說是他們在建築方式上普遍會犯的一個毛病。幾百萬中國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都沒有見過山是什麼樣子, 也包括小山包。他們居住的地方沒有山,所以對他們來說,把石頭拿來建造房屋,代價是昂貴的,他們甚至不知道可以把石頭當作建築材料。除了石頭之外,磚塊可以算是最好的建築材料。但是燒磚的費用也是很高的,中國人的磚肯定不會燒得很好。把鬆軟的泥土放進磚模裡,表面弄平整,然後等乾到能搬運的時候,就被送進磚窯裡。因為並沒有經過壓制,而且只是大概燒一下,所以最後燒製出來的磚大都是佈滿坑洞的,就跟一塊海綿一樣,非常容易滲水。如果泥土裡含有太多碳酸鈉的話(大部分草原上的泥土就是這樣),碳酸鈉就會由孔道逐漸滲入磚的內部,如此擴散到屋頂、地基,整個形成像奶酪一樣的東西,並經受老鼠的咬嚙。有時會把很多稻草、薄木片等東西放到地基上,以此來減少損傷,但這不過是起到了遮掩的作用,根本無法防止快速地侵蝕。幾年的時間裡,在這種侵蝕的作用下,房子的主人必須要對房子進行一次翻新,而這時候房子的上半部還是完好的。 拋開磚本身的缺陷不說,中國的建造師們差不多都會有這兩個毛病:地基挖得太淺,石灰的分量太少。我們常常能看到這樣的情景,一面牆差不多就是在平底上建立起來的,而且沒怎麼用石灰。而如果由外國承包商來做這項工作的話,他們肯定會先挖一條溝,大約深五英尺, 在溝中填入上噸的石灰,以此來打好地基。他們所考慮的主要問題,就是建築的堅實牢固,反觀中國的建造者,他們首先考慮的是材料問題。

如果有人想多看一些那種帶有明顯中國式缺陷的建築,其實只要繞著北京紫禁城外圍走一走就行了。我們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到堅固的中國建築物,恐怕就是珠寶當舖了,因為安全性對他們來說是首位的。 中國在保護古建築方面所遇到的困難,很大程度來自於中國的這種建築方式。這跟中國在教育上的情況非常像,中國人明顯缺乏數學教育。他們從來不會設定一個簡單的假設,然後把與此相關的證據羅列出來,每一個證據都是很明顯地與上一個證據緊密相連的,從而使每一個表達都符合嚴謹的邏輯。邏輯學本來應該是中國科舉制度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是目前的情況卻讓人失望,真不知道在現在這種科舉制度下產生的秀才或者舉人,是怎樣的一種狀況。要讓中國學者清楚表達出同一律、矛盾律和排中律,那是很難想像的事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中國人認同「A是A」和「A不是非A」這樣的命題,就已經表明,中國人在某些領域的信條是不正確的。 對於一些相悖的信條,中國人經常將它們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這並非是因為他們抗拒人類通用的思想原則,而是因為他們的大腦裡存在著不正確的反啟蒙思想。中國人從來都沒能看清矛盾的真實面貌。以我們的準則來看,中國人的本性中就缺乏精確,他們不會透過經過驗證的事實去分析其他的事物。我們常常很難弄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得出結論的, 有時候就算弄清了,也無法理解其過程。有一些事情在我們看來應該是需要最嚴密的論證的,但是在中國人看來,這些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 他們講述自己那些並非由推演得出來的結論,並且表現得非常專制。 在證據方面,現代法學中出現了能保持自我完滿的證據理論,而這個理論在法庭實務中不斷地得到鞏固。在這個理論中,證據一定要是直接的和確定的,並且有事實作為依據,這個證據可能跟審判相關,也

可能不相關,可能被法庭採信,也可能不被法庭採信。一定要注意,這裡的每一個詞彙,都已經因為其內涵而被固定下來,成為術語。在現代庭審當中,那些對於是否該採信證據的辯論,已經演變成了像象棋一樣的遊戲。雖然不能預料象棋中的每一步是怎樣走的,但是每一步都要嚴格地按照規矩行走,不管法官怎麼想,都不能不顧這些規矩而妄為。反過來看中國的庭審,法官們雖然有時很想做出一些成績來,以使自己表現得公正廉明,但是即使所有的證據都被採信了,仍有一些證據遊離在庭審之外,本來應該被廣泛蒐集的次要證據,卻根本沒有被理會,甚至都沒人想到要去蒐集這些證據。如果案子的判決最終依據的並不是一些直接、確鑿的證據,那麼審判從開始就沒有什麼意義,也完全不合理。 不過在中國,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根本不必為此而驚訝。 關於中國的審判,大概每個讀者都能找到很多事實來證明其公正性,而在此我要說明的是,我也不想用找到公正法官和審判的困難來對中國審判進行全盤否定,不過從多數審判的事實來看,其公正性都有待商榷。這個問題暫且不多說,這裡只是想把中國審判和西方審判做比較。假如一位不列顛的法官能有機會對中國審判的記錄進行審查,那麼不管中國法官有多公正,不列顛法官也總能從中發現,記錄裡面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是對他人的攻擊。 在中國的歷史中,也能明顯看到中國人對基礎的不重視。他們在看待自己的史前歷史的時候,並沒有客觀地將它認定是無法明確、無法釐清的歷史。對於史前歷史,無法做出肯定的結論,但是中國人相反, 這裡引用英國漢學家梅輝立先生的一段論述:「在漢朝以前,古中國的文人們熱衷於想像那繁冗餘的統治者的世系譜序,並以此來對傳說中的遠古時期的空白進行填充,而且在他們眼裡,自從吸收天地精華、征服了整個神州的人出現之後,就再也無法回到那段榮光的時期了。

又說:「對於從史前歷史和世襲制故事中流傳下來的傳說,中國學者從來不探討其可靠性,而只是考慮緊承神話時期堯舜禹那個光榮年代的敘述的可靠性,然後將其確定下來。這裡不必再著重講述中西方對待精確問題上到底有多大的差異,先來說一個開發區的農民的故事。這個農民大力地誇耀自己家鄉的霧有多濃,還舉了一個例子來證明。他請來一群人為自己建造糧倉,當時正好下大霧,人們就在濃霧中工作,最後發現已經把糧倉建到了四十英尺高。這件事是用來比喻,中國人同樣陷在了遠古的大霧裡面,而且已經陷了幾千年,他們從來沒有認識到歷史的源頭,也沒有認識到神話迷霧的籠罩。這裡可以引用一句中國的俗語:「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此時如果把視線放在中國三大宗教的基礎上,就能明顯地看出中國人的歷史觀有多大的合理性。道教和佛教都有各自的歷史,而且其歷史只有其內部的少數拔尖的人知道。那些作為寄生蟲的道士或和尚,很多時候根本不了解,根本不關心自己宗教的道路。如果想向一位道士詢問《道德經》中某句艱深的話的意思,那是白問的,因為他們都無法通讀其中任何一章,如果之前了解了這一點,就不會去問這麼傻的問題了。佛祖到底活了多少年,六百年還是兩百年,還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關於這個問題,基督教出現之前的信徒們是持何種觀點呢?如果考察一番,你會驚訝地發現,關於這些歷史起源的問題,普通的信徒認為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就算存在也不應該去認真考究,儘管這些問題很關鍵,甚至應該排在對教義的了解之前。 中國有無數的秘密教派,它們對中國造成了極大的創傷,而在對這

有些教派的沿革進行考察的時候,也會遇到上面所提到的問題。對於自己的教派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創始人是誰,創立的宗旨是什麼,那些教派的信徒們根本就不知曉,也根本不關心。可以做個這樣的比喻,一個英國人走進買雨傘的店鋪,只是因為需要一把新的雨傘,而你卻要追問他雨傘何時發明、何時普及,這和追問一個中國人他所崇拜的神明有怎樣的起源一樣。人們對待慈善也是同樣的,如果一個人需要行善,那麼當有慈善組織能夠為他的慈善提供途徑的時候,他就會提供贊助,因為這條路和其他的路對於他的行善來說,意義是完全相同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神,只要是某個方面有益於某個人群,那麼這群人就會信奉這個神。 對於中國佛教徒和道教徒人數分佈的學術研討,我們經常見到。其實這類問題在我們眼裡,就好像比較英國中使用十便士的指甲刀的人數和吃芸豆的人數哪個多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一個人只要買得起,他便可以使用十便士的指甲刀,同樣的,只要他買得起,也可以隨便吃芸豆。這樣的比喻很適合中國的這兩大宗教。一個人只要請得起, 就可以請來和尚為自己舉辦法事,如此他便成為佛教徒;而如果他想成為道士,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請來道士,這時候他便是道教徒了。在中國人眼裡,請誰是不重要的。只要有能力,他可以同時把兩邊都請來, 而使自己成為佛教徒的時候,也是道教徒。很多著作都提出,完全不在乎有沒有神明,其實比完全的無神論更可怕,而這種情況真實存在。 在中國可以發現,有許多相互對立的信仰,多神論和無神論只是其中的一對。許多文人認為這種情況很正常,但是根本沒有認清其中的矛盾。中國人在思想上最可悲的一點,就是根本毫不關心精神。多神論和無神論的融合,顯示他們已經認同了這樣的觀點:肉體不需要靈魂,靈魂不需要精神,精神不需要生機,宇宙不需要有起源,世界不需要上帝。

不懂保存遺跡

中國人比如今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的人民都要崇敬古代,但是在保存古代遺跡方面,卻做得不如其他任何國家的人。前面已經專門講過中國人對名聲的熱衷,和對基礎的不注重,這裡我們要講的,是這兩個特徵之間的關聯,以及它們與保守主義本性之間的關係。中國人非常想讓自己的後代了解關於自己的事情,甚至是整個家族、整個國家的揚名的事情。其實就這一點來說,整個人類都有這樣的本性。中國人用了很多方法來實現自己的這個目的,包括建造紀念館、蓋牌樓、刻石碑或牌匾等。在明朝的時候,人們也會在直通墓地的道路兩旁雕刻石頭人像或石刻動物。 中國人對公用道路的破壞速度,跟他們建造建築物的速度是差不多的,這一點我們已經說過。在中國,沒有哪座廟宇能夠保存幾十年之久,幾十年通常就是寺廟的最高壽命了。幾十年以後,如果它沒有崩塌的話,就會被另一座新建造的廟宇所取代。因此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中國並不存在古老的寺廟。其實寺廟和果樹一樣,是有一個確定的壽命的,要延長其壽命,就要時常進行修剪,不如此的話,就要撒下種子,以便長出新的芽苗。寺廟中用木頭製成的油漆牌匾,在剛做成的時候,的確裝飾得非常好看,但是在變舊之後,就會很明顯地變得色調陰暗。這種牌匾雖然在短時間內能夠滿足中國人對面子和名望的要求,但是它的壽命是很短的,可能在一段時間以後,就再也起不到這種作用。 存在的時間比較長的,是那些為大文人、有聲望的官員、貞潔烈女和寡婦們建造的牌樓,尤其是那些貞潔烈女和寡婦,她們通常享有很高

的聲譽,中國的朝廷經常敕封他們各種名譽稱號。為這些人建造的牌樓,採用的都是非常方正的上等石料,而且牌樓的大小正合適,不太大也不太小。牌樓建好之後,石碑跟著就立起來了,這就是中國大地建築藝術的優秀代表作。如果巴黎、倫敦或紐約的某個有錢人想要給自己的家鄉帶一件禮物,並且能讓人們對中國建築有一個清晰的了解,那麼最好的禮物,就是帶一個中國的牌樓。如果能把牌樓放在公園中,那麼它肯定會引起好幾代人的極大興趣。中國人在建造牌樓的時候會花費大量的錢財,石料是很好的證明。如果找不到石料的話,就會用木頭來建造,北京就是這樣做的。但是木頭造的牌樓通常過不了一代人的時間就會被毀掉,就像其他的中國建築那樣,先從底部開始腐爛,然後整個建築會往任意的方向傾斜,上面的油漆也會陸續剝落,跟患上重症痲瘋病差不多。之後,位於頂部的結構複雜的木頭裝飾也會脫落。其實石頭牌樓也存在這同樣的情況,只是木頭表現得更明顯一些。從採用的材料和耗費的資金來看,原本可以持續使用幾個世紀的,但是我們很難找到歷經三十年還保持完好的例子。地基塌陷,石柱傾斜,橫放的大塊石條從鑽眼開始扭曲,繼而出現裂縫,每一處凸起看上去都是始於凹陷。就算一個觀察者非常想要研究它的建造年代,或者對它奇怪的形狀非常感興趣,但是在他看到這樣的建築的時候,第一個念頭也會是,趁著它還沒有倒塌趕快離開。任何人在面對這個建築的時候都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它還能維持多久不倒?突然倒塌的時候會不會砸傷人? 如牌樓這樣的建築雖然高大,但是其結構還算是簡單的,說起來的話,石碑的構造則要更簡單些。稍微大型的石碑,會建造在大型石龜的背上,用來表徵壽命長久。從表面上看,他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利用石碑將自己的榮耀流傳「百代」(「萬代」就不太可能了)。不過應該看到,那種建造方式或說損毀方式,對這些石碑、牌樓或寺廟產生了很大的限制。不牢固的地基早晚都會陷落,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石龜也

會被損毀,或是被泥土埋到頸部。然後那些標記著榮譽的牌匾就會掉落在地上,或分裂為碎片。所有的榮譽,都只能透過這些細碎的東西流傳至後代。假如石碑還保持完好的話,可能會成為附近飯館裡的凳子、石階,或是被鋪在路上。但是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由於碑文刻得太淺,已變得非常模糊,某個旅行者就算經歷大半個中國,認真查驗見到的值得考察的碑文,恐怕也找不到上面標著的年代屬於元代(五百年前)的石碑(一些大城市裡的「界碑」除外)。 我們在開頭就指出過,中國人比其他任何國家的人都崇尚古代,但是比任何國家留存的遺跡都少,反觀曾在亞洲大陸另一邊出現,但現在已經失落的古巴比倫、巴爾貝克等城市,其中留存的大量的遺跡,都與中國形成鮮明的對比。在中國古代城市的廢墟中,看不到挺拔的石柱, 能找到的只有數不清的碎瓦片和磚塊。要確定這樣的古城市的具體位置,尋找那曾是世界大都市的身影,唯一的方法就是到泥土裡去搜尋線索。汗巴里克是個古代都城,也是一個相當現代的城市,但是就算跟它附近的城市的位置相比照,旅行者也很難弄清它在殷、唐、宋時期的位置,在中國基本找不到保存得很好的古城市。不過從他們的歷史記錄和一些城門上對古城的記載來看,其實他們還是想要保留對古城市位置的記錄的。在某段時期裡,人們保持了這樣的傳統,不過僅限於在城門上貼一張寫著「這裡是古城」的紅紙,但是古城的具體位置到底在哪裡, 還是沒有人能弄清楚。 中國人很注重對歷史知識的保存,前面已經說過,這樣的工作不能交給寺廟、牌樓、石碑來完成,而需要那些精緻的地圖來完成。這些地圖標註了一些地方以前和現在的名字,這些地方存在於二三十年前,現在已經成為了歷史的遺跡。以前確曾有人做過這樣的工作,例如官府會製作生員地圖,或是會製作王朝強大時的疆域版圖或變遷圖。一些學者

滿懷著恢復榮光的希望,認為黑暗終將過去,光明就在前方,於是開始對六七十張地圖開始研究。中國人向來不夠精確,這在其他地方也說過了,這一點可以從地圖中明顯地看出來。在地圖上會標註一些地名,為的就是展示地名從古至今的演變,古代的名字用黑色的墨水,現在的名字用紅色的墨水,但是因為地圖的大小有限,所以到最後,地圖上到處都是古代的名字。還有一個想不到的結果,就是地圖上的紅字很快就被黑字覆蓋了。而且地圖上的註釋通常是寫在最方便寫的地方,並且差不多佔據了幾百平方米版圖的全部空間,而不去寫在佔有三分之一空白的邊緣。在有些地圖上還能發現,新甘府和北京這麼重要地方竟然沒了位置,就像那些相鄰的國家一樣。不過如果和其他一些不合理的地方相比,前面說的根本就不重要。例如把地圖上一些地方的相對位置標錯, 有時候在繪製敵對國家的地圖時,還會經常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國家, 與它們接壤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情況。我們假設一種情況來做說明,現在要確定燕國首都薊的位置,也就是元大都或現在北京的位置,離古代薊大概十二英里的地方,是古代的潞縣,也就是現在的北京通州。如果查閱三十五張對其地理位置進行描述的地圖就能發現,其中會有十八張既沒有標出薊,也沒有標出潞縣;還有八張或只標出薊,沒有標出潞縣,或只標出潞縣,而沒有標出薊;只有剩下的九張把薊和潞縣都標出來了。以此我們就可以想到,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城市就像旋轉的燈塔一樣,時而顯現,時而隱去,並且這種隱現沒有規律可循。並且在某些地圖上,燕被稱為燕國,但是在有些時候則只被視為一座城市。在標註「戰國七雄」的地圖上,燕與長城相鄰,向東偏移了一個經度。在幾個世紀後的地圖上,燕雖然還是緊靠長城,不過向西北移了很多,被稱為「東燕」。要想全面了解燕國首都的訊息,就必須從它的位置變動和名稱變化來看。潞縣和薊一樣,也是蹤影不定的。在它出現的十張地圖裡,差不多圍繞著現在的北京城轉了一個圈,最開始是在東邊,然後出現在南邊和北邊,就跟大熊座繞著北極星旋轉一樣,只是方向上有所不同

罷了。要弄清楚這個絲毫沒有規律可言的軌跡,是需要花上一些時間的,在一張較早的地圖上,潞縣又向東偏移了七個經度,位於山東和盛京的中間。 這裡要再說一次,像中國人這麼保守,卻這麼缺乏從古流傳至今的紀念碑或建築物的情況非常特別,而且引人深思。說到這個問題,我們首先想到的就是長城、大運河、城牆和河堤。長城是人類歷史上一大偉績,這是毫無疑問的,不過也有人認為,長城不過是地面上的一座吸引人眼球的建築物。長城被不斷重修過,根本沒辦法確定具體的一段到底是在哪個年代建造的,而且其中的大部分只剩下了一堆碎石頭。在中國無數的城牆上,不斷重現長城這樣被破壞的情景。這樣的城牆無法證明其古老,所有的城牆都在不斷被重修,很多的城牆還從一個地方搬到了另一個地方,並且這種遷移尋不到任何規律。 大運河是一項豐功偉績,它顯示了中國在隋朝時期的高度文明。它的挖掘時期正值隋朝,而那時歐洲還沒有出現比較有價值的運河。 不過從隋朝之後,大運河不斷被破壞。大規模的太平天國運動導致了大運河的快速損毀,三十年前的黃河改道也很大程度上損壞了大運河。 人們常見到用來描述大運河的句子,例如「能承載最大噸位的船隻」「大部分的河堤上鑲有花崗岩」等,不過如果人們看到天津大運河的北端時,就會對此失望了,那裡根本不能算是大運河,河道非常窄。 再往前走三百英里的話,就到了山東臨清州,在那裡,人們口中的大運河只是一條寬一兩竿(大約五碼半)的水溝,裡面的水只能承載一條運土的平底船。古代修建的河堤現在還保留很多,而且非常長。在平時,人們根本不會關心河堤,因為那不是自家的事。一旦到了雨季,突然下起了大雨時,人們才會突然想起那些河堤,以及河堤下自己家裡的莊稼,然後開始努力修理河堤。等雨季過了之後,人們又對河堤不聞不

問了,這兩種情況常常是循環發生。人們在這些工程的價值問題上,通常觀點分歧比較大。不過有一點是人們都同意的,那就是偉大的長城、 大運河、城牆、河堤被稱為中國人世代為之努力的勞動目標。

注重中介

有一位現代小說作家,他在自己的作品裡描寫了一位很特別的美國船長。船長的船在航行途中觸礁了,然後他和手下逃上了一艘捕鯨船, 身上帶著原來船上的一些工具和食物。在太平洋中飄蕩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條鯨魚,然後利用豐富的經驗和高明的手段,用魚叉把鯨魚殺死了。不過鯨魚太大了,不能用船拖著它,所以船長帶著自己的手下跳到了鯨魚背上,把鯨魚當作甲板,每天站在上面瞭望。過了一段時間,他們遇到了另一條捕鯨船。這條捕鯨船的船長聽說了這些人的特殊經歷, 就商量著要買下這條鯨魚,而他也知道,對方肯定會和自己討價還價的。以下是兩位船長的對話,沒有任何改變: 美國船長:你用什麼跟我換? 之後的船長:你要什麼呢? 美國船長:你用什麼換? 之後的船長:你要什麼? 美國船長:你用什麼? 之後的船長:你要什麼? 就這麼簡單的兩個人的對話,佔去了半頁紙之多的篇幅。 這一段對話,可以用來作為西方人和中國人做事情的方式的最鮮明

的對比。如果按中國人做事的方法和思維的話,要想協商一件事情,不會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只要兩個人,而是會需要三個人,其中兩個人是事件的主體,還要有第三個人充當中介。中介不只是為了讓兩邊方便,而是協商過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就好像中國俗語說的:「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不同的地方在處理事情的具體方式上,一定會有很大的不同,不過有一點是大家都遵從的,就是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是對重要的物件進行買賣,就一定要有兩個以上的人來做成這樁買賣,不管是土地轉讓、牲畜買賣,還是其他交易金額比較大的買賣。 在西方國家,如果一個人在回家吃午餐的時候,偶然遇上一位朋友,他會說:「你那五十英畝地打算賣多少錢?」那位朋友會說,打算五十美元一英畝出賣,可是這個人只想出到四十美元。過了十分鐘,兩人最後協商為四十五美元。然後兩個人來到一家飯館,一個人交給另一個人四十五美元的支票,約好第二天上午支付剩餘的部分。整個過程都發生在這個下午,只需要短短的時間,程式就都完成了。但是如果在中國的話,就會看到完全不同的情景,商談過程非常緩慢,要得出最後的結論也同樣困難,一開始就要考慮到交易的各種可能性,然後大家會私下里相互介紹有些人,這第一步的行動一定要非常小心,因為中國有句俗話非常重要:「莊稼佬一大怪,越貴越不賣。」我們假設這塊地能買下來的話,那一定要以仲介為媒,兩邊進行長時間的、看起來沒有盡頭的面對面談判。在談判的過程中,兩邊會不斷地提高價格或壓低價格。中介會在這個過程中使用各種手段來掌控雙方,因為只要交易達成,他就可以從中分得一些酬勞,而正是這樣的利益促使他這麼做。就算交易的雙方是隔牆而住的鄰居,或者是一家人也是同樣的情況,而且中介在其中更加必要。如果不用中介的話,雙方根本不能提這件事情。或許你會表示疑問,既然兩個人這麼熟悉,乾脆直接談好了,這樣還能省下中介的費用。不過他們會告訴你,之所以需要中介,是因為兩個人彼此之間的

利益是衝突的,而中介則和兩個人的利益都是一致的。簡單地說,就是兩個人互相不相信,但是全都相信中介,所以不管出了什麼狀況,都需要中介。雙方都需要職業的中介來對交易進行掌控,維持兩邊的平衡, 就算這樁交易遠比土地買賣來得簡單,也必須要有中介的介入。 舉個例子,某個人有很多的蘿蔔,但是沒有紅薯,他的鄰居有很多紅薯,不過沒有蘿蔔,而他們兩個人都很需要對方的東西。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他們也不會利用早餐之後隔著牆提個建議來解決事情。他們會帶著各自的蘿蔔或紅薯,跑到離家幾英里的市集上去,然後在有人買的時候,把自己的東西賣出去。可能你會有疑問:「為什麼他們不直接在家裡交易,反而要費力又費時地把東西帶到集市去賣?」答案其實很簡單,如果不把東西拿到集市的話,他們是不會說出自己心裡的價格的話。他們互不信任對方,生怕自己受騙,而他們也明白,要想讓自己不被騙,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東西放到一個由大家監督的地方,用市場銷售的方式來完成這件事情。大家都到了市場上,然後就只剩下對市場價格的討論了。而實際上,中國市場的價格和行市根本沒人清楚,不同地方不同時間,價格都會有差異,所以很必要找中介。還有一點要說明,中國的中介所抽取的佣金並不是很高,基本上就是百分之五。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國芝加哥的大型穀物市場每年的交易情況。在芝加哥常發生這樣的情況,一位農民把自己家的麥子拉到市場,支付了鐵路的運輸費用、升降機的裝卸費和中介人的中介費之後,不但不能給自己省下錢,還會欠那位幫自己把穀物賣出去的鄰居中介一筆債務。與此相似的,一位老農認為中介者和交易雙方都走得太近。 貨物的買賣需要中介,而生活中的另一項重大的事務同樣需要中介,那就是婚姻。在《詩經》的《頌》裡,有兩處地方都提到,對於婚禮這項古老的傳統,第三人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就好像斧頭對於砍伐樹

木所起的作用一樣。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因為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在從古至今的過程中,中國人從根本上發生了變化。要是媒人是其中一方的親戚或朋友,也是被認可的,並且這一方會在某種程度上覺得安全,不然的話,這一方無法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在中國,專門做媒人的人,大都有比較差的名聲,原因是她(或者他)只關注雙方是否能夠結合,而不去關心雙方是不是合適,以及雙方自己心裡是不是真的願意。中介為了得到利益,往往會使用欺騙等手段,不過我們可以看到,由他們經手締結的婚姻,還是佔了相當大的比例。也許有人認為,如果兩個人互相都願意,也合適的話,那麼應該把所有的外在力量都拋開,由自己來決定自己的婚姻。但是在中國人眼裡,這種想法簡直就是犯傻,好像河上有一座橋還要划船過河。父母經常獨攬子女的婚姻,事先不跟子女商量,有時還會在子女很小,甚至還沒出娘胎的時候,就把婚事定下了。在父母看來,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那些親近的親戚們,通常會親自參與子女的婚姻,並參與策劃婚禮如何舉辦。這時候就算子女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婚禮也同樣可以被安排得非常好。假如在這段時間裡,子女在外地人的撮合下已經結婚了,那麼法律會認可這樁婚姻,而由家裡安排的那位女孩,會被媒人轉而介紹給其他人。如果中國婦女和外國女士熟悉了之後,她們通常會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位外國女士的婚姻是由誰來安排的?為什麼可以離開婆家這麼遠?如果外國女士回答,自己的婚事是由自己來決定的,並且會經常收到男士們求婚的情書,那些中國的婦女和姑娘們在聽到之後,便會哈哈大笑起來,感覺就像是這位外國女士在說什麼有趣的笑話。人們對於世界上一些荒蠻部落不舉行婚禮的做法,常常感到不合情理,這就像一般的中國人看待我們的婚姻習俗。我們的這種婚姻方式,常常讓中國人感到驚訝,無法相信。這一點可以理解,因為他們有一句古語:“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

前面談到中國人的溫和,當時我們就說過,中國社會還遠遠沒有達到平衡。中國人的生活看起來是一模一樣的;宗族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就算是最親近的兩個人,他們的利益也會有很大的不同;中國的大部分人口都還處在非常貧困的狀態。這種種的情況足以證明,中國人的家庭生活非常不順利,總是充滿著鬥爭,很多因素都會導致家庭鬥爭的風暴,小到生活小事,大到涉及家庭利益的事情,這些鬥爭自然會使整個家庭受到傷害。在這種的家庭鬥爭中,調解人的角色非常重要,而這個人通常會成為解決問題的關鍵。只是這種事情常常比較耗費精力,而且因為調解人是自願出任,因此很難得到好處,甚至是付出很大的代價,就此看來,他是做了一件非常有功德的事情。要判定一個人是不是適合當調解人,主要看的並不是他有多少錢,也很少有人關注這一方面,同樣也不會看他的地位,注重這方面的更少,人們通常要看的,就是這個人的說話能力。在聊天的時候他能口若懸河,就算是一個雞蛋,他也能給說成肉;他很會引用經典,並且能利用自己的經驗,來列舉大量事實。這樣人不管到了哪裡,都會非常受人追捧。人們普遍認為,這樣的人會老得比較早,即使很年輕也會長滿白頭髮,因為調解工作會讓他承受很大的壓力。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人遍及中國各地。公平地說,他們雖然通常很難得到合理的評價,但是他們所做的事情還是非常有價值的。不少訴訟事件在最開始的時候,會遇到很大困難,或是在前期階段進展緩慢,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缺少了這些調解者的介入。他們看起來非常安靜,但是他們能很清楚地體認到,事件雙方都是很希望和解的。這些善良的調解人也會經常陷入到糾紛之中,由於他們所做的工作的性質,他們很容易跟別的調解人或其他人結下冤仇,從而惹上麻煩。他們總是為他人調節紛爭,而現在自己要想從其他人的圍困中逃出來,就非常困難了。這也算是他們以這樣的方式,還清了之前工作所欠下的東西。這也應了中國的一句俗話:「萬事皆有報。」對於中介在轉讓、代辦、委託、資料查詢等事務方面的重要性,中國人給予了很好 的

證明。 英國著名動物畫家艾德溫‧蘭西爾曾經說過一件事,一個認識他的豬販子曾經問他,認不認識王后。他回答說:「當然,所有人都認識王后。」而那個豬販子說,他說的並不是單純的認識王后的臉,而是能和王后搭上話,而且有比較密切的聯繫。蘭西爾明白之後,就問豬販子為什麼要問這個。豬販子說:「在伯明罕宮等王宮裡,一定會有很多常被丟掉的豬食。我和妻子在想,您能不能幫我們在王后那裡說兩句話, 讓我們每週能去一次王宮選豬食。不成的事情,就要盡量找別人幫忙。 西方的郵政使社會上的每個人都能很方便地交往,而對於中國的情況,我們則難以解釋。在中國的話,如果你不是身在考驗耐力和德行的庭審中,那麼你很難和法官說上一句話。而如果在審判中,就算這個中國人平常很鎮靜,此時也會因為緊張而全身發冷。中國沒有完善的郵政體系,沒有人願意為你去送信,例外的情況就是,看門的人非常了解信差的品行,並且用大量錢財賄賂他。在請求官員幫助自己的時候,死纏爛打並不是很好的策略,要是第一次請求沒有得到回應,那麼後面的情況就不是很樂觀了。中國人通常對自己的朋友並不是十分信任,就算他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比如一個人去發電報,雖然他不知道怎麼採用正確的方式電報,但是他並不會十分信任發報員。形像地說明一下, 就像一個人雖然有很多針,但是如果沒有線的話,他也沒辦法縫衣服; 如果一個人沒有船,同樣也不能過河。這很好地說明了中介在中國的訴訟過程中的作用,在有中介參與的情況下,整個過程才有可能進行下去。要寫打官司的訴狀的話,就一定要有長者的幫忙,而在接下來的

訴訟直到宣判的過程中,當事人的所有信息都要掌控在中介的手中,因為只有這樣,中介才有可能讓當事人得到好的結果。 當然了,中國龐大的政府體系,同樣也很好地體現了中介的重要角色。在這個體系中,有著各種級別,一個人要從較低的級別升到較高的級別,中介的調和是非常重要的。想要升官的人和中介的關係,就好像魚和水的關係一樣,一旦水乾了,魚只能面臨死亡。 外國人如果身在中國,一定要僱中介,他們對中介的需求甚至比中國人更強烈。在主人和僕人之間,大都會有一個中間人,主人的命令要透過這個中間人傳達給所有的僕人。要是沒有了這個中間人,那麼一切都會停滯,僕人甚麼都做不了,主人也什麼都做不了。或許中間人會因為重傷而離職,但只要他還在這個職位上,他就有絕對的權力。 這樣的情況也存在於各種各樣的商業行會中。茶葉行會、絲織品行會等行會要和外國人交往,就一定要透過中介。之前我們提到過,這些團體當中的中國人,雖然彼此之間有隔閡,但是在面對外來力量時,他們會非常團結。中國的商人在跟外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肯定會出現利益上難以調和的矛盾,這個時候,只有用協商的辦法才能解開這個矛盾, 而在通常情況下,能幫雙方做到這一點的都是中國人。其實想一下就可以明白,一位外國的商人、外交官、傳教士或旅者,在中國能順利處理的事情極少,更別說把事情做到完美。外國人要改變這種狀況,只能請求中介的幫助,否則的話,就會淪為笑柄。外國人在這方面反抗, 就好像在跟大氣壓力反抗。面對中介,我們要使用一些方法,不過不是要取消中介的,而是要讓中介能更好地為我們服務。如果沒有了中介,我們會一事無成。

缺少利他思想

在西方國家,有一個普及範圍很廣的術語:利他主義。利他主義是指人們從內心出發或從人道主義出發,顧全他人利益,熱衷公益事業,反對自私自利。關於這一點,儒家的著作裡也有提及,例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很好的規誡。這條規誡雖然是從反面出發的, 但它成為了中國人在道德上的極高標準。不過從實際來看,跟其他的民族一樣,中國人的道德水準並沒有達到規範中所要求的。要想看他們在實際中到底與理論上的道德規範有多大差距,那就要檢視一下他們在生活中的實際表現。不過由於考察的範圍不可能無限擴大, 有一些事情是我們沒辦法弄清楚的,因此得出的結論很有可能會招來批評。從另外一點來看,關於中國人的許多情況,我們並不了解,或者說了解得不夠透徹。所以,我們要從這幾個面向來對中國人的生活進行詳細解析:家庭關係、鄰裡關係、村與村的關係、與家族以外的人的關係、 人們與朝廷和官員的關係、和外國人的關係。和外國人的關係這一點非常重要,所以我把它放在最後來講,以期吸引大家的目光。還有一點要說的是,後面所說的結論,並不是來自我的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我長時間的考察,並且所依憑的也是多種事實上的鐵證,絕對不能忽視。 有一點不要忘了,中國人的人口是非常多的,雖然洪水和飢荒是很有效抑制人口增長的因素(在其他國家可以看出來),並且在中國的各個朝代,這種災難都會反覆出現,但是由於中國人對於「開枝散葉」的期盼,這些災難本應起到的作用,在中國卻絲毫未見影響。人們總是讓自己的孩子很早結婚,然後讓他們再生一大堆孩子,而絲毫沒有考慮糧食是否足夠養活他們。這種現象和其他原因綜合起來,就使中國人形成了

一種最普遍的處世觀念,即得過且過,並且以現在的情況看來,這種狀態暫時還沒有辦法改變。外國人就算不知道中國人手上沒有富餘的錢, 也沒辦法和任何一個普通中國人長時間相處。因為中國人到現在都很貧窮,因此他們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第一個目標都是賺錢,如果有人為你做事,那麼在他得到這個差事的時候,就已經意味著他有飯吃了。如果遇到突發狀況急需用錢,中國人通常拿不出錢來,就算是富人也會有這樣的困境。人們通常認為,當一個人因為飢餓而需要緊急救助的時候, 沒人願意獨自幫助他們,除了那些富戶。 和外國人有合約關係的中國人,多數都會背負一些債務。有人需要錢,有人想往外借錢,於是雙方達成了一種平衡。這一點令我很奇怪,借貸有這麼高的風險,但是所有人還是能輕易地把錢借來借去。 之所以有這種情況,就是因為中國缺乏如儲蓄銀行之類的好的投資方式,在西方國家,儲蓄銀行可以在最大限度內為窮人提供貸款。在之前說中國人缺乏信任時,我們已經說過,這種隨意的借貸導致的一個後果,就是高利率。在這種借貸中,通常會有三厘或更高的月利息,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利息還會更高,甚至能達到日利息一厘。中國最顯而易見的現狀,就是貧困,並且讓人看不見生活的光明。這種情況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影響,就連傻子都看得出來。 在美國密西西比河谷的某個州,有一位農業部門的官員,他在多年以前曾做過一項報告,關於飼料和豬的產量之間的關係。這位官員做了一項實驗,他挑選了兩頭年齡和體重都相同的豬,然後分開餵食。其中一頭每天要餵兩磅半的食物,而另一頭則每天只餵兩磅的食物。結果多吃食物的那頭豬,成長得很健康、很迅速,而少吃食物的那頭豬,則不停地叫喚,索要食物。光是半磅食物的差別,就讓一頭豬不再叫喚。 這很正常,很多中國人從來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所以人們一直在抱

怨。要是沒有了抱怨,那真是讓人感到奇怪了。 這些人沒有什麼有效且穩定的方法來維持生存,吃了上頓沒下頓,因此他們不會以利他為榮耀。在這樣的壓力下,他們會形成某種固定的生活習慣,即使在生存的壓力沒有那麼緊迫的時候,這些習慣也會讓他們把自己的生活維持在最低水準。在這樣的情況下,糧食和金錢就好像橢圓上的兩個焦點一樣,成為人們生活的重中之重。 最能在中國人心中引起迴響的話題,可能就是孝道了。在面對中國人意識裡對待老人的道德觀和信念的時候,我們努力使自己的態度公正,但是在熟悉了中國人的內情之後,我們會了解到,有很多老人並沒有被很好地贍養。我自己就知道很多這樣的事情,這些事實有的來自那些老人自己的哭訴,有些來自那些熟悉細節的鄰居的閒聊。在考察過程中,我們可以得到很多這方面的資訊:有的人會虐待自己的父母,甚至進行毆打。不過要說明的是,這種事情並不是非常普遍,家庭、家族和鄰居們,總是對那些忤逆不孝的人持批判態度,雖然那些人有時不會嚐到苦果。 這幾年,在我居住的天津河西區發生了兩件這樣的事。其中一件是一名男子動手打了自己的母親,然後又向母親開槍。在大家的指責聲中,這名男子離開了家,但是不久之後又回來了,在自己叔叔的引導下,他向母親賠了罪。最後他又跟母親一起生活,以後再也沒有動過殺母親的念頭。離這個村子幾裡遠,有另一個村子,村中有一個比較富裕的男人,就在前面所說的事情發生幾年之後,這個男人用斧頭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原因就是他覺得自己的父親長了一副窮酸相,給自己丟了臉。最後,這個男人被送到省裡審判,然後被判處了死刑。 就在向母親開槍事件發生的同一個鎮上,有一個耳聾的男人,他對

母親非常孝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都在關注著他,就連地方官員也注意到他了。後來為了讚揚他的孝順,地方政府頒給他一塊牌匾,讓他掛在破屋的門口。 還是在向母親開槍事件的村子裡,有一位老婆婆,已經七十二歲了,是從家鄉逃難出來的。她的雙眼已經失明很多年了,不過她還是堅持自己做飯,為此她要到很多地方去撿拾麥秸當柴燒;有時她還會自己做些針線活,去集市上換點零用錢。她的生活水準已經達到中國人的最低限度了。她能活這麼大年紀,完全是靠鄰居的幫助。其實她自己有兩個兒子,而且兒子們對她的生活狀況一清二楚,但是兩個兒子都沒有對她表示出一點同情,他們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和母親來往過了。有一位沉迷於探討道德淪落準則的老太太,她就始終堅持一條標準:合乎現實的就是最好的。對於這條理論,我們從中國人在孝道方面的準則中也可以得出。 在一次跟一位有教育經驗的中國人談話時,我聽說了這樣的事情:在中國那些有很多兄弟的家庭中,十家裡有九家都會羨慕富人家的財富。對於這樣的結論,我在當時並沒有採信。而就在這一天,我遇到的一件事情,其當事人的敘述很好地驗證了這個結論。 有兄弟兩人,哥哥由於花錢不知道節制,總是處於貧困的狀態。 兩人繼承了街邊的店面,這個店面並不怎麼值錢,所以在分家的時候, 哥哥選擇了要家裡的房子,而把店面給了弟弟,弟弟則自己租房子住。 一段時間以後,哥哥又把錢花光了,而弟弟則將店面經營得很好,變得富裕起來。哥哥看到弟弟家的富裕,非常眼紅,於是便打算報復一下弟弟。在弟弟所住房子的後面,正好住著一位外國女士,這位女士早上在街上走過時,突然看到弟弟家的門前停了很多手推車,一群扛著扁擔的

幫工進了弟弟家的院子。整件事的經過是這樣的,哥哥僱來了很多在附近居住的男人,在大門剛打開之後,就帶人闖進院子,進入弟弟的臥室。當時弟弟還沒穿衣服,哥哥把弟弟從床上拉到屋子外面,用棍子狠狠地揍了弟弟一頓,然後用生石灰弄瞎了弟弟的眼睛,讓弟弟無法再從事店面的經營。哥哥的老婆也跟著哥哥一起來了,她把弟媳從床上拉了下來,也是一頓暴打,然後用把石灰撒進弟媳的眼睛。那些被雇來的人,原本以為自己是被雇來幫人搬家的,現在看到這樣的情況,明白這是家庭內部矛盾,於是所有人都散了,怕給自己惹上官司。 早上七點鐘左右,在這次事件中受傷的人被朋友帶到了衙門。在處理這種案子的時候,官員一定要檢查被打的人受了多重的傷。不過這位官員喜歡抽鴉片,而且有所有官員的通病,就是要到晚上才開始處理公事。朋友們看到當事人的眼睛基本上已經壞掉了,但是為了保留案件的證據,卻不敢把石灰從受害者的眼睛裡弄出來,這就是典型的中國式思維。在官員對他進行完檢查之後,他才在晚上九點的時候被送回家,然後他請來一位外國醫生,為他清理眼睛裡的石灰。花了一天的時間,這件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醫生對受害者眼睛裡的石灰進行了檢查,發現要想把石灰清理乾淨,就要把石灰弄得鬆一些;還有,石灰中混入了煙草,這樣會加大對眼睛的傷害。總的來看,情況並不是很嚴重,他的眼睛並沒有壞掉,只不過身上有一些瘀傷,手臂上有一道指甲留下的很深的傷痕。他妻子的眼睛也受傷了,不過比起他來,程度要輕一些。她渾身是傷,並因為長時間地喊叫而把嗓子喊啞了。肇事者看幫工們都跑了,就盯上了屋子裡的東西,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全都砸爛。在正常情況下,這樣的案子本來用很短時間就能審理完結,但是按照中國案件審理的特點,要做到這一點是不可能的。幾個月之後,作者才從那位弟弟的口中得知這一切,而此時這件案子已經被審理過多次。哥哥被關進監獄一段時間,其他的同謀都逃走了。在案件中有一些遺失的

衣服,到最後也沒有找回來,也沒有人出面就這些衣服是否被偷作證。 也許幾個月之後,會有一些無關痛癢的文件對此事作出調解,之後,生活還是照常進行。 在中國,道德準則集中體現在了那些經學書籍和皇帝的教諭之中, 它們總是教導諭人們要懂得克制,並且認為克制比寬恕更值得讚美。中國人的克制力很強,是因為社會的安定需要這樣的克制力。有一個例子可以為這一點做很好的證明。一個人在大街上破口大罵,他曾經是一個富人的僕人,此時他正站在富人家的門前,咒罵富人家的所有人。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刀,聲稱要把刀子插在富人家的大門上。面對這種情況,富人選擇了克制,他要等這個曾經的僕人自己平息怒火。後來,那個僕人罵夠了,就跑去喝酒,結果喝醉之後,死在了富人家的門前。很多時候,會有人利用這個機會向富人敲詐一筆錢,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卻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因為道德的天平已經完全偏向了富人這一方,懂得克制的人是會有好報的。 在中國人的生活中,所有事都有可能成為引發爭吵的導火線,用一個很好的比喻,就是哪有湯匙不碰鍋沿。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看到隔壁村子裡的一個荒廢的葡萄園,就想到這個葡萄園既然被主人拋棄了,那麼買下來的話,價格肯定很便宜,而且到了我手裡,這個葡萄園還可以恢復它的價值。於是我僱用了那個村子的一個村民,讓他去跟葡萄園的主人交涉。結果他很好地完成了任務,葡萄園很快就到了我手中。 但是在中國,這樣的事情是不會就此結束的。與我簽訂合約的是主人家庭的幾個兄弟,由於人們不認為事情已經結束,所以幾兄弟認為這個葡萄園還是他們的。不久之後,幾兄弟中的一個認為,出賣葡萄園是在褻瀆祖父,因為這片葡萄園以前是由他們已經過世的祖父經營的。其他的幾兄弟並沒有參與具體過程,但是此時他們都認為,他們之前考慮得

不是很周到,現在要想調和這件事情,只有讓那個中間人把自己的酬勞拿出來,分給幾個兄弟。 在所有這樣的事件中,中介總是處於一種尷尬的位置,他們經常因為沒有協同完成一項罪惡的欺騙而遭受指責。尤其是在跟外國人打交道的事情中,因為人們總是希望從外國人身上賺更多的錢。外國人總是遭受別人的咒罵,尤其是在他們不說漢語的時候,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不會大手大腳地花錢,而那些店主或者其他人並不希望他們這樣。連帶外國人所僱的僕人也會遭受這一切。當一個外國人在受到咒罵,而讓人保持平靜的時候,中國人通常會感到驚訝。盎格魯—撒克遜人通常會這麼回答:「這又如何?他能克制自己,我當然也能。」而如果一個中國人被罵了,卻絲毫沒有反應,就會被認為是失去了自尊心。 當外國人面對咒罵表現得很平靜的時候,人們會認為他那是無知,當外國人反對在任何事情上都爭吵的時候,會被認為是根本不懂恥辱。 外國人很容易誤解中國人,中國人也很容易誤解外國人,我的一個外國朋友的遭遇就是很好的證明。有一次,他的一些朋友陪他參觀了中國的一家錢莊。在此之前不久,錢莊的隔壁發生了很嚴重的火災,這個朋友就向金錢的主人表示祝賀,認為他的錢莊很幸運地沒有被大火燒到。但錢莊主人聽到這句話之後,便大發脾氣,衝我的朋友吼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我的朋友終於明白那位錢莊主人為什麼這麼生氣了,因為他的話表明,如果著起大火的話, 很有可能會把錢莊燒著,而這麼說是很犯忌諱的,即使是用祝賀的方式說也不行。 在中國的社會體系中,有一種人可以在自己能力所及的地方取得利益最大化,在英國,這種人被稱為“無所不為的人”,而在中國,這種人

則被稱為「惡霸」。在中國社會中,惡霸是個很重要的存在,如果不對霸凌者進行了解,就沒辦法真正了解中國社會的正常運作。在中國的城市、農村中,都可以看到惡霸的身影,他們有的很富有,有的很貧窮, 有的受過教育,有的則沒有念過一天書,甚至有的惡霸還是女性。我們可以看到,惡霸身上集中了中國人很多方面的特徵,有時候這些特徵的表現程度,還能決定一個惡霸是否成功。一個惡霸應該有能力應付各種人和事,並且能在自己管理的區域內插手任何事情,以便讓別人都注意到自己。中國有一句俗語至今令人迷惑不解:「豆腐惡霸管一方,棍子惡霸管一長。」說的是,豆腐是方的,棍子是長的,它們用來比喻惡霸們管轄地區的形狀。有的城市的惡霸聲名遠播,左右的中國人都害怕。 聽說在有些地方,旅館的門口上會貼著「天津人禁止入內」的字條,因為在天津,不少惡霸因為破壞罷工而聞名,甚至因為其罪惡而被賦予「惡賊」的稱號。臭名昭著的天津大屠殺就是由他們操控的,因此不管在哪裡,他們都是非常危險的。 經過這麼多省份的經歷,我們發現,要想引起一些導火線的爆發, 尤其是在一些和外國人有關的事件中,不管在任何時候以任何理由都是非常容易的。其實正是因為這些惡霸的存在,讓所有在中國人的外國人都弄不清,到底什麼時候會有什麼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惡霸們有時候可能會聯合起來,再加上中國生活環境的複雜,這使得在中國的外國人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危險中。就像美國漢學家衛三畏博士說的那樣,外國人在中國就好像生活在馬車上,無法知道這輛馬車什麼時候會翻倒。對惡霸極為有利的一點,就是他們和官府的密切聯繫。他們可以花很小的代價甚至什麼都不用花來引發一場官司,讓那些人身不由己地陷入官司中,並被衙門裡的人敲詐,為此衙門的人要感謝這些惡霸。

爭鬥對於這些特別的霸凌者來說,就好像家常便飯一樣,如果沒有了爭鬥,他們就會到處去沒事找事。在中國人看來,這些人如果三天不和人爭吵,就會渾身覺得不舒坦,然後迫使自己衝著灶王爺大罵,以確保自己在爭鬥中的良好狀態。要是在這方面他們已經爐火純青了,就會有能力去坦然承受任何程度的欺騙,而從來不會表現出痛苦,因為那樣會讓他們失去自己的威望。假如身體不再對他們構成限制,那麼他們就會認為,所有的爭吵對自己都是有益的。由於某些官員是非常討厭他們這樣的人的,因此會懲罰他們,而他們則認為這是必須承受的,並且安慰自己,認為這是在用下半身的損傷來換取上半身的強壯。有的惡霸會在法庭上公然辱罵,這讓那些審判的官員非常生氣。與農村相比,城市裡的惡霸、騙子還有單身漢並沒有什麼不同。如果他們讀過書,那他們會獲得一些特殊的利益,如果他們很窮,無法再失去什麼,那他們所能獲得的利益就更多。其他人面對他們,只能獨自嘆息,因為無法把他們從自己身邊趕走。無論他們處於什麼境況中,都可以對村子裡的事務產生關鍵影響。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紐約市長都以為自己城市的管理是最好的,並為此感到自豪。不過從實際情況來看,他的那些管理方法在中國都得到了很好的體現,並得到了完美的施行,所帶來的結果,就連民主也徒呼奈何。 這樣的情況在中國很多,雖然不是每個村子都有,不過碰巧的是, 我所在的村子就有這樣的情況。這些年裡,我們總是抓住各種機會,檢視村莊裡的霸凌者保證自身利益的方法。前面我們已經對他們的各項特徵做了描述,其中有歷史發展的痕跡,也有歷史停滯不前的遺留。在這些特徵都沒有改變的情況下,或許會在某個深夜發生一場神秘的大火,燒掉一個人所有的柴草,而真正的縱火犯並不會被抓到。當大火燃起的時候,就知道誰才是真正倒楣的人了。

根據我們的考察,中國的大火一旦燒起來,就會變成一齣慘劇。大火周圍有不少人在看熱鬧,但是極少有人願意主動為滅火做些什麼,面對這樣的火勢,參與滅火的幾個人可以說是杯水車薪。在正常情況下, 村子裡的大火很容易被撲滅,甚至連水都不用,只要蓋上一層土就行了,土的滅火效果往往比水更好。但是如果這場大火是某個惡霸製造的,那麼就不要奢望去撲滅它了,如果誰做出了滅火的舉動,那麼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個倒霉的人。 某些狼是喜歡成群活動的,如果某個路人被狼群追逐得筋疲力盡, 當他殺掉了一條狼之後,那麼剩下的狼他便沒辦法應付了。剩下的狼會暫時停止它們的追逐,先把自己死去的同伴吃掉。在中國人中,也會出現相同的情況。很多人會認為這不可能,不過我們可以從一件事中舉一反三,來認識這種情況。對於中國社會中的許多悲劇,惡霸們都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前面已經說過,中國人不敢得罪人,假如有一個中國人敢於得罪人,得到了與人爭執的機會,那麼就沒有力量可以製約他。大眾的輿論雖然會表現出分開和反對,但是他又何必在乎。用一個詞來形容這種人,可以說是「不好惹」。惡霸們自己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所以他們熱衷於對現有的社會秩序進行破壞。儘管他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但是實際上,他們身上已經集中體現了無政府主義和虛無主義。 最初的時候,動亂往往只是在累積自己的力量,而逐漸發展,便會成為「太平天國」那樣波及整個國家的災難。 在離我的住所不遠的一個村莊,有個小孩在廟裡玩的時候,把一座泥塑雕像的手指撞了下來。大家應該可以想到,正常處理這件事的程序,就是讓小孩的父親把雕像修好。但是這種處理方式,會讓霸凌者不滿意。惡霸想要看到的,是關於賠償的爭執、高額的罰款、與事者的宴

請。這種由惡霸出面乾涉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常出現,人們都已經習以為常。如果事件中涉及死人,那麼這種情況就會發展到極致,惡霸會利用這種事件大賺一筆。在最尊崇生命的中國人那裡,這就是他們對自己尊嚴的維護。中國有一句很形象的俗語:「生時賤如草,死後貴如銀。」意思是說,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價值就相當於一根草那樣,而當他因某種原因死了之後,就會為家裡帶來巨大的財富。對應這種說法的,是中國人完全脫離法律的處事方式。這就好像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路上,某人在做出聲明之後,向第一個走過的路人開槍,然後通過賠償錢財的方式進行了結。不過有一點,即使在中國也改變不了的,那就是泥土並不會感到悲傷,金錢也無法治療創傷。 中國人做善舉背後的真實想法是怎麼樣的?搞清楚這一點最困難。起初,一般人的感覺是中國人不做善舉,後來人們糾正了這樣的偏見,不過又滑向了另外一個極端,像是中國的善舉多得數不過來一樣。進一步調查之後就會發現,中國的善舉如同人們對愛爾蘭絲綢的稱呼,都是些「殘次品」。但是,不時就會出現的一些善舉又使我們無法對其視而不見。在中國這樣一個性格溫順的民族中,一定少不了無數家庭內部的善舉。在疾病和困苦面前,人們往往被召喚出美好的一面。在一所專為中國人開設的醫院中,我親眼見到了許多真誠無私的善舉,除了父母對孩子之外,夫妻之間也很常見。這樣的事在不認識的人之間也常發生。 許多處於哺乳期的女人會把多餘的奶水給那些沒有母親的飢餓孤兒喝。 最近,一位老朋友說了這樣一件親眼目睹的事情,恰好反映了中國人生活的另一面。一個中國女人騎著毛驢到另一城去,兩城相距十二里。經過一個大水坑,毛驢滑倒,跌落坑中,這女人被摔到了一塊石頭上,前胸後背都傷得不輕,躺在地上呻吟,非常痛苦的樣子,但那個牽驢的男孩卻扔下她不管,牽著驢子慌忙逃掉了。這件事發生在上午七點

左右,是在一條通往省會的繁華大道旁,但是任憑她躺在那裡一整天, 只是有人把她挪了下位置,不讓烈日暴曬到她而已。只有一個人主動提出幫她一把,把她送回家,但是要求她付5美元報酬,其實她的家不過在兩三里外罷了。這個女人雖然非常痛苦,但是腦子還很清醒,這種清醒幫助她好好盤算該不該接受這個條件。當時已經事發十二個小時了, 那個牽驢的小伙子又回來了,他怕這女人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脫不了乾系。他回到出事的地方,希望那個女的已經離開了,結果發現她還躺在那,這男孩找了個平底的籃子,把女人放進去,疼得她死去活來,像豬一樣不停地扭動。這個男孩找來兩個人,把她抬到附近的鎮子上。到了鎮子上,這女人又痛又嚇,半條命都沒了。她堅持要送到外國人那裡去,回自己家的話保管就沒命了,她這樣想確實很對。後來這個女人被送到藥房,丈夫也被找來了。她丈夫到了之後,卻對妻子大怒,怪她居然笨到從驢身上掉下來。這個女人被照顧了幾個星期,身體逐漸康復了。 有這樣一件事,是我們聽來的。一個外國家庭,搬到中國內地的某個城市居住,當地人對他們十分熱情,鄰居們甚至還主動借給他們一些家具,等他們自己置辦了再還回去。這樣的事情肯定還有,但只能說是個例,這一點都知道。到目前為止,中國人的待客之道基本上就是跑去看看外國人長什麼樣子,滿足下好奇心,別的事情就不管了。再有就是貪便宜,把外國人當成老天賜予的肥鵝,不拔乾淨上面最後一根毛不罷休,這樣的想法使他們身上天天籠罩著一種敵意和怒氣。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在外國人有麻煩的時候,中國人主動提供協助。我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一位海員想要試著從陸地上旅行,先從天津到煙台,在從煙台到汕頭,一路上旅程漫長,但從沒有中國人為他提供一口飯,一次住宿, 當然,可能也有例外。

在中國做善舉很難,但是做了之後停下來更難。善舉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會產生怎樣的後果,這一點沒有人能預測到,不過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們倒是很清楚,所以做什麼事情都變得非常小心。有位外國傳教士,住在中部一個省份,當地的鄉紳請他幫助一位兩隻眼都瞎了的窮困乞討者,幫助他重獲光明。後來查明了病因,這人得的是白內障,他用自己的醫術將其治好,視力大增。事情已經了結了,但這位鄉紳卻賴著傳教士,說這個窮要飯的以前靠瞎了的眼到處乞​​討,現在眼睛好了, 怎麼乞討?所以,傳教士必須要為此做點什麼,要這個人去給傳教士看門,給他一份工作。必須承認一點,在中國真心實意做善舉的事情並不多,遇到災荒,流民允許住進車棚和一些閒置的房子,但這更多是出於不得不這樣做。若是這些流民集結起來,加上受到來自各個層面的抵制,一定會進行反抗。這時候一般會有人說,要小心謹慎,做一些妥協。 在西方,一個人走在路上,雖然不認識,但路過的貨車若是有空位子的話,還是很有可能載他一程。但是在中國,一個人走上千百公里也不會有這種好事發生。我們聽說過這樣一件真事,一個好心的外國人想要在中國也實行西方那一套,他坐著馬車走在路上,見到一位步履艱難的中國老太太,便邀請她上車。馬車停了下來,當那位老太太明白他的真實意圖之後,覺得遭受了莫大的羞辱,什麼也不顧,一下子躺到地上,一邊打滾,一邊非常生氣地罵人,罵那位試圖好心幫她的那位外國人。 在中國境內旅行的時候,感受最深刻的一點就是陌生人很少得到中國人的好心幫助。夏天裡,瓢潑大雨讓旅行變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但有些時候人不得不繼續趕路,這時候天上、地下,還有人的因素都成了阻礙,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他走在一條通往大片沼澤的路上,但是沒有人

會提醒他。若是等他返回,去問那些田裡勞動的中國人,為什麼不跟他說這條路走不通?這時候他會得到一個自大且帶有蔑視語氣的回答:「誰知道你要去哪裡?」是啊,你要想去沼澤,也不關別人的事。關於中國的道路建設,前面已經幾次提到,旅行者面對沼澤地的時候會發現,身邊哪都有路,不知道該走哪一條。每當這時,一群中國人便圍了上來,他們自然不是來出手相助的,而是看熱鬧。直到經過討價還價,他們確定你會給一定的報酬時,才會答應幫忙。這群人,無論規模多大,都會統一表態,發誓會在任何時候提供協助。有些人不但不幫你,還使壞,一些當地村里的人會在少有人走的荒野裡挖很深的坑,專門給外國人準備的,等這些外國旅行者掉進去之後,只能花一筆大錢僱用這些村民把他救上來。要是有人懷疑你選的這條路時,一般情況下你還是應該堅持,不要聽當地人好心的忠告,因為沒人知道他們是在好心幫忙,還是給你設了個埋伏。 在中國的時候,我常被那裡人的聰明感動,即便是個做苦工的人也是如此。他想要做成一件事,沒有門路也會找出個門路來。但如果一件事與他們無關,即便村子裡全是些聰明人,都有能力解決問題,也不會有人出手相助,除非讓他們看到自己出手後能得到什麼利益。 關於中國人的熱情好客,前面已經有提及。同時,他們遵循著一條古老的規矩,那就是互惠互利。在中國,這是一門學問。你給我一頭牛,我就得給你一匹馬;你給我一尺,我就還你一丈;從你那拿了一個盒子,就得再還回去一個。我們見到,在結婚和辦喪事的時候,人們從四面趕來,送上禮品,他們發明了一種記帳方法,精準又符合務實的本性,能知道誰送了禮,送了什麼禮。而且,每當有人家有婚事或喪事時,當家人便會按照上次收到的標準再還回去。在對待人情世故上,沒有人像中國人那樣更能表現出什麼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中國社會中有個很明顯的現象,裙帶關係在生存競爭中作用巨大。 同樣是失去基本的權力,來自大家族的人要比一個沒什麼名氣家族的人處境更難。同樣是一個村莊,同一個姓,同一個祖先,同一個祖墳的村莊,顯然要比人數少、不同姓、僅是鄰居關係的村莊更難對付。如果這兩種村子之間有利益衝突的話,摩擦就不可避免。 洪水氾濫是這類摩擦中最主要的一種。一個村子或幾個並排的村子在平地上,洪水來了便很容易被淹。為了防止淹,一些村子便聯合起來,修築河壩,可能背後還有官方的支持。但是,水總要洩掉。中國這樣一個人口稠密、面積廣大的國家,不可能沒有人受到損害。因此, 河壩修築好之後,自然有人希望這壩趕緊塌了。相對應的,村裡派出很多人去巡邏,晝夜不息,不讓河壩出事。那些可能被淹的村子裡的人們,晚上出動,去挖河壩,要是成了的話,也看不出這缺口是挖的還是河水沖的。這種時候兩夥人碰到一起,便會爆發出血腥的衝突。 通常情況下,村莊之間的矛盾交由法官是不可能解決的。沒有法官願意插手這類的糾紛,能躲就躲。就算是他們願意插手,辦事也是效率低下,等決定該怎麼做的時候,糾紛和矛盾要么已經過去了,要么已經解決了。有時候衝突非常激烈,會死很多人,這樣的官司當官的一般會遮掩,這樣才能保住烏紗帽。所以說,在《京報》上一般不會看到這類事情的報道。這樣的事情很容易發生,中國又是如此之大,所以大體有多少這樣的事情發生推算一下就會心中有數。 關於相鄰村落之間的矛盾,在那些可動產,尤其是農作物的安全問題上便能窺知。相較於其他財產,農作物更容易被糟蹋,所以一般都會嚴密看守。有時候,人們會自發性地組織起來看守莊稼,破壞者一旦被抓住,下場會很慘。不過,只有那些一起組織看守農作物的村子會是這樣。別的地方

發生偷竊,就算是鄰近的人被偷了,他們也會把小偷看作能人。因為這樣的緣故,兩個村子交界的土地上的農作物格外容易被偷,因此,這些田地要比他處的更便宜。 我們聽過這樣一個家庭,家裡一共兄弟六人,其中有五個加入了天主教會。問他們為什麼只有一個沒有加入,他們說:「要是出現什麼意外,得留下一個能聲張的,一定要樹立起威望來。」 中國人對陌生人有一種本能的厭惡,這一點很好地體現在他們對待外省的生意人身上,這些生意人大多集中在商貿中心。他們討厭外省人不是因為他們窮,相反,這些來自遠方的人一般都很富有,並且他們還成立了強大的商業互助團體;也不是因為他們搶走了生意,大家做生意的機會均等,誰都有錢賺。他們討厭外省的生意人,純粹就是因為他們是外人,他們與自己不一樣。他們都管對方叫野蠻人,這種公平的精神倒是蠻有希臘人的作風。 北方人眼中的廣州人有很多自己不及的優點,如會擺弄機器,擅長做生意等等,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把廣州人稱作「南蠻」。相同的道理,北方人到了南方,會被稱作“北佬”,也是野蠻人的意思。山西人可謂中國的猶太人,這個帝國最厲害的銀行家基本上都出自那裡,他們在這個帝國的作用誰也不能代替,但即便如此,他們在中國各地還是受到嘲諷,頭上被安加了不少綽號,都是帶有侮辱性的。 就在這些文字寫成的時候,廣州出的一份中國報紙上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一個廣州商人抱怨去鄰省福建買菜的時候被當成了白種人。這個廣州人真是可憐,因為被當成白種人就只能出高價買東西,不只是買菜,別的也一樣。

中國人對外地人有偏見,所以第一次到某個地方的外地人,在當地人眼中基本上都會被視為壞人。中國人眼中沒有公共利益,這一點前面也有詳細的論述,至於事例實在是太多,數不勝數。中國人挖了一口井之後,基本上都會裝上槓桿裝置,用來提水,但這個裝置橫在馬路上,只要有人提水,馬車便別想通過,這簡直就是這個帝國的縮影。同樣是這類人,他們往骯髒的大街上倒髒水,往泥路上倒泥水,一邊這樣做還一邊跟旅行者打招呼。一個旅店店主對一個大坑視而不見,不去填上,因為那條路通往別的旅店,但是並沒有證據證明這個大坑真的就會幫助他搶走多少生意。一般情況下,馬車會在早上集結,一起從小旅店出發上路。他們選擇一起走是想要彼此有個照應,少些麻煩,不過土匪也很聰明,他們選中最末一輛馬車搶劫,讓前面的車逃走。對此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搶劫往往能輕鬆得手,除非這輛車的車夫還有別的關係。 在西方社會,讓人們支持一個計畫的時候,最好的理由便是說它是為大眾服務的。當然,那裡也有人不吃這套,但是如果整個社區都對這樣的人寬容,寬容他們阻撓和破壞那些對公眾利益有益同時又不損害某人利益的行為,那這個社區就是個另類。但是,在中國事情就截然不同了。我們聽說了這樣一件事,一個港口想要為藥房和醫院置辦一塊地皮,但是最終遭到了當地士大夫們的反對。他們的反對沒有任何理由, 只因這件事是一個外國人策劃的。 關於缺乏利他主義,中國人與外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很重要。全世界的人在人性上沒有太多差異,只是在表現方式上不同而已。中國人最有說服力的表現體現在主僕關係上,這一點前面也提到過。在很多方面,中國人作為僕人的表現都非常出色,這一點我們一直堅信,包括在跟那些剛到中國的外國人的爭論中。我們已經拿出一定的篇幅來闡述

述,那些優秀民族身上的特點,在中國僕人身上也有。許多僕人都對主人很忠誠,一種最常見的表現就是,那些當保母的中國人,外國小孩對她的依戀情感比對親生母親還深。我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一個外國人離開中國之後又回來暫住一段時間,結果他們之前的僕人辭掉了手裡的所有工作,到原先主人家好好伺候他們,儘管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大家都知道,這個人以前為這位外國人做僕人已經有三十年了。 不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些地方的僕人的確要比其他地方的優秀。距離最初有人到這裡來僱用僕人,已經過了好幾代的時間,你很相信之前的那些優秀的品質至今仍在。為了弄清楚這些僕人的素質, 最好的方法就是親自到內地去,尋訪那些遇見的僕人。拿出一年時間, 你就能變成一個這方面經驗豐富的人,比那些在港口住了二十年的人還要老道。有個小孩,是擦桌子的,被派到外國人家去當侍者,這家外國人要辦一個宴會招待另外一家中國人。沒想到的是,宴會開始之後這個孩子就不見了,把客人晾在那裡,沒人接待。後來找到他,他說他回家去了。他臉上露出悲傷,顯得很委屈,說家裡來了客人,自己必須回去招待他們。當時那個外國人已經為這個孩子的時間和服務付過錢了,結果卻是這樣。他們就是這樣,毫無責任感,做事隨意,永遠把自己的利益擺在前面。後來,又派這個人去做別的事情,結果他又回家去了,並且說他今天沒辦法工作,有個約會要去。 在中國,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多到沒人當一回事的地步。一位船夫或馬夫,外國人雇了他們,讓他們按照自己指定的路線走,他們有時候就會明確拒絕做事。中國的馬車車夫非常固執,這一點上就像他們的驢子表現出來的那樣。驢子到了路中間一個髒水坑邊上,就會一下子倒在裡面,用那些髒水洗澡,馬車夫怎麼抽打也不起作用。驢子就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像是挨了蒼蠅一下。從某種意義上講,中

國人又不像驢子那樣固執,驢子的固執裡面沒有心態的變化,但馬車夫的固執前後變化很大。馬車夫在路上的時候很固執,不管雇主怎麼要求,怎麼警告,都是我行我素,但在旅程結束之前,又會拿出半天時間來哀求,甚至下跪,來求得雇主的原諒,哪怕是雇主始終都瞧不起他。 所以,外國人在中國旅行的時候,會先跟車夫、船夫簽訂書面協議。這樣做是為了不給這些人甚麼孔子鑽,因為他們如前面所說,擅長誤解別人的話。 對一個西方人來說,學會跟中國人打交道需要付出格外多的精力,首先你得丟掉原則,再就是具備超強的忍耐力。一般來說,不會有協議達成,即使是關係最好的朋友之間,在錢這個問題上也不會滿足彼此。到了最後的支付時刻,那個看上去腦子不清,也說不出什麼報價的人會不會製造麻煩也不一定,按理說,他應該會用一種看似禮貌的拒絕方式來達到心中的目的。 我們的讀者,你們可曾有過與中國的承包商和建築師一起工作,並從中得到快樂的經驗呢?如果有過,你是否願意再來一次呢?中國的那些按天數拿錢的工匠們,上班晚,下班早,更讓人沒話說的是他們那種時時刻刻都在進行的閒逛。我的一位朋友對這些工匠的工作進行了觀察,最後覺得一定要給這些人指出工作應該怎樣做,但是那些人警告他,不能碰板條,不然就弄壞了。這位朋友早年就是靠鋸板條賺錢的, 並非什麼都不懂的人,於是他等那些工匠去吃飯的時候,提起一捆板條,全鋪在地上,嘴裡噙住釘子,很快就把它們固定住了。就這樣,趁著工匠們吃飯的功夫,他一個人完成了四個工匠半天也做不完的工作。 中國的工匠們還有一個磨工的重要手段,那就是工具需要修。不過,如果外國人提供工具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讓人困窘的事了。雖然

沒有人碰,但工具居然就壞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工匠常說這樣一句話:「工具壞的時候我不在。」他們用桿子和枝條插進牆裡,再用附近買來的繩子捆綁下,腳手架就支起來了。同樣是這些鷹架上,還掛著鄰居們的牛腰肉、羊腰肉,每天都有莫名其妙的險情出現,之前的經驗完全作廢。就連沙子和泥土,這時候也不像以前的那樣,變得無效了。 對於吸收掌握一件事的能力,我們之前做過描述,但這件事在中國人社會中的重要程度,比我們最初遇見的還要大。拿外國人對中國人做的種種限制來講,基本上沒有產生作用。這些中國人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生氣地闖進女主人的臥室,他們自然也會趁著沒人到外國人的家裡去,這裡瞧瞧,那裡看看,悠閒自在,像是沒事一樣,還撫弄花草。當外國人質疑他的作為時,得到的答覆只是「隨便走走」。關於這種事的處理上,一類外國人是寬容派,一類是強硬派。不管怎樣,若無其事的態度可謂是最有效的手段。一個貪小便宜的店主,明明晚上已經拿到小費了,隔天外國人要走的時候還上去笑嘻嘻地要小費。外國人果斷拒絕了,說你有額外要求的話為什麼昨晚我結帳的時候不說?店主早就想好怎麼應對了,說昨晚我想今天還要見你。強硬派的外國人就說了,那我想明天我也還會見你的,說完就趕著驢子走了。 對於那些總是盡量想要獲得最大好處的中國人,如果你總是去抵抗他們,那你毫無意外會成為不受待見的人。前面已經描述過,中國人在必須舉辦的婚禮和葬禮上是怎麼遭受朋友們勒索的。對於那些專門負責處理這些複雜事務的人來講,要是在處理這些事情的過程中沒能滿足同夥們預想中的好處,那他將受到一種典型的中國式的報復。那些朋友會趁著他忙於自己事務的時候,悄悄來到他身邊,用一種竹子做的噴水器把水撒到他的新衣服上。這樣的做法在那裡被普遍認可,以至於讓我

們不得不注意。一位和我很熟悉的中國老人最近跟我說,他主持葬禮的時候,都會專門穿一件舊衣服。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爭論常會涉及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國人到底懂不懂感恩。很明顯,他們看起來不是這樣的,就像夏威夷人最開始連用自己的語言說謝謝都做不到一樣。但是,這不表示中國人嘴上不說心裡就不知道。當初,千萬遭遇飢荒的災民得到預想之外的趙濟時,所表達的感激之情都很真摯。關於這種事,事例還有,只是不太好列舉。 關於感激之情,不只在賈濟災民的時候能看到,在藥局和醫院邊的人也有流露。中國人很含蓄,不習慣流露感情,所以他們真想要表達感激的時候,幫助他們的人不一定能感覺到。事實證明,那些離藥局和醫院越近的人,反而越不會表達感激。他們漸漸將鄰近的這些地方當成專門給他們建造的設施,那裡的醫護人員也有義務關照他們的健康,不管是不是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他們會說,快開門,給我拿藥,我還有事,太晚了。要是藥局的規定很死,他們沒有得到額外的照顧,便會不高興地離開,嘴裡罵著醫院以及所有相關的人。下次等他有需要的時候,還是會再來。 在中國旅行的外國人常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一起上路的中國人沒錢了,希望外國人拿錢幫他們完成旅行。這樣的事要是發生在別的地方, 別的人身上,會有什麼結果一想便知,但在中國就不一樣了,這種事無所不在。要是一個旅行中的中國人遇到了另外一位熟人,那這個人就會問熟人借旅行費,這種事一般都不例外。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幾十個,甚至上百個中國病人一起到一家外國醫院去看病,需要做很嚴重的外科手術,但是所有人帶的錢加起來就算是省著花,也不夠前兩天吃住用的。還有一件事,兩個患白內障的人想要去治病,結果在走完一百五

十里之後,因為已經花完了所有的錢,不得不第二天就返回。我還聽說了這樣一件事,一個中國人怪一個外國人沒有禮貌,因為他走很遠的路去看他,他居然都沒問下是否還有旅行費。外國人對這樣的問題簡直是莫名其妙,不過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這是個很普遍的問題。一個旅行者會對義大利那不勒斯的乞丐說:「可是我不認識你啊。」乞丐則迅速回應:「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問你要錢,尊敬的先生。」但是,這種事情在中國恰好相反,他們會說我認識你父親,你得幫我。或者,直接說我認識你父親,你必須要幫我。不管是哪一種說法,他們都覺得自己理所當然獲得幫助。要是他們找人幫忙只是寫篇文章之類的事情,他們會說, 這樣就行了;要是藉錢一類的事情,則永遠沒個夠。經驗表明,不要表揚中國僕人,表揚會刺激他們重複做事。也有人認為不要給中國人小費,你要是給了,他們就會留下一部分份內的事情不做,你不再給的話,他們就會撂挑子不干了。 住在內地某省的一位外國醫生,一次被一個有錢人請去救治他的小妾,憑著這個醫生的果斷和堅持,最終將其救活。不久之後,這位丈夫送了二、兩銀子給藥局,以示感謝。這人的一個親戚,正好也是這個外國人的老師,非常反感這樣虛假的感謝,他生氣地說:「要是這人沒救活,花的錢將何止兩百兩銀子!」 中國人看起來很含蓄,但只有在面對外國人時才會這樣。即便如此,他們的敵意早晚會透過守門人、下人的嘴裡被裝作不經意地表達出來。

中國人的德行死要面子節儉辛勤努力處處守禮浪費時間漠視標準說不明白委婉的表達方式柔中帶剛思維混亂神經麻木輕蔑外族缺乏公德心因循守舊隨遇而安生命力旺忍耐知足孝心仁德缺乏同情心爭強好勝有責任心及遵紀守法互相猜疑缺乏誠信多神論及無神論現實與需求同一性與多樣性裙帶關係

愛名利容易輕信性格溫和不敢得罪人寄生性不注重基礎不懂保存遺跡注重中介缺少利他思想


(本文僅做學術研究之用途)